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淑妃有了身孕后,待圣上陪伴她时,她日日夜夜为董嫔美言。听说那天之后淑妃还去了寺庙,寻了一座求子观音送给了董嫔,谁知道世事难料…她!”
岑朽忽然勾过身子,向谢应之身后的女人行了礼:“奴才见过董才人,才人吉祥。”
只一步之遥,便是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那人着一身素色衣裙,褪去繁琐的发饰,亦不施粉黛,只将发丝随意的挽在身后。
此人身上也是淡淡药草香,脸色略显苍白,但仍然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出尘脱俗。
“起身罢。”岑朽有些心虚,毕竟他只见过几次董言,宫中的传言多了,就成真的了。
他本来想对董言说起谢应之的身份,但董言那副脸色一向冷淡,便识相的退下了。一旁的小玲干瞪着眼,犹豫要不要跟上。
董言淡淡地望着谢应之,那双眼看的却好像又不是她谢应之:“东离轩,已经许多年未曾进来过旁人了。”
“娘娘这儿是宫中难得幽静之地,也叫人心之向往。”谢应之只得回应她,她长处深闺,没多听闻宫中之事,左右她也不在意礼俗尊卑,便不去计较董言不行宫中礼仪。
“本宫不过是一个从冷宫爬出来的罪妃罢了,帮衬不了谢婕妤什么,谢婕妤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在本宫这白花心思。”
“才人也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一定要扯上夺利吗?”谢应之语气缓和,没太多质问的意思。
董言按着额头的手蓦然一怔:“本是不觉得的。”
可人心难测,防不胜防。
“咳咳咳……”她瘦弱的双手紧抚胸口,寻常人一般都会皱眉,而她却毫无波动。
“才人有何不适?”谢应之才听岑朽说过这事,连忙托着她。
“无妨,已经习惯了。常处冷宫之人,底子能好到哪去?”那眸中波澜不惊,索然地望着她:“不就是病痛吗,也算不得大事。”
她云淡风轻的说着,仿佛夜深人静时,每一次咳到半死不活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全然与自己无关的另一个人。
“才人能够这样看得透,不为病痛其所困,世上难得有人做到如此于是安然。”
董言闻此眸光微掩,温和而疏远的笑凝在脸上:“本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同人说话了。”
“应之愿陪娘娘度尽后生。”
董言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也见过太多勾心斗角:“宫中的那些话你没听说吗?”
“听过。”她极速的回应。
“你不怕我。”
“宫中人多嘴杂,世上有太多说辞,每一副嘴脸背后都有一个目的。但是娘娘也应当知道,人言不足恤。”谢应之背过手向小玲挥了挥。
“丞相嫡女。”董言微微点头,她的目光就像在审查一件东西,将谢应之看了个透。
“娘娘,那不是我的名字。我不该被这个身份所束缚,我不该被困在这个地方。”谢应之的脸色冷了下来,她以最能平淡的语气缓吐出字语。
董氏这才抿嘴地笑了笑:“你知道本宫从冷宫出来后,太后说了什么吗?”
谢应之眨眨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当年的真相无论你是对是错,都没有人去在意。哀家今日叫你来此,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安分守己。值得哀家另眼相待的人,一开始就不会进冷宫。”
董言又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看着谢应之,强忍着咳嗽道:“你大概不会相信吧,洛梅乐天生爱淑女,她爱的是优雅与身世。你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礼,她对你定是礼上有礼。”
四年前她知道,四年后那高堂上的女人也从未变过。
“这深宫不乏女子陪在陛下身侧,若是碌碌无为,孤苦伶仃,此生你可愿意?”洛梅乐挑着眼神望着那个孱弱的女孩。
“民女自然也是不悔,能够有机会见到圣上,已是民女莫大之幸,大街小巷皆称赞皇上治国有方。”
那是董言第一次感到压迫,池谨俊朗的面容攀上几分阴鸷:“你确定这大街小巷……是称赞朕治国有方?而不是痛骂朕杀兄弑父,心狠手辣,夺权篡位吗?”
他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皆是寒若冰刃。
董言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行礼:“民女惶恐,不敢欺瞒圣上。”
太后面色不悦,不知为池谨的口不择言还是董言的鲁莽:“罢了,区区一个民间女子,皇帝何必这么认真?”
