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维护
白清茵洗去手帕上的污渍,再次坐到霍世子身边,“你胳膊上和胸前都有伤,把衣服脱了,我好帮你处理。”
霍世子再次红了脸,“我、我自己来。”
霍世子去接白清茵手中的帕子,白清茵不给他。
“你自己处理的话,要是伤口再撕裂怎么办?伤患就要有伤患的样子,一切交给我就好了,你要是不愿意自己脱,我帮你脱也可以。”
霍世子:“……那还是我自己脱好了。”
霍世子慢腾腾脱下破烂的圆领袍,露出白色的中衣,中衣上的刀痕和血痕更明显,“好了。”
白清茵:“把中衣也脱了,我没那个本事隔着衣服给你上药。”
霍世子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衣襟,磕磕巴巴,“还、还要脱啊,可是,可是——”
白清茵:“没有什么可是,你的伤再不处理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霍世子看她执着,心一横,闭上眼睛把中衣也解开了。他以为会听到姑娘家的惊呼声,结果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白清茵紧抿着唇看着他的身体,不像是害羞,也不像是害怕,反而像是面对什么严峻的事情一样。
霍启辰有点慌了,“是不是我的身体太难看,吓到你了?”
白清茵摇摇头,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我只是心疼你……”
霍世子身上的刀伤比她预料中多,刀口也比她预计的深,伤成这样,普通人早就疼得哭天喊地了,可是霍世子这一路来,没有喊过一句痛,甚至连句闷哼声都没有。
白清茵说着,眼睛都湿润了,“你都不会觉得疼吗?怎么一路上都没和我说,要是知道你的伤势这么严重,我们刚才就应该走得慢一点。”
霍世子看着她含泪的眼睛,知道她关心自己,不由放软声音和她解释,“其实没那么疼的,我以前中过毒,痛觉没有那么灵敏,所以你不用担心。”
白清茵听他说完,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这毒,也是因为见义勇为吗?”
霍世子看到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慌了,赶紧伸出手帮她擦眼泪,结果他手上有血迹,一擦眼泪,反而把白清茵白净的脸给擦脏了。
……这可怎么办。
白清茵发现自己失态,吸吸鼻子,“我去洗一下帕子。”
白清茵再坐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脸部也被清理过,她拿着拧干的帕子,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地帮霍启辰处理伤口。
霍启辰很想告诉白清茵,他不是什么琉璃娃娃,动一动真的不会碎,但是,不知道眷恋着什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次,白清茵心无旁骛,动作轻柔地帮霍世子将伤口附近的脏污都清理好了,认真挑选好外伤药,她专心致志上药,最后,用护卫留下的棉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棉纱布的长度不够缠第二圈,白清茵取下身上挽着的披帛,继续包扎,最后,还打了一个非常对称的蝴蝶结。
处理好一切,白清茵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看向霍世子,霍世子红着脸别过头,掩不住的满身害羞。
白清茵被他的害羞感染,咳了一声,问起刚才的事情,“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的毒是怎么回事?”
霍世子没有回头,看着树上的叶子,努力表现得平静,“就,以前在宫里参加宴席的时候,被后宫那些争斗牵连,误喝了一杯下毒的果饮。不过我运气好,太医院的院正就在席上,马上帮我解了毒,只是那个毒有点厉害,还有一点点余毒残留体内。”
白清茵蹙眉,有点担心,“那怎么办?”
霍世子:“放心好了,那点毒不影响我的生活,就是得定期喝忍冬清露,那东西甜腻腻的,喝起来有点烦。”
白清茵放心一些,难怪上次会从霍世子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忍冬花香,原来是他喝药残留的药香。
白清茵:“你中毒的时候多大?”
霍世子想了想,“差不多十岁?反正这忍冬清露我都喝很多年了,我小时候也爱吃甜的,就是因为喝多了这个东西,生生改了我的口味。”
两人说着话,林间凉风吹过,白清茵穿着清凉的夏衫,被这小风一吹还有点凉。
霍世子注意到了,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圆领袍,还是选择稍微好一点的中衣,披到白清茵身上。
白清茵立马看过来,想把衣服脱下还给他,“你受了伤,你才应该小心受凉。”
霍世子按住她的手背,“我身体强壮得很,这点伤根本没问题,反倒是你,那么瘦,更容易着凉。”
白清茵因为霍世子的话,下意识看向他的身体,之前专心帮他处理伤口,她都没有注意到霍世子身材多好。现在独处着,看了这一眼才发现他的肌肉曲线十分完美,马甲线、人鱼线一样不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
白清茵怕自己看多了会忍不住描摹,立马别过头,“就算身体再好,也不能马虎,你毕竟受了伤,还是不要吹这山风了。”
白清茵说完,赶紧脱下身上披着的中衣,不由分说披到霍世子身上,还特意把他的光着的上半身遮住。
霍世子看她那避之不及的样子,一下子就委屈了,“你干嘛这么嫌弃……难道我的身体很丑吗?可是我每天都会提石锁、舞剑、骑射……”
白清茵咳了一声。
霍世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耳根又红了。
气氛开始变得暧昧又尴尬,两人并排坐着,却一个扭头看左边,一个扭头看右边。
永安公主和宣文侯带着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永安公主看多了自家儿子那凶狠暴躁的臭脾气样,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娇羞温和,简直怀疑自己儿子被换了。
白清茵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先看到一对高颜值夫妻,再看到他们身后几个眼熟的护卫,立马知道来人的身份。
白清茵站起来,镇定从容地行了一礼,“见过永安公主,见过宣文侯。”
永安公主看到白清茵清丽无双的样貌,还有沉静清冷的气质,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伸出手扶起她,“不必多礼。白姑娘,多谢你帮了辰儿。”
永安公主从护卫们汇报的事情里知道眼前的姑娘对自家儿子的维护,又看看儿子那满心满眼都是人家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永安公主:“白姑娘,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们都会答应。真的什么都会答应!”
