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半,床榻上的那人应是遭了梦魇。
谢应之能从中捉捕到,是些“父皇”,“母妃”之类的破碎词语。片刻后,池谨渐渐安静下来,谢应之走下暖阁为他掖了掖被角。
谁知谢应之的手不过触及到他被褥的边角,陡然间,他便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
随之即将她推倒在床,死死钳制住。
谢应之还未缓过神,面前这人已是将刀刃横在了她脖子上,于夜色中折射出凛冽的光辉。
谢应之霎时被惊愣住,只是木讷地回应:“刚刚风大,陛下的被子被吹起了一角。臣妾替陛下掖了掖被角。”
闻此,他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将匕首放在了枕头底下:“以后不必如此,照顾好自己便行。”
“臣妾明白。”
他起身撩开床幔,就听谢应之道:“陛下不继续睡了吗?”
“天快亮了,朕还有事要处理,天色尚早,你回去继续睡吧。睡醒之后岑朽会派人送你回宫。”他顺手摸了摸脸颊:“朕赐你个字吧。”
“但凭陛下决策。”
“秋吧。”这次他倒是有些深沉。
“多谢陛下恩典。”
他故作沉稳地离开寝宫。
可梦魇一遍一遍地撞去脑里每一根神经。
那时池谨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小小的身子被宫人按在长凳上,忍受着鞭仗一下一下狠力打在身上。
宫内的内监道:“皇上,二皇子的二十板子已受刑完毕。”
“好,让他回宫罢。”一道低沉的嗓音如至。
池谨砰然跪地:“父皇!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惩戒儿臣?”
池秦怒极反笑:“你的皇兄逃课偷摸出宫,乃犯了错。你做太子侍读,太子犯错惩戒理应由侍读所受。”
“可儿臣也是皇子,为何只能区区以侍读身份跟皇兄去?”他那时是真的小,哪里懂这些勾心斗角。
池秦大怒,狠力扬了他一巴掌:“放肆!你可知允你做太子侍读,得太傅指教,是其他皇子求都求不来的恩典!若不是齐妃苦苦哀求,你以为你如今能够得太傅教诲吗!”
——
“为什么?池秦不喜欢你?哈哈哈哈哈……那就去死啊池谨,去死啊。”
“二弟,这是我从太医院拿的药,你不要计较……”
无数次了,他无数次想逃离所有关于过往的回忆与痕迹。
晨时,谢应之和江衾规矩地坐在慈宁宫,江衾时不时冲谢应之小心地眨眨眼,谢应之对她撇撇嘴,搁这对暗号呢。
这得从一刻钟前说起。
谢应之醒时是被岑朽请出来的,她听到衍丘姑姑一个劲的叫她。
“衍丘姑姑,您生得如此貌美,倒是宫中的嫔妾都要逊上几分。”谢应之跟在衍丘的身后,侧眼瞧那妇人。
衍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婕妤说笑了,婕妤出身高贵,假以时日在宫中稳住了阵脚,才真令人羡慕呢。”
她不太懂为何衍丘对她总是有一种独特的恭敬和那份小心。
“姑姑,从入宫我便想问您了。”
“婕妤请说。”
“姑姑说话这么小心,是怕吓到路地的蚂蚁吗?”
衍丘:“……”
——
江衾朝谢应之眨眨右眼:太后叫我们来干啥?
谢应之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眨眨左眼。
她没想到江衾眨得更用力了,惹的太后都有几分注意:“江美人可是不适?”
江衾尴尬的笑笑:“昨夜未歇息舒适,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谢应之执着茶杯,面色如常,她平淡的看着江衾,只有江衾知道,这人在笑话她。
没过多久,衍丘侧耳附声在洛梅乐身旁,只见太后朝殿外那一袭青色招手:“妙妙,来。”
那女子生得格外纤瘦,若放在夜里只会让人盯出一架骨头来。
洛梅乐端庄地拉着洛妙入座,眼里竟是偏爱:“妙妙,这是江美人和谢婕妤。”她朝谢应之和江衾顿了顿:“哀家的侄女,洛妙。”
洛妙看着不过豆蔻之年,声音丝毫没有稚气,反而有几分不可亵渎的高冷:“洛妙见过各位娘娘。”
江衾可就抓住奇点了,丝毫不避讳:“太后娘娘这侄女倒是生得水嫩,妙妙今日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有些女人,刚见面连名字都不会叫了。
衍丘望向太后,确认了一下说道:“真是,都怪奴婢未曾于娘娘们提起过,洛妙小姐一直都在宫中呢。”
谢应之眼中闪过一道错愕,又想了想洛妙的言行举止难怪惹太后喜爱,让她入住宫中也不是没可能。
太后闻之笑了笑:“长昭快回来了吧,宴会都是你们这些年轻辈的,哀家就不去了。妙妙随衍丘一同去贺礼吧。”
闻此,洛妙那忧愁的眸也不知是什么闪了闪。
等及宴会时分,谢应之入席于自己位置上坐下,大殿的上头,正是池谨端着帝王威严正襟危坐。
谢应之环顾四周,除了后宫各位女眷,还有前朝面生的臣子和亲王。
耳边传来碎语。
“大将军归朝,后宫和前朝竞部参宴,看来陛下也是极其重视将军的。”
“可不是,大将军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声名远播。”
“就是,以后看谁敢觊觎我们楠沉。”
谢应之看向某个女人:“江衾,你可知这镇国……”
“镇国大将军到——”
谢应之话还未落音,宫侍便已经通传。
池谨微一抬手止住了歌舞,殿中央的舞女立刻屏退两旁。
那宫侍打开殿门,殿外的人缓缓步足入内,脚步声有力地落在金砖铺成的地板上,锵然有力。
