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放亮。街上人头攒动,好生喧嚣。凤天鸣开门探究竟,脚尚未迈出,迎面撞上镇衙太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大脸。再看其后,跟着许多人,其中有凤天吟。
镇太爷尽起地主之谊,指着一人向凤天鸣引荐道:“这位是朝廷典药局的太医罗大人!”又指着凤天吟说道:“这位是凤大人。”
凤天鸣一时发怔,大清早是什么风竟把镇太爷刮来了!他躬身还礼,问:“镇太爷造访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镇太爷笑道:“秋医员可在房内?二位大人想见上一面,问些医药之事。”
凤天鸣瞧了一眼三弟,他默不作声,显然是没有向外人坦露二人关系。昨日既听他说是为贵妃寻药而来,早该想到会有今时之景,倒是给忽略了。他转入房中,与秋嬛商议。此事关乎圣上和贵妃,办得好自然无虞,若有毫厘之差,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秋嬛梳洗罢,微微一笑说:“咱们只说不会治,回绝掉。天吟也说太医们花了两年治都毫无进展,我一个小小村医,哪有比太医还强的能耐!”
秋嬛随后出来见过诸位大人,先是自谦了一番医术,又说了些劳尊驾造访的话。凤天吟自是不会纠缠,倒是那个罗大人反复追问可有助孕之方。秋嬛坚定说已医术粗鄙,未有良方。
镇太爷大为不悦,他昨日拍着胸脯向罗大人保证,说年初有一对老夫妻得子,正是秋医员给开的方子!而秋嬛一口否决,他颜面何在!
镇太爷敛色说:“秋嬛,西村的郭木匠,夫妇结婚二十多年,一直未曾有子,去年难道不是找你开了助孕方子?今年初可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有活人为证,你岂能否认!”
凤天鸣恳请镇太爷息怒,秋嬛不惧厉色,答说:“虽都涉及助孕之事,但毕竟人与人不同,岂可一概用药!贵妃娘娘是千金之躯,我开给郭夫人的偏方,俗不入目,岂能用在贵妃娘娘之身!再说,当初我开药给郭木匠之妻,那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若是不成,郭木匠许下诺言,并不会追究,若是侥幸得子,他要立碑送匾给我。虽然后来事成,皆大欢喜。我亦同他讲,立碑送匾切不可为,我不是神农亦不是华佗在世,医药之用,既在医者之智慧,更在病人之身体。同一个药方,给不同的人服下,药性并不全然相同!”
镇太爷眼前冒金光,他急于求得助孕药方,好在典药局的大人前立功,根本无心细听,因是不耐烦地说:“你欺本太爷不懂医药也罢,可典药局的罗大人和凤大人在此,他们可不会被你诓骗!你速速写下药方交予两位大人,这可是为皇上和贵妃立功的好机会,日后少不了皇恩赏赐!”
秋嬛早看穿镇太爷立功之念,正中其下怀道:“立功尚不可知,若适得其反,不但我秋嬛死无葬身之地,极力保荐我的大人您也难脱罪责!大人,医者仁心。我秋嬛在此指天立誓,倘我有百无一失助孕的方子,我定会倾力相助,可是,我没有。您不能单凭一个郭家个例就认定,小女子的粗鄙医术,别人不知,自知还是有的!”
左右说不通秋嬛,镇太爷要脸面,随即打圆场招呼着罗凤二人先回衙门用饭。行到半道,凤天吟借故开溜,遂返回来。
凤天鸣见其折返,忙问是不是镇太爷不甘休,急引着入了里屋。凤天吟说:“昨夜我归的晚,不知镇太爷早已向罗大人说起嫂嫂治人之事。今儿一早,罗大人将我从床上拽起,说是药方找见了。当时我喜出望外,直跟着来,哪想却是来找哥嫂要药方!二哥,二嫂,镇太爷看似不会善罢,定会再来讨要。嫂嫂坚称医术不精,怕他不信。毕竟,我听镇子上人都说,嫂嫂医术确实高明的!”
凤天鸣愁眉紧锁,他们避世而居,本意不愿与达官贵人有染,可毕生躲着走还是被官府给寻上!
“嫂嫂,”凤天吟再问:“嫂嫂确实没有良方?那郭木匠家竟是歪打正着吗?”
凤天鸣说:“此事说来话长,你嫂嫂确实无十足把握。”
秋嬛也不掩饰,坦然道:“不瞒三弟说,我确实在研制受孕的方子。郭木匠家情况特殊,他和妻子来求药时,我如实告之其中风险,他们自愿试药。我侥幸医治,多半是他们的功劳。如今你也是典药局的医员,也该知药无万全之效。”
凤天吟自然懂得,只是镇太爷求功之心过热,怕他再来为难。于是说道:“哥哥嫂嫂,你们且宽心,待我在镇太爷前调和一番,打消他得药方的念头!”
二人留天吟吃午饭,他思虑镇太爷起疑心,便快速离去。远远地遥见罗大人在镇衙门口踱步,凤天吟忙上前招呼:“罗大人,可用完了午饭?”
罗大人,单字一个通。
罗通挽住凤天吟的手臂,同步入衙门,便说道:“天吟兄,你上哪里去了?寻得良方可不能自己藏着!”知他玩笑,凤天吟憨笑不争辩,只说随意赏了赏此地风土人情。
孰不知,罗通人精。见凤天吟托辞离开,他便叫小厮暗下跟着,因是对凤天吟行踪了如指掌。他灵光一闪,拍着脑袋自言叫道:“糊涂!糊涂!凤姓并非寻常姓氏,都姓凤,必然有关系!”
