[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余秀华]
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重复了十几次,程尔盯着那条消息眼都盯胀痛了,也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原来他早感觉到她的闪避。
他心思那么细腻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嘴里的糖汁,变得发酸发苦。
而青春期的桃色八卦,就像是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却能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暴,后果不可估量。
少女心事像是摇摇晃晃生长的稗子,藏在成片的稻田里,害怕被发现被拔掉,整个春天都小心翼翼的。她的喜欢提心吊胆等待春天,不敢回复。
几番纠结之后,程尔放下手机,从书包里取出英语听力训练卷写题。
戴上耳机,播放听力语音,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她只需要在写题之余注意屏幕上是否有顾客呼叫。
这晚贺让骁又从前台经过了几次,她没回消息,他也没停留。
周寄感觉到身边冷飕飕,侧过身看他冷着眉眼,打趣儿,“脸这么臭,谁欠了你八百万啊?”
贺让骁没损他,“solo来不来?”
周寄巴不得来啊,他一直想找贺让骁玩游戏,可惜他一来巢就把注意力劈两半,一半给正事儿,一半给程尔。
“gogogo!”周寄激动地创建房间。
十几分钟后,他悔恨地想剁了自己的手。
“你他妈今晚怎么这么狠。”周寄屏幕灰掉的频率堪称历史最高,平均几分钟一次,“你上哪儿受气了,你跟我说,我他妈弄死他。”
贺让骁面无表情地将刚复活的周寄又送回重生点。
“……你他妈!”
“你就不怕我他妈玻璃心,受不了这委屈背叛你啊。”周寄气得咬牙。
贺让骁斜斜瞥他,手上操作着人物朝着周寄那方奔去,“那我多杀你几次,解气。”
周寄低骂:“就他妈折磨我。”
翌日数学竞赛课。
程尔抱着笔记本慢悠悠进教室,一抬头就看见贺让骁早早坐位置上了。
空位上很多,但她也不想离他太远,不近不远那就是前排或者后一排更好,程尔径直朝着前一排空位去。
贺让骁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撇着搭在桌杠上,等到程尔缓慢走近,他闲散搭在桌面的手抓起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程尔视线在他曲着的指节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压下前排的座椅,忽然衣袖被人拽住,她的作业本被抽走扔在他旁边的空位。
手指顺势压上作业本。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突兀。
好些人回头看,程尔站在原地,听见他问:“你不跟我一组了?”
程尔摇头,乖乖坐回了他身边。
虽然过程不愉快,但心里是窃喜的,至少他不讨厌她。
“若三棱锥底面的一个顶点与其侧面所对的中心距离为4,那么求……”粉笔在黑板上点出顿顿的声音,程尔握着笔发呆,很快笔尖下凝了个小墨团。
在白色纸上很丑。
“限时两分钟。现在开始答题。”
程尔手臂被碰了下,她回过神来,低头抄题。
“程尔。”贺让骁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
程尔头抬起点,盯着老师,低声问他怎么了。
贺让骁根本不害怕讲话被抓,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她,静了几秒才说:“消息没看到?”
程尔低头一边看老师,一边解题,还要回答贺让骁,“嗯。”
“看到了不想回?”他问得很直白,“想耍赖?”
“什么?”
