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除夕前一日,谢氏总算百忙之中到澹园看望沈粲,捂着心肝瞧着沈粲愈加消瘦的脸,默默拿起手帕子抿泪。
虞昭昭和一众妯娌默默站在一侧看谢氏唱独角戏。
但细细一看,会发现虞昭昭的脑袋,略略歪斜。
傅神医一脸严肃地替沈粲把脉,拧眉老脸凝重地沉思了许久,久到虞昭昭忍不住僵硬地往前探头去望傅神医,明明方才谢氏来前刚把过脉来着。
傅打声叹气,“夫人还是替将军备口棺材冲一冲吧。”
谢氏险些眼前一黑,又要晕过去。
“无妨。”谢氏摆摆手,一脸奔丧相,“为娘这几日忙着准备过节的事宜,累着了……”
谢氏领着众人离开,虞昭昭二话不说跑回屋内,“不想郎君竟病入膏肓至此,不想师傅竟像江湖郎中一样唬我,到底是见好还是见坏呢?”
傅打声弯了弯眼睛,“徒儿觉得呢?”
虞昭昭吐了吐舌头,“想必是骗母亲的吧。”
“没有那么坏。”傅打声淡淡道,“但也没有那么好咯。”
虞昭昭眼皮跳了跳,唉,机械地转动脖子,但见床榻上的沈粲面孔发白,双眸阖住,手指白皙修长,轻轻搭在身侧,披散的白发有种临风而去的超脱感。
也不知这些时日,这具躯体的主人,是神游在何方呢?怎的还不归来?
傅打声轻哼一声,“倒是你,一个小丫头,好好的怎么会落枕,又怎么会胳膊脱臼。”
谢氏造访前,虞昭昭本是要傅神医帮她接骨的,谁知谢氏要么不来,要来也不提前告知,匆匆而来,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匆匆离去,弄得她只能浑身僵硬地接待。
虞昭昭突然忧伤,“我就是想刺探敌情,谁知母亲不在瑞芳院,谁知瑞芳院离澹园这么远,谁知秋月竟是母亲的人,谁知轻功太久没用竟会生疏,谁知跳过了围墙,却没料到地上有雪易打滑。”
“你这小丫头咋个还会轻功?”傅神医拉起虞昭昭的手。
只听“啊”的两声痛呼,方才还拧着的骨头已经全部归位。
虞昭昭又蹦蹦跳跳起来,轻功嘛,何姨让她学轻功,是想她将来若嫁人后受苛待,可以悄声无息逃走。
但是这连虞弘瑞和周氏都不知,自然不能同傅神医说,“师傅难道不好奇我怎么得知秋月是母亲的人吗?”
傅打声“嘁”了一声,“这破院子就这几人,这国公府做主子的就那几人,这有何难?”
这么说也是,但是……
“但是总是需要证据的呀?”虞昭昭不服输道。
“哦。”傅打声十分配合这个话痨,“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虞昭昭双手背在身后,得意兮兮地道,“我当着秋月的面,一个失手,把那檀木碗‘丢’到火盆里去了。然后她便趁着夜里,悄悄往那边去了。”虞昭昭指向瑞芳院的方向,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傅打声停下手中倒腾药的动作,嘴角的笑越来越浓,“你这丫头,祖上是做土匪的吗?”想出来的法子都不怎么机智,却颇为有用,顿了顿又道,“不过哦,和这孙子倒是配得很哪。”又囔囔自语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哦。”
虞昭昭不知傅打声是何意,只迫不及待道,“师傅你知道吗?郎君竟然不是母亲所出,难怪了。”难怪每回谢氏在沈粲面前再怎么痛哭流涕,虞昭昭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表演成分过重了。
“这都被你听到了。”傅打声略带震惊。
虞昭昭摸摸耳朵,没办法耳朵灵嘛,索性在沈粲身旁坐下,她连续去了两日呢,听了两日壁角,才模模糊糊听得这一句有用的,惊得那日虞昭昭差点从墙上滑下来。
傅打声给沈粲上药前,转头向虞昭昭敲打道,“听了便听了,但往后在他们面前,你还要当做不知情,可知道?”