罗通命人温了一壶酒,此酒是镇太爷私藏多年佳酿。凤天吟并不喜饮酒,但罗通一再相劝,既是镇太爷给的酒,不能驳了他的面子。饮酒相谈,不觉入夜。凤天吟请辞,罗通哪里许,又端上一壶,喊说:“不醉不归!”
凤天吟拗不过,又坐下饮了一杯。他本不擅酒,今时已饮过量。整个人浑身干热,满脸通红,忙抱着茶壶喝了许多茶水。
罗通发起牢骚,说:“天吟兄,我真替你冤啊!你说你,金榜题名至今,已有两年余,可是这两年,你跑东跑西寻药,知你者敬你是典药局的医员,不知你者,还以为你是个药材商贩呢!”
凤天吟陷入迷糊糊,眯着眼傻笑。他有济世救人之志向,可入典药局来,的确毫无施展之机。
罗通又道:“贵妃娘娘的事是圣旨,咱们做臣子的,也不能违抗不是。只叹寻药之路渺无,兄弟同我的前途更是渺无啊!不过,较之兄弟,我早入朝三年,毕竟得到过些拳脚空间,可兄弟你真是屈才!”蓦地,他吟出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借诗句刺激凤天吟,见他脸色动容,便跟上说:“我听镇上的百姓皆夸那个秋娘子医术了得,可她谦称拒不透露药方,天吟弟说说看,这个秋嬛的话,可信不可信?”
此时凤天吟,半清醒半沉醉,他护哥嫂的心情急切,便脱口而出:“我二嫂医术确实不赖,可她说此助孕药方尚在试用阶段,万不敢用在贵妃身上!我二哥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人君子,哥哥不偏袒嫂嫂,嫂嫂也没有骗大人!”
罗通喜出望外,他心下早有盘算。
圣上命人求医寻药,两年间,觅得不少良策。有些经太医审验不过,有些虽用在贵妃身上,但毫无起色。幸然,圣上仁爱,并不追究罪责。只因贵妃求子心切,倘若罚了献药之人,只恐堵塞今后寻药之路。
罗通打定主意,定要从秋嬛手中拿到医方。凭直觉,他知这个秋娘子非简单人物。
翌日酒醒,凤天吟忆起酒后失言,忙跟罗通解释。罗通假意说不记得酒后所言,说自己是“一醉解千愁”的性子,哪会记得求药的烦心事。
当日,镇太爷未随行,只罗通和凤天吟同来求药,秋嬛仍不改口风。凤天吟趁如厕之际,拉住凤天鸣说自己恐有酒后失言。凤天鸣听罢,不觉有异常。就算罗大人知道他们是兄弟,又能奈何!
寻药是个紧迫活,典药局已来文书催问。罗通与凤天吟商量罢,以未寻见上报。镇太爷脸上无光,为求面子,大摆宴席送行。
且说离开濛山镇后,罗凤二人本该同行奔赴下一个州镇,可那罗通中途打了个谎,说家中有急事,便与凤天吟分行。他快马加鞭折回濛山镇,给那镇太爷些银两,在光天化日下将凤天鸣抓进了牢房。又派人给秋嬛传话,说州府已知她有助孕秘方而不愿献给皇上,实是大逆不道,因此要治他们夫妻二人的罪。
秋嬛知是罗通与镇太爷使坏,可夫君在贼人手里,唯有献出药方,再无它法解救。秋嬛写好了药方,立即赶到府衙门前,击鼓数声,凛然喊道:“你们放人,我给药方!”
才过一夜,凤天鸣已憔悴许多。只因他倔得很,一般人拿服不住他,那些吏卒齐上,自然把他打惨了。秋嬛眼见他身上疤痕,心痛流泪,埋怨地说:“你会点功夫就强逞,你打不过就不要打了嘛!”凤天鸣也流泪,却笑着说:“我看着邋遢,其实身体无碍。他们使坏招,否则怎么能抓住我!倒是你的药方给了出去,只怕后患无穷”
秋嬛立志要写一本有关女性生理孕理的医书,而治疗不孕症是其中紧要的一项,其实她已有□□分胜算,只是要用在皇宫里的贵妃身上,她不得不思量利弊。但她向来自信,又不想夫君担忧,于是笑着说:“哪有后患无穷,我的医术,你还不信?就怕改日皇恩浩荡,赏我进典药局。那时候,我荣华富贵在手,青年才俊在侧,小心休了你个乡村野夫!”
凤天鸣拉过秋嬛,紧紧搂在怀里,柔声说:“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稀罕皇恩赏赐,我只要我的嬛儿在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平凡生活就好!”
秋嬛抵着他的胸膛,仰起双目,说:“濛山镇怕是不能久留了。”凤天鸣说:“我也想到了。等明春回京城后,咱们另寻落脚处。”秋嬛弯起嘴角,笑着提议:“咱们去南方好不好,就去宁州。你那时为凤家在宁州采办药材,那里也算是你的第二故乡了!”凤天鸣点头应允,笑答:“都听你的,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罗通显然是个奸诈小人,他借酒套骗凤天吟的话,随后反来这么一手,料想凤天吟不知。只是凤天吟与他同在朝廷共事,当要早点长些心眼。秋嬛因是嘱咐凤天鸣写信提醒天吟多留心,凤天鸣考虑官场自古是漩涡暗流之地,若使三弟知道自己被罗大人构陷,忧他自责,因是按下不提。想着回京后,再提点他几句官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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