他像是从另一个尘寰中,负芒披苇,出生入死而来。他目光如炬,恍如刀刻般的面庞骤然惊落少女的心弦。
这就是镇国大将军,池谨为他设下宫宴宴请遍后宫和前朝的将军。
文武百官因其年少彪炳战功而慑,楠沉百姓因其战无不胜而尊。
那是与生俱来却不输于皇室的强势声线:“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池谨声色平静,威严却不言而喻。
“自傅卿率军与丽烨,便有捷报频频,辛苦爱卿和军中多位将士战场鞍马劳困。”
“生为楠沉子民,臣等愿为陛下赴死而不惜。”
“爱卿有礼,就坐罢。”
傅长昭入座,他的对面恰好是洛妙。
洛妙愣愣地望着他的面容,不经意间竟是慌了心神。他似有察觉到,眸色有意无意地掠过她,挑眉轻笑。
他执起酒杯,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分不清是在敬洛妙又或是别无他意。
他的那些小动作带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却又似乎是什么也没做。
而高处那人却将洛妙同他的模样尽收眼底,皱紧了眉头。
谢应之在一旁看得风生水起,江衾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耳旁传来少年微怒的话语:“都说了我没醉!陆煜你放开我!”
“乖,我们回府。”随即又是一道哄骗的温言。
少年的头变得昏昏沉沉,颤抖的双腿倒在谢应之身上。所幸谢应之这个位置不太显眼,应洵看清来人:“你是…那天的后妃?”
谢应之微微点头,她本来想行礼,但是扶着少年身后的那人眼神晦暗不明。
“自从那次一别,本侯爷还不知道你的位分呢。”
江衾倒不见外,指着谢应之:“她啊,她是秋婕妤。”
应洵好像是没太听清:“什么?什么婕妤?”
“侯爷,禾火秋。”谢应之只得回答。
陆煜托起应洵,偏偏应洵挣开他的手:“他给你赐这个封号?”
谢应之被他盯得心虚,“是…怎么了吗?”
应洵攀上陆煜的脖颈,埋在他怀里:“没什么,本侯爷身体不适,陆煜快带我回去。”
毫无存在感的某人终于耍坏地拉着应洵出了殿。
江衾两眼发亮,拍着谢应之的肩:“哎,应之啊,我看这两有情况!”
谢应之:“…你真是。”
宫宴依旧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谢应之有些心慌,她实在不懂应洵什么意思,她上前道:“陛下,臣妾有些不胜酒力,不知可否先行告退?”
高处的眸色缓缓落在她身上,只微微点头。
谢应之跟着应洵那匹马车,到了应府。
她虽极致理智,但也是个大家闺秀,这会没路了,那就只能通一条路。
要么爬墙,要么挖洞。
很明显,她选了第一条。
她硬撑着墙,攀着墙顶,脚一蹬翻进去了。
这么容易?
寒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黑暗笼着整片地面,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谢应之提着心眼转头,发灰诡异的眸子直盯着她。
“哇啊啊啊啊!”谢应之抚着胸口大叫道,双腿抖动着。
月光倾泻在那黑影上,一只黑猫而已。
她靠在墙上不禁喘气,谁知道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想不到秋婕妤名义上天城端庄的才女,也翻男子墙院之事。”应洵这时酒已醒了大半,见是谢应之,有些迷茫。
谢应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即点点头,“小侯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嘴上倒是有几把刷子。”
“应洵自是不似婕妤这般伶牙俐齿。”应洵冷声道。
“瞧小侯爷这样子,难怪国师大人喜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小侯爷看着倒是年轻,不知国师大人多大了呢?”
应洵一惊,红着耳垂:“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应之正疑惑这位少爷反应怎么那么大,应洵就靠在她耳边吞吞吐吐:“那你不要告诉别人,陆煜他……六…六寸”
说罢谢应之茫然地望向他,“什么六寸?”
应洵抓着衣角,脸上泛着微红,愤愤道:“你…你不是问我他多大吗!”
谢应之还在想什么,突然瞪大双眼,脸色也与那小侯爷一般无二:“你……”
应洵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你可是池谨的嫔妃!……你莫不是喜欢陆煜吧!”
谢应之还未挣脱他的手,那位侯爷就开始闹腾了,“陆煜他可花心了!你怎么喜欢他呀。”
“他连鸡都不敢杀!”
“他还喜欢对人动手动脚,手里不知道收了多少姑娘的手帕!”
……谢应之兴致缺缺,到底是我喜欢他,还是你喜欢他。
谢应之正想提醒应洵别说了,左手按住他的肩,应洵大吼道:“你干嘛?你要是陆煜我早打你了,得亏你是女孩子!”
“侯爷……”谢应之还想拯救一下他。
他身后传来温热含情的气息。脚步声步步靠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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