虞昭昭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看了眼沈粲,眼露怜惜,不仅爹不疼娘不爱,竟还是小娘养的?
爹不疼娘不爱的沈粲,到除夕这日还是没醒来。
一大早虞昭昭便被小鱼儿喊醒,嫁进沈家这么多日,除了第一日要敬茶伺候公婆外,这是虞昭昭起得最早的一日。
这便也是没人管的好处,谢氏不给她立规矩,无需问安,澹园又无人造访,虞昭昭一向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但再怎么被当成局外人,除夕这日的祭祖还是缺席不了的。
沈家祖宗的牌位摆了满满一面墙,因着除夕日是大祭祖,沈松年同辈分出去的旁支沈家人,也回来祭祖。虞昭昭垂首立在人群中,已经排到院子里了。
整个仪式庄重而肃穆,虞昭昭对沈家祖宗没什么感情,只能呆呆站着,神游天外地想着,相比起来,虞家可真是人丁单薄,且哪有这么多讲究。
轮到虞昭昭这一辈磕头上香,除夕日的祭祖仪式也快结束了。
祭祖过后,各家旁支各领了些祭品便各自回家团聚,沈家的除夕家宴则设在澄园的福康堂。
如今的沈家是三少奶奶盛雪娘帮着谢氏打理,但因为盛雪娘刚生了孩子不久,多是由谢氏在料理,四少奶奶章月和五少奶奶苏韵也会帮着打下手。
所以眼下虞昭昭在福康堂,看着谢氏和两位妯娌操持家宴,颇有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多余感。看这边喜气洋洋,澹园那边却一片苍凉,一时竟有些替沈粲不值。
虞昭昭索性往园子里去,边走边低头看自己的鞋,突然“嘭”地一下在拐弯处撞到来人怀里。
“长眼睛了吗?走路不会看路啊?”
被人当头一喝,虞昭昭一惊,抬头看,是一个穿戴华丽的妇人,长相清丽,年纪与她不相上下,却不知是谁。身旁还有三个同虞昭昭一样穿着祭祖衣裳的年轻女子,想来是旁支还未回家的女眷。
那妇人身旁跟着两个俏生生的侍女,此时也正趾高气扬看着虞昭昭,虞昭昭本着是她走路不专心的过错,先好声好气地道了句,“是我走路出神了,没撞着你吧。”此时虞昭昭已经猜出这人是三弟妹盛雪娘了,刚出月子,又因二哥儿身子抱恙,今日并无去祭祖。
“怎么跟世子夫人说话的?”后面一个侍女已经上前,想替主子训斥虞昭昭了。
盛雪娘朝身后扬手,示意侍女住嘴,略带惊艳的眼神上下扫视虞昭昭,祭祖不好穿得鲜艳,可一身酱红曲裾并无减去虞昭昭脸上半点风华,反而因着来祭祖的妇人都穿得一样,更衬出她的超凡脱俗。
盛雪娘换了个笑眯眯的脸色,对虞昭昭道,“想来是刚过门的二嫂嫂,咱们姐妹倒是今日才见,还没同二嫂嫂说句新婚安乐呢。雪娘两个侍女无礼,还望嫂嫂见谅。”说归说,却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且那新婚祝福里,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虞昭昭没往心里去,“无妨无妨,是我撞人在先。”
“哦?”旁边的女眷语调上扬,“这位便是刚过门的新嫂嫂,果然是艳绝京城,当得起花魁二字,二郎若醒来能见到,定要将嫂嫂捧在手心疼爱着。”
在世家高门中,被夸美艳,被夫君疼爱可并非赞扬,意味着徒有其表,只有妾室姨娘才会被这般形容,且都带着贬义。正经的妻室,能被夸的除了娘家有为、能生男丁、还有便是能贤惠持家。
盛雪娘出声解围道,“姐姐莫要瞎说,若二郎能醒来,二嫂嫂便是沈家功臣。且二嫂嫂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家中是开窑儿的。”天下窑儿千万种,偏生不说是瓦窑。
旁边的女眷果然打蛇随棍上,抿唇偷笑,“那瞧着咱们二嫂嫂还是窑姐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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