程尔笔尖在纸上划了不漂亮一道,面对贺让骁她总是没办法一心几用,干脆停下笔。
贺让骁垂眸盯着纸上弯曲的一条线,哼笑了声,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老师发现他没做题,叫他上黑板演练。
谁都知道贺让骁数学顶天得好,对于他上台写题,更是万众期待。
这群本就聪明的人还想要学点别人的学习方法。
贺让骁撑着桌子起身,单手插兜踩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跨上讲台单手接过粉笔,笔迹豪放思路清晰,他从容地大展身手,兜里那只手始终没拿出来。
写完最后一笔,他转身单手将粉笔弹回粉笔盒,嚣张恣意地跨下讲台往回走。
程尔移过眼,视线跟他撞了下,他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程尔,你来评价一下你的队友的解法。”数学老师点她。
贺让骁坐下时,程尔慢吞吞起身,“没有问题,解法很漂亮,值得学习。”
数学老师笑了,同学也笑了,程尔余光瞥贺让骁,他唇角平直,没有笑。
下课铃声一响,贺让骁拎着早收拾好的笔记本,起身离开。
视线移过去时,黑白色校服变成一道虚影。
程尔有点沮丧,只是想离他不近不远,她好像搞砸了。
“领导检查,全校搞大扫除。每个班级按照划分区域落实卫生。”学校广播在安静教室响起。
男同学先反应过来,抛了书兴奋大叫。
搞卫生意味着不用上课,对于高中生多难得,一呼百应,情绪瞬间放大,教室里闹成一锅粥。
鼎沸的吵闹声在黄彬进教室后又消弭。
“隔了八百里地就听见你们在吵。”黄彬厉声说:“你看看哪个班级像你们这样。”
大家激动地心按捺不住,躲在课桌上蠢蠢欲动。
“我教了十几年书,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又来,每次都是这句。
他老生常谈后,将值日表分下去,程尔林澈还有祁妙负责擦花坛护栏。
贺让骁和其他同学负责倒垃圾。
但从分工后,贺让骁离开教室就没见着人。
程尔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反复擦着护栏。
“草!领导来了是要舔护栏还是啥,这有什么可擦的。”林澈将抹布重重砸进盆里,气鼓鼓说:“学校真他妈喜欢做表面工作。”
政教主任正站在操场上视察搞卫生情况,祁妙碰了下林澈:“知道也别说出来。”
“领导来就连栏杆都要擦,亏他们想得出。我就要说。有本事改善下食堂啊。”
林澈后脑勺被拍了下,他回头看见黄彬站在原地,瞳孔缩了下,“老班,你属猫的话,走路都不出声啊。”
黄彬应该没听见他那些混账话,低声呵斥:“还不擦,等着别人擦完呢。”
林澈不情不愿捡起抹布继续擦,嘴里还不忘惹程尔,“程尔,你跟骁哥闹别扭了啊?”
程尔手一顿,“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林澈说:“没有吗,你俩最近都不说话,还是说你俩转地下了?”
祁妙过来招呼林澈一巴掌,“你不说话会死啊。”
林澈后颈吃痛,抱怨地看着祁妙,“祁妙,你要是有覃梦一半温柔就好了。”
覃梦是三班班花,祁妙狠狠瞪他,还故意把脏水撒他脸上表达不满。
程尔因为林澈一句话,整颗心都被吊在半空中。
林澈跟贺让骁关系好,他知道的八卦肯定也会分享给贺让骁。
贺让骁会不会知道了。
程尔拎着水桶,心不在焉地经过操场。
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下,身体往旁边偏,又有手揽了一把,她稳稳当当站在原地。
桶里的水洒了一些。
白色的鞋头被脏水浸湿。
“嘶——”程尔听见很低很低的抽气声,大概是克制不住了才从嗓子里涌出的。
紧接着篮球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茫然了两秒,程尔抬头看见贺让骁,他半举高着手,挡在她身侧,两个人挨得近,衣服叠着衣服,他的另一只手还悬在她肩头。
“兄弟,不好意思啊。”有人捡了篮球,朝贺让骁道歉。
程尔反应过来,看他举着的手:“他砸到你了吗?
他的小指以怪异的弧度蜷着,在程尔看过来时,放下。
程尔想抓他手检查,被他藏在身后。
她脑子里总闪过那一秒的画面,语气笃定,“你手受伤了。”
程尔带着贺让骁去校医院,医生建议他们去大医院拍片,如果严重还需要上石膏固定。
程尔听着眼眶都红了,盈满泪水,自责又后悔,她完全不知道自知这副样子表现出有多心疼。
贺让骁笑了声,“老师,你别吓唬她了,没那么严重。”
他还用受伤的那只手蹭了她发顶,表示没事。
篮球砸过来的冲击力不容小觑,程尔以前见过同学打篮球骨折的,她慌得不行,坚持请假陪贺让骁去医院拍片。
检查的过程漫长,等待像是一把钝刀细细的磨着她。
“怎么又让你受伤了。”程尔呼吸都有点难受。
上次他耳下伤口就让她心疼了很久。
贺让骁见她真吓着了,坐得离她近了些,敞开腿膝盖就要碰着她的,他又收了回去。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贺让骁安抚她。