她自知身份贫贱,可这个女人说的话当真戳心。
洛州的雨滂沱了月余,谢时临也病了月余。夜色这般静谧,都很难捕捉到他微弱的呼吸。
额前碎发垂上清秀俊逸的脸,面和唇都是苍白的颜色,他唤来萧讯,将一封信从门缝塞下去:“萧兄,如今还得麻烦你将信送回府中,交给我那妹妹。”
“时临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萧讯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劳萧兄费心了,人定胜天,不过是瘟疫么……”他的双眼带着异常的执着与思念,梨涡浅浅,缓缓阖上了眼。
“等你好起来了,小爷带你云游四海好不好!唉?时临哥你睡了啊,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见你!”他似乎向往自由,冲谢时临叮嘱了些事,不舍的走出了屋内。
谢应之靠在窗前,她想起谢时临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同她一直招手作别。
“谢应之,你等我回来,我就娶你回家。”
她抬首望向他柔情似水的目光,阳光落上他俊美的眉眼,衬得他周身都在熠熠生辉,漫天绚烂。
时临已经去了好些天了,连一封信也未曾寄过,洛洲近日危机重重,不知他是否安好?
但这次,她不知何时,竟有些觉得自己和谢时临的距离已然划开了天地。为何她心中并无惆怅,也只平淡的应下,许是进宫前那份情愫就已消散在绝无可能的谢府了吧。
而这时,前去内务府打听的小玲早已回来:“娘娘,皇上今天传召娘娘侍寝,岑公公已经来了!”
“快迎。”谢应之捏着衣角的手颤抖着,似有千万个不愿,嘴上却依旧客气道。
再抬眼便是岑朽的阿谀逢迎:“奴才见过娘娘,陛下今日召小主侍寝,还请小主随奴才前去。”
“岑公公辛苦了。”谢应之苦笑着,这一天还是来了。
偌大的寝殿倒有几分清冷。
谢应之只乖巧般怔在原地,步子不知该往何处走,眼神不知该往何处看,气氛僵到极点。
良久,身后传来了清晰又沉重的脚步声。那声线有些疲惫,却依旧不失那份帝王威严:“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
“起身吧。”他说完,谢应之正悄悄望他,幻想着传言中的那人。
“谢皇上。”
谢应之抬眸望向池谨,他像是伏案许久,池谨伸展双臂,闭眸凝神。应是要宽衣了吧?这事她也第一次做,只得万分小心地望见那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
她上前为池谨一件一件褪去繁杂的衣物。这些侍奉君主的规矩是在闺中时,母亲便请了嬷嬷教导她的。
此刻面对着这位真正的九五之尊时,也不失半点分寸。外衣被一一褪去,谢应之伸手去解他腰间的带子。
只是她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腰带,池谨便遽然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谢应之被他狠力钳制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请陛下松开臣妾。”谢应之直冒冷汗,忍着疼痛请求道。
“第一次侍寝,规矩就学得这般通透,谢府对你的栽培,确实用了心思。”谢应之抬首看向他,依旧保持最得体的笑,轻言道:“陛下想说什么?”
池谨愈发用了力气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冰冷的质问道:“你当真愿意进宫去侍奉一个,你从未见面的男子?”
“陛下若真如此想,又何必举办选秀,聚楠沉各地出色的女子于天城,臣妾难道不与那些初次入宫的姐妹一样?”谢应之只觉好笑,冷不丁地瞪着圣上,那眼中闪过不甘与无奈。
窗外骤雨突袭,细密雨点落在树上发出唰唰的寒声,寝殿氤氲着茶香,炉中幽幽飘出几缕淡香。
“你不一样。”池谨果断否定了她,那双有力的手像是要掐出血来,察觉到谢应之的目光,眼中那无名之火也燃了起来。
“臣妾为何与她们不一样?臣妾也是女子,臣妾也只能听天由命。”她被池谨掐得难受,但那双眼看得她被迫沉住气。
池谨不答,反而抛给她一个问题:“你知道朕生平最讨厌的人吗?”
“什么?”谢应之下意识道。
他的手指突然落在谢应之的唇上,顺着唇形挪动:“其一,满嘴谎话的人。其二,伶牙俐齿的人。”
谢应之只微微歪着头,盯着他不作声响。
池谨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带着怨恨的意味,捏着谢应之的下巴轻笑道:“说话呀,谢应之。”他语气变得愈发轻,到后面近乎无声。
随后是一阵沉默,谢应之受不了这难堪的场面。向后退了几步,但池谨依旧死握着她的手腕:“臣妾愚钝,陛下说的臣妾不明白,还请陛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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