永安公主冲白清茵眨眼睛,等着这位大胆追求自家儿子的姑娘提出更大胆的要求。
她敢提,她就敢应!
白清茵有点懵,不明白永安公主一直朝她眨眼睛是怎么回事,她回头看向霍世子。
霍世子怎么好像比刚才更害羞了,耳根的红色都蔓延到脸上了。
白清茵不是很懂这俩母子的想法,她笑着对永安公主说:“多谢殿下好意,我没有什么要求。霍世子也救过我,我今天帮他也是应该的。
世子身上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但是我不是大夫,可能有疏漏的地方,还请公主殿下尽快带世子下山医治吧。”
白清茵的话说完,轮到永安公主懵了。
这不对啊,这姑娘怎么还赶人走?一点也没有依依不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追求人的样子!
永安公主看向霍世子,霍世子倒是有点得意,无声说道:她关心我身体呢!
永安公主:……?
白清茵将霍世子交给公主府的人,准备去找孙夫子,只是她还是有点不放心霍世子的伤势,看着霍世子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回家好好养伤,我明天来看你。”
霍世子笑着哼了一声,“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养伤,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来看我。”
他等着白清茵说不辛苦。
白清茵却以为霍世子爱面子的毛病又犯了,毕竟有些爱面子的病人就是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白清茵都懂。
于是,白清茵顺着他的话说:“好,那我不去看你了,到时候书院见。”
正好,孙夫子的人寻到了这边,白清茵看到他们,朝公主府的众人告辞,毫不留恋地走了。
霍世子石化在原地,他的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嘴硬而已。
公主府的众人目送白清茵的背影消失。
永安公主转头去看宣文侯,“我感觉,我们好像弄错了一些事情。”
宣文侯看了看自家儿子满脸后悔的模样,压低声音对永安公主说:“我也有这种感觉,那位姑娘的眼神太平静了。”
永安公主接住他的话:“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朋友。”
两人齐齐默了。
不行,今天回去一定要查清楚那个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
孙夫子看到白清茵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就罪过了。”
白清茵脑中闪过霍世子的脸,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是霍世子帮了忙。”
孙夫子点点头,感慨道:“我听崇恩寺的僧人说了,霍世子杀了歹徒,救下数十人,但那些人在发现霍世子的身份后,不仅忘恩负义,还想索要赔偿,真是世风日下啊!”
白清茵想起来就生气,“我当时就看不过眼,所以才拉着霍世子走的,他们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报应。”
孙夫子:“他们确实有报应。我听僧人说,你们走后,那群忘恩负义之辈就在哄抢米粮,僧人们维护不过来,只好先上山回崇恩寺安置其他人,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有一批新来的歹徒正在搬运米粮,而那些忘恩负义之徒全成了刀下亡魂。他们若是感恩霍世子的救命之举,有霍世子护着或许还能留一条命,这大概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白清茵微笑,一切如她所料,“是啊,自作孽不可活。”
孙夫子:“不说这种糟心事了,今天你也受到不小惊吓,策论不用写了,回去好好休息,三天后,搬来我家住几天,为你们书院的六月考做准备。你去了丙班,进度落下太多,这次六月考不求你继续考甲班魁首,至少要考到甲班前十。”
白清茵点头,“学生明白。”
·
崇恩寺布施遇难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各种小道消息都有。
汀兰书院里的学子各有各的的消息渠道,白清茵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不少版本。
流传最广的,就是霍世子的仇家寻仇波及到无辜百姓,还说得有板有眼,仿佛现场亲临一样。至于霍世子救人的事情,有几个注意到的,也说成是作秀和洗白。
白清茵作为事件发生时的亲历者,听到一个就澄清一个。
“那些歹徒不是杀人就是抢米粮,根本就是为了劫掠而来,和霍世子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发生的时候,大家都顾着往外跑,只有霍世子逆向而行,见义勇为上前解救百姓,他甚至因此身受重伤。”
“你们都是识字明理的读书人,是大安朝未来的栋梁之材,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不去谴责那些残暴的歹徒,不去关心那些可怜的幸存者,反而在这里口诛笔伐救人的霍世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质疑霍世子救人的事实,就去查证啊,嘴皮子一张一闭就说他是幕后主使,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才是幕后主使。”
……
郑之晖和邱明勇来食堂吃饭,听到大家议论的时候差点掀桌子打人,结果他们才把造谣者的领子拎起来,就听到白清茵字正腔圆的澄清说辞。
走一处,说一处,硬是靠着那气势那嘴皮子把人说得哑口无言。
书院的学生被这么一说,大多都面露惭愧之色,不再议论此事,还有人站出来准备募捐一些银钱,帮助这次劫难中幸运活下来的人。
郑之晖和邱明勇从来都靠拳头解决问题,万万没有想到还能这么把人压制住。
白清茵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没有咄咄逼人,但是她的气势简直太能唬人了。
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白清茵的目光充满敬佩。
等到白清茵走了,他们才再次看向彼此,异口同声地羡慕又嫉妒,“霍哥真是好福气!”
