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城靠海,入冬后天气湿冷潮湿。
接连阴雨过后,树叶几乎掉光,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干尽显冬天的萧瑟感。
程尔和贺让骁在数学竞赛拿奖,桦川老师们高兴坏了,黄彬走路都带风,成了整个年纪最神气的老师,为了彰显身份,他特地换掉了用老干妈瓶做的茶杯,买了个不锈钢保温杯。
全校都在庆贺他们提前拿到大学入场券,大红色喜报从学校里面贴到了校门口,甚至连学校门口那条巷子的公告栏里都贴了一张。
所有人喜气洋洋,只有程尔不是,她从黄彬口中得知,贺让骁当时离开是因为他妈醒了,第一时间要见到他,过后这些天他请病假。
贺让骁手机联系不上了,程尔发的消息石沉大海,她问周寄,周寄也说联系不上,电话一直关机,他去医院探望,也被那人回绝。
她很慌,惴惴不安,不知道贺让骁怎么了。
中午,她趴在桌上画画,身边的位置空了,她进出再也不需要叫对方让让。
试卷堆了高高一叠,程尔都整理好放在一起。
晚上下了课,程尔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等在校门口的周寄和夏池也。
夏池也先看见程尔,起身朝她挥手。
“我们送你回去。”夏池也拉着程尔上车。
程尔不确定问道:“你们是贺让骁来的吗?”
周寄握着方向盘没吭声,夏池也说:“算是吧,他之前说过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们也不放心。”
程尔道了谢,又问周寄是不是见到贺让骁了。
周寄咳嗽了两声,有些正经地说:“见到了,只不过没说上几句话,不过都是关于你的。让你不要担心他,还让我们放学送你回家。”
程尔心脏重重跳了下,问还有其他的吗。周寄摇头叹息,“他妈现在情况不太好,贺建明那个b下手太狠了。真他妈不是人。”
程尔这才想起来问贺建明怎么样了,提起这人周寄就气得咬牙切齿,“拘进去了,他妈的最好牢底坐穿。”
那就好,程尔暗自松口气,默默同意周寄的话,贺建明这样的人就该去该去的地方。
程尔经过绿色大门时停了好一会儿,她真的好奢望,门突然打开,贺让骁走出来,跟她说不会出国,以后要去京北啊。
越是这么期待,可能性就越渺茫。
程尔失魂落魄站在家门口,低头在包里翻钥匙,手指抵上门的那一瞬间,房门冷不丁开了一条缝。
她木讷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浑身汗毛顿时立起来。
屋内漆黑,一片安静,只有她咚咚咚跳动的心跳声过分吵闹。
她垂眸看着门锁,手指在锁上碰了下,她的房门被人撬了锁。
程尔往屋内看了一眼,然后转身飞快往楼下跑,脚步快得差点跌倒。
周寄的车停下时,她蹲在路边抱著书包抬起头,宛如看见救星。
周寄重重摔上车门,走到她身边关切检查,满脸焦急,“你没遇到什么人吧?”
他都快走到家了接到程尔电话,掉头回来一路开得很快,最担心的就是她跟小偷正面撞上。
程尔摇头,起身跟着他往楼上走。
周寄看了眼门锁,臭骂了一句,他先用手机电筒对着屋内一通照,确认没什么人藏着,手指按开灯。
屋内瞬间亮起来,一眼看到底的屋内没什么翻动痕迹,程尔快速进房间,果然房间一片狼藉。
她的衣柜被翻了个遍,衣服乱糟糟丢在地上床上。
程尔反应了几秒,脸色变了变,跨过衣服去看藏在衣柜里的东西。
盒子被撬动,里面也翻得狼藉,她一点点翻找,周寄问她:“丢了什么?”
他已经报案了。
程尔皱着眉,放弃了翻找,对周寄说:“我爸以前公司的公章不见了。”
那是程淮山跑了后,唯一留下的对她来说没用却有意义的东西,她一直藏着的。
“那东西还有用?”
程尔摇头,“没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偷那个。”
“没用就好,你看看还有其他东西丢了吗?”周寄又出去接电话。
程尔拉开书桌抽屉,她之前取了一千块放里面,这笔钱一张不少的在原处放着。
她想了会儿,出去找周寄,“小偷应该不是要钱,我的现金没拿,却拿没用的公章。”
周寄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你爸的债主或者对手?”