程尔不知道是心疼的,还是气他不在乎的态度,嗓音闷闷的,
“我一点也不想你为我受伤。”
贺让骁怔了下,他眼底情绪变了变,明亮的光隐去。
静了静。
医院走廊安静又压抑,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这样仿佛撕裂的气氛让她有些难捱。
“所以,你之前不是骗人啊。”他垂着眼眸,语气拖而慢。
“什么?”她没懂。
“说过的就忘了?”他故意刁难似算旧账。
程尔眨眼,拼命回想他这句话指代的内容,可是太宽泛的对话,让她毫无头绪,急得抠着手指。
“好疼啊。”贺让骁忽然出声。
程尔惊一跳,以为他手怎么了,慌慌张张抬起脸,视线跟他撞上。
他嘴唇淡淡勾了下,他往她那边倾了点,方便两个人讲悄悄话,只是从远处看,亲密地像是他靠在她肩膀上。
他将手指往她面前放,漂亮眉头皱了下,又喊了声疼。
程尔怎么才能帮她缓解,急得脸色发白,起身要叫医生,下一秒又被他捉着手腕按回椅子上。
手腕蜷着的肌肤一片滚烫,偏高的体温往皮肤里渗透。
她想抽开又舍不得,心跳快得要窒息。
“别逞强,你说的忘了啊。”他的嗓音往下压,就会有种迷人的蛊惑人。
程尔觉着他靠太近,鼻息的消毒水味道都被他身上清冽浅香的气息覆盖。
程尔蹭了下鼻尖,“没有。”
就在程尔心跳趋于崩溃时,他退开些,靠在椅背上,视线斜着与之前有些不同。
“程同学,你撒谎啊。”
“没有啊。”
“心理学上一般讲说话时下意识摸鼻子都是在撒谎,你到底有没有啊?”他抬手去点她。
程尔心慌得不行,拦住他,“你手疼就不要动。”
贺让骁低低笑了,医生叫到他名字,才将焦灼的气氛撕开一道缝隙。
贺让骁的小指打了石膏,看起来有些蠢笨,他自己觉着酷毙了。
程尔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安慰她,反正她心疼坏了。
回学校的公交车,有点挤,程尔既担心他站不稳又担心碰到他手指。
贺让骁单手抓着拉环,高高的几乎将她护在怀里,程尔抬眼就能看见白色校服,她手放在他受伤的手臂旁边,轻轻挡着。
车厢晃荡,肌肤轻轻贴上又错开,暧昧的热意叠在一起。
路程有点漫长,程尔就找话,把医嘱又重复了一遍。
贺让骁笑,“学神记性真好。不过,我记不住,要不你监督我吧。”
程尔暂时把要保持距离这件事情放之脑后。
“不生气了吧?”
贺让骁的声音仿佛能盖过任何声音,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没有生气啊。”
贺让骁点点头,垂下眼眸,“没有生气,那就是不想理我。”
“没有。”这人脑回路又不正常了。
他笑着,“没有什么?”
程尔才发现自己被绕进了他的话术,再说下去暴露无遗,于是抿了抿唇,看向一边。
司机一个转弯,程尔几乎栽到他怀里,大手扶着她肩膀借力。
“还没回学校就要躲我啊?”
靠得有点近,她能感受到说话时胸腔的震颤,以及校服下少年滚烫的体温。
行车平稳,他松开手。
程尔却感觉肩膀很麻,手臂也是,舌头也是。
“我只是……”一向聪明的她也词穷了。
贺让骁拿手机用别扭姿势打开手机,递给程尔看。
一张林澈发给他的截图,小群里议论他们早恋的事情。
程尔呼吸滞住,她没想这么快就要将这件事情摊开了说,尴尬地不知所措。
贺让骁反而坦坦荡荡,无惧无畏,问她:“流言影响到你了吗?”
今天过后不知道会传成什么版本,流言本身对她没影响,她只怕贺让骁知道,现在他知道了,就变得无所谓了,她摇摇头。
“那就不要管,也不要听。”贺让骁说。
“你是你,别人无法用三言两语定义。”
两人安静着,程尔慢慢想着他的话,感到了一股醍醐灌顶的力量。
他总是那么坦荡,那么清醒,那么坚韧,他真的有很努力撕开黑暗,向阳生长。
这晚程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胸腔犹如一颗大气球,两股气体交织拉扯着,甜蜜和心疼反复角逐,一鼓再鼓,快要炸裂了。
一闭眼,眼前全是贺让骁跟她挨得很近的样子。
他的笑,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都变得清晰刻骨。
回校的路上,她鼓起勇气问他:“贺让骁,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贺让骁缓慢眨了下眼,抬起时,眼尾有些粉,唇边有着笑。
“我都断了一只手指,不算的话,你想当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周寄:伤过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贺让骁:男朋友也是朋友。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文中引用化用余秀华老师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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