被这样一位深明大义又霸气威武的姑娘家喜欢着、维护着。
他们都是书院出了名的纨绔,身边有人恭维说话都是有利可图拿钱办事,从来没有像白清茵维护霍哥这样情真意切。
郑之晖想起霍启辰对白清茵的心思,饭都顾不得买了,催促邱明勇一起离开。
“我们赶紧去公主府,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霍哥,霍哥一个高兴我们的午饭就有了!”
他们倒是不担心霍启辰的伤势,霍启辰的身手在他们三个里最厉害,他们三个这些年打过的地痞无赖都能挤满学府巷,什么人来就干趴下谁,那几个歹徒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郑之晖和邱明勇骑马经过长安大街的时候,发现公主府的人在粘贴告示,每张告示旁边,还有人扬声念着告示上的内容。他们勒马驻足,听了一会儿。
原来是崇恩寺的僧人写了一封告示贴在寺庙门口,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永安公主府的人将告示抄录多份,张贴在此处,告知京中百姓。
霍启辰的这一次正义之举,终于得见天光,不受污蔑。
郑之晖和邱明勇很开心,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霍哥。
·
白清茵看过告示栏上张贴的崇恩寺公告,又是开心,又是心酸。想到还在养伤的霍世子,她就想做点什么让他开心。
今天上午的接触,霍世子给她加了整整30天的血量。
白清茵还是第一次加到这么丰富的血量,可是,她第一次没有欢呼雀跃,她宁愿不要这次的加血,也希望霍世子平平安安。
想到上次霍世子收到礼物开心的样子,白清茵决定尽快把霍世子的骑马手办完成。
·
永安公主派人去详查白清茵,这一次才知道,人家姑娘去丙班根本和自家儿子没关系,就是因为考试那天生病只考了一门就缺考了。
……这成绩也太好了,只考一科都能拿到丙班第十名。
永安公主替自家儿子觉得羞愧。
至于美人图画得传神,也和在意无关,人家就是观察细致、画艺高超而已,画给沈淑月和卫希沅的美人图都比给自家儿子的精致。
眼看儿媳妇还没到手就飞走了,永安公主难过地拎着两坛酒去找宣文侯。
宣文侯看妻子这么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只能说些她爱听的话,“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们两个今天也算是共患难,说不定爱情的种子就种在彼此心里了呢?”
永安公主:“可是辰儿那个脾气和名声,真能让白家姑娘喜欢?”
宣文侯:“启辰虽然脾气差了点、名声也不好,但是他长得好看啊,白家姑娘不是喜欢画画吗,我们给辰儿好好打扮,让他做那可以入画的美人,来个投其所好。”
永安公主也年轻过,听宣文侯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理,“你说得对,我们这就去锦绣楼给他挑衣服去!告诉厨房一声,午饭只给辰儿准备就好。”
永安公主和宣文侯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所以在吃食这方面很节约,除了宴席这类特殊情况,每日菜肴数量都是根据人头确定的。
一家三口吃,就四菜一汤,两个人吃,就三菜一汤,一个人吃,就两菜一汤。
霍启辰因为嘴硬拒绝了白清茵的探望,心里难受极了,就想着中午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用美食慰藉一下受伤的心灵,结果,到了饭点,膳厅里就只有两菜一汤。
霍启辰:……能不能好好照顾一下伤患?儿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出门去买衣服,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吃完饭,霍启辰更难受了,他身上有伤,大夫交代不能舞剑不能骑射,他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自己此刻无人关心的场景,想着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他心里的小人泪流成河。
就在霍启辰要被悲伤淹没的时候,他耳尖听到有人来看他。
霍启辰的第一反应就是白清茵来了。
他就说嘛,白清茵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不来看他!
这不,午饭时间一过,就顶着大太阳来了!
天那么热,太阳那么大,晒到就不好了,就是傍晚再来看他,他也不会怪她来晚的。
霍启辰脑补得停不下来,嘴角也越来越上扬,坐在床上,期待地看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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