程尔不知道。
这晚警察来勘察现场,他们这片属于老城区,房屋老旧没有安装监控,要查起来也比较难。
周寄也觉着,趁着警察陪着程尔,他拿着车钥匙出去一趟。
大概十分钟后,他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监控,喘着气说:“暂时买不到大的探头,先装个小的,明天再换。”
他动作很快,拉了把椅子放到门口站上去,三两下就将监控安好,然后用手机测试画面角度。
警察问他们什么关系。
周寄这人对谁都不正经,吊儿郎当笑着,“你觉着呢。”
对方说看他这个热情度,不好猜。
周寄笑得不行,跳下椅子拍拍手,扬起下巴,“她是我亲妹。”
对方笑着说:“你们兄妹俩颜值可真高啊。”
周寄乐了,“一般一般吧。”
这晚没办法住了,周寄弄完没锁,程尔就跟着他回了店里。
他二楼两个房间,周寄打开客卧的门,屋内陈设简单,“这间房以前都是骁哥住,你今晚将就下,我给你找套新的床单被罩。”
程尔看了看时间,“不用换了,就这样住吧。”
周寄也粗糙得很,女孩子都这么说了,他就点点头说行。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痞里痞气跟夏池也说话,对程尔示意去洗漱睡觉,转身往外走。
周寄走出很远了,他跟夏池也的说话声都能清晰听见。
程尔锁上门,环顾房间,这间房还是她第一次进,屋内似乎还残存着贺让骁的气息。
今晚的事情乱得猝不及防,她在床上枯坐会儿,趴到被子上埋头闷了很久。
再次抬起头,眼睛里红红的,很潮很潮,经历了一场大雨似的。
她拿出手机,看着空无消息的屏幕,心都摔成了几瓣儿。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不回消息。
有没有看到消息啊。
程尔觉着他给了她密码,她只想看一眼他到底有没有看消息登录他的账号,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的,程尔想。
她真的只想看一次,别的什么都不看。
她想到了中午,林澈抱着篮球慌慌张张叫她出去。
“你知不知道贺让骁要出国了啊?”
程尔呆滞了半分钟,“不可能吧。他说过不会的。”
“怎么不会啊,他是不是没告诉你啊。我刚去办公室借篮球,碰见他家人来跟老班商量留学的事情。”
林澈就差将当时情形演出来,“你不知道老班听了多生气,脸都绿了跟人家说我们学校总共就出这么两个数学苗子,刚拿了保送就要出国。他说什么不允许。”
程尔心猛地往下沉,手和脚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样,拉着她往下坠。
程尔紧绷着神情,还是坚信贺让骁不会出尔反尔的,她抬起眼,盛了一汪泉水,泪水都快兜不住了。
程尔摇摇头,不会的,贺让骁肯定不会的。
林澈见状也不敢再说,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你还好吗?”
程尔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捏着,“他家人怎么说啊。”
她的嗓音一下就哑了,听起来连自己都觉着陌生
林澈关切问:“真要听啊?”
在他看来,程尔恐怕会受不了后面听见的。
程尔目光有点散,视线垂着,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点点头,“你说给我听吧。”
林澈犹豫了几秒,将篮球从左边换到右边夹着,深吸了口气说:“我说了你别难过啊。那个人说就是因为拿了比赛才要出国,他这么好的成绩早就该上a中,要不是贺建明他不会在这里烂着,比赛本来就不是为了保送,而是出国。”
程尔凝滞了半分钟,用手指狠狠抠了手心,疼痛让她醒过来,迟缓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程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被眼角的水汽浸湿,她仰起脸,缓了几秒钟,对林澈说:“进教室吧,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知道,可以吗?”
林澈没懂,又听见她说:“贺让骁也不要告诉,好不好?”
说实话林澈有点为难,但转念想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也管不着,“好,不说。”
她始终不相信贺让骁会同意出国。
可是他们突然断了联系,她的一遍遍否认,变成了无回应的祈祷。
收回思绪,程尔颤颤巍巍登录他账号,加载了很久,各种消息跳出来,一时眼花缭乱。
置顶备注[小骗子]发了好多条消息,全都未读。
程尔心漏了半拍,呼吸慢慢被潮湿的空气绞紧,颤抖着指尖点开[小骗子]的消息。
竟然是她发的。
贺让骁一条都没读,新的消息全都堆着。
原来,就算拥有所有的联系方式,也会断联。
自从家里被撬了之后程尔不太敢回去住。
夏池也不让,抓着程尔住到了周寄店里。
这天下了课,程尔收拾东西跟同学外走,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亮了亮。
程尔莫名极快脚步往外走,出了校门,她拿出手机看。
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x公主:在哪儿?]
隔了半分钟就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x公主:想见你。]
程尔握着手机,死死地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脏一阵一阵绞得疼。她手指搭在屏幕上,都在微微发抖。
[er:校门口,刚出来。]
手机又亮了,贺让骁回得很快。
[x公主: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什么了啊,程尔慌张抬起头四处寻找,视线突然被一道陡然亮起的白光晃到。
贺让骁就站在白光下,他放下手,关掉手机电筒。
整个人又隐入暗处,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靠着,整个人倚着墙,身上穿着一身黑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微垂着头,光线照不到他脸上。
程尔盯着他久久没缓过来,他觉着贺让骁瘦很多,长高了,身形更加凌厉,但瘦太厉害,身形撑起衣服,但还是显得有些空荡。
夜风将他衣服吹得紧贴着腰腹,挺拔凌厉,就算没在阴影里,少年人独有的张扬傲慢也不会暗淡。
程尔站着没动,贺让骁等得不着急了,低头拿手机打字。
屁桃手机壳还用着。
莹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长垂下的头发有些湿,不知道是刚洗过还是怎么弄的。
[x公主:过来。]
他按灭了手机,光线消失。
程尔提起沉重的脚步,走过街道,走向暗处。
走到距离他还有一手臂的距离,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进了暗处。
她的后背撞上墙壁,又碰到一个温热的掌心接着,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落进他的怀里,他应该是刚洗了澡的,潮湿的好闻的沐浴液气味环绕过来。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衣服上沾染了初冬的冷。
“你去哪里了啊?”
程尔低头看见他手机换了。
贺让骁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什么快要丢失的挚爱,手臂用力收紧,他又高,身形压下来,箍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样紧密的拥抱,跨越了时间,也充满了安全感。
谁也没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道谁先乱的,越来越重。
程尔伸手去碰他手臂,他缩了下,又抱紧,却让程尔发现了端倪。
“有点呼吸不过来。”
贺让骁松开她,但仍旧舍不得离开她远一点,程尔垂下视线,他的手藏在衣袖里,松垮地冲锋衣将他严实包裹。
看了片刻,她伸手去碰他手,却被敏捷避开。
程尔立刻警觉,强势地握住他手,拉扯了几番,终于拽到身前,掀开衣袖,露出他缠着纱布的手腕。
她眼垂下,眼泪再也兜不住,无声无息往下掉。
“你怎么又受伤了啊。”
贺建明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又去哪里弄了一身伤。
光是看他受伤,程尔就来不及想其他事情了。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贴近她眼角,轻轻蹭了下,嗓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别哭。”
程尔哭得越来越凶,眼泪越擦越多,他手指掌心都被沾湿,他不嫌弃,心疼的蹙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是要看么。”他哑着的嗓子有点沉,“看了又哭。”
程尔不听。
他单手按着她肩膀,安静了两秒钟,将她拉近怀中抱着,弯着腰下巴垫在她肩上,手从肩膀滑到背上,轻轻拍着安抚。
无声无息,情绪但却汹涌。
“你明知道我会心疼。”他叹息。
程尔却恶狠狠说:“你也知道你受伤我会心疼。”
贺让骁顿了下,将她抱得更紧,像是抱着一块浮木,舍不得放开。
他怕他松手了真什么都没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不知道我会担心吗?”程尔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你能告诉周寄,不能告诉我,贺让骁,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啊?算什么啊?你又把自己弄受伤,压根没听我的话。”
她很少发脾气,所有情绪自认为压得住,可当他看见贺让骁缠着的手腕,她紧绷了几天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我快担心死了,知不知道啊。”她捏着拳头,想砸又舍不得,最后无奈松开,狠狠按在他肩膀上。
贺让骁被按着往后退两步,又靠过来,低头亲了下她额头,“宝宝,我错了。”
程尔一时也发不出脾气了,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睛狠狠的闭上又睁开,还是无法恢复平稳呼吸。贺让骁的手贴上她颈侧,哑着嗓子说:“深呼吸,放轻松。”
他贴着的地方,又着了火似的,烫得厉害。
程尔很快发现,不是她热,而是贺让骁烫,他在发烧。
程尔猜测他身上不止这一出伤时,掀衣服查看,被他一把按住,“哪有在大街上掀人衣服的。”
程尔顾不得,“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让我看看。”
贺让骁没松手,垂眸看了会儿她,“没有。”
“你不让我看,就是瞒着我。”她说。
贺让骁弯腰,凑近了些看她,对视了会儿,他忽然笑了,手掌扶着她的头按进怀里。
“歪理怎么这么多啊。”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隔着衣服感受着他偏高的温度,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脏。
“我妈和他离婚了。”
程尔怔住。
“以后都没家了。”
他们变成一样的人了,这种感觉程尔太能感同身后,她狠狠闭了闭眼,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你还有我啊。我们一起离开嘉城,去京北。”
作者有话说:
让让的细节:换了新手机,洗了澡来见老婆
——
本章掉落100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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