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傅长昭奉命追捕死囚,那死囚心有不甘:“你这么强的武力,凭什么为那狗皇帝效命?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傅长昭饶有兴致,将手中的剑又压下了几分,脸上的笑愈来愈盛。
“是啊,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那死囚见一丝希望,却被傅长昭长剑直穿。围观的人太多了,挡住了洛妙的视线,只听见傅长昭掺杂着笑意的后半句:“可是有——生死之别呀。”
洛妙从人群后抬出头,不禁鼓掌:“不愧是傅将军,英勇神武,令人钦佩。”
洛妙是太后的侄女,当年洛梅乐带着她巡游四方,所以很多百姓都认识她,全都自觉让出路,好让傅长昭能够看到她。
傅长昭晃着手中的剑,抬眸冲她一笑:“你看我这剑锋不锋利,削你这脑袋合不合适?”
洛妙执剑对他,说到底傅长昭也没动手。笑得大声:“有止血丸吗?”
不懂,疯批的世界她不懂。
洛妙身旁的侍女凑过她低语了几句。
傅长昭有事要忙,她也不好打扰,便先走了。
傅长昭叫住了她,笑意几乎泛滥成灾:“洛妙,下次我们可是有更亲近的交手机会哦。”
傅长昭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围在周旁的公子哥和世家小姐很是激动,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坛。
“我就说!大将军和洛小姐一定有关系!”
“意袖招没骗我!!《邪魅将军之洛家小姐要不要》!!”
“不过洛小姐人美心善,出身又高贵,换我我也喜欢……”
洛妙脸颊有些发烫,抬脚便走。
她满脑里都是当年的回忆。
谢应之再遇见谢时临的时候,是在这日的朝会,来往臣子悉数离去,唯有他驻于宫道上良久。
他一袭朝服着身,谢应之启唇:“阿兄……”
闻此,他望向谢应之,眼中仿佛莹莹有光:“微臣以为,是微臣会早一步的。可是千算万算,却是算糊涂了。”
谢应之轻叹一声,却依旧温柔:“有些事情本就难料,何苦自缚。阿兄这半载在洛洲,可还顺遂?”
“如信中所言,一切顺遂。”
谢时临瞧见她不解的样子,心下明了:“微臣忘了,那封信因洛洲封城未送出。不过那时也不知秋贵嫔已入宫,胡诌了许多不得体的话,娘娘没有见过也好。”
她却蓦地轻笑:“是被父亲截下了吧。他做事,我比你清楚。你我都未能参透他。”
谢时临依旧与她保持最得体的距离,“父亲大人为相府深谋远虑,微臣自是难当。”
“阿兄此次立功,定是得了许多封赏,阿爹定会心生欢喜。”
话止,他脸上的神色蓦然一变。
谢时临抬眼怔怔地看向她,眸子里淡淡映出谢应之的影子:“贵嫔可知……陛下的赏赐是什么?”
“是什么?”
谢时临一度哽咽,摇了摇头:“无事……微臣告退。”
他饮下一壶又一壶的酒,小二也上了一次又一次的酒。桌上尽是狼藉一片,几盏酒杯倒,几盏酒杯洒。
从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却断了愁肠,眸中斟满醉意。
那小二见状不对,赔笑着:“大,大人,还要酒啊?”
他停了片刻,细细摩挲着酒杯,只神色惆怅地望着远处宫门的方向。
他只自顾自的喝着,从白日到黑夜。只是兀地自嘲轻笑,觉得自己好笑到了极点。
“那哥哥以后会和谁拜堂?”
“自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
“啊,那哥哥喜欢谁?”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未有片刻言语,而他眼里流转的温情却早已不言而喻。
谢应之,我分明不该只是你的阿兄。
“娘娘!有消息了!”她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
“这么快?”谢应之正接过信,却是冰凉的触感,那人在她手背上使坏地磨了磨。
“阿谨?”她一抬眼见他满心欢喜,却擅自忘了尊卑。
池谨淡淡一瞥:“在做什么?家里人寄信来了?”
“啊?是我写给母亲的家书!”谢应之将信从身后递给小玲。
池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星火,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听说你和谢卿关系不大好?”
“家父么……父母之恩,但也仅此了。”谢应之一向温和的脸沉重了几分。
他轻笑,将谢应之抱在怀里,“朕是来为爱妃道喜的。”
“臣妾有何可喜?”池谨这话才让谢应之清醒了几分,连忙换了称呼。
“爱妃的兄长要成婚了,何曾不是喜事?”他微眯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谢应之的笑僵住了,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抵住,她隐藏了那么多年的情愫终究在这一刻被池谨应收眼里。
“应之。”池谨眼神变得柔情,小玲捏着信封的手抖了抖。
“你,刚才说什么?”谢应之双眼空空,她这会好像不会说话了。
“爱妃这么激动吗,想必谢卿有家妹如此,已是万幸。”他就像一个无关的旁观者,却依旧有几分委讽。
“是兄长……亲口说的?”她始终不愿意相信。
池谨松开了她,用手轻点了她的眼角,“朕已经问过丞相了,妙妙也很是喜欢。”
她仿佛有一线生机,靠近了他,“是你赐的婚?”
“朕有些时候在想,是不是对你太过仁慈了。”池谨起身背对着她,谢应之看不清池谨的脸。
“陛下恕罪,只是兄长他不过泛泛之辈,又怎么……”
她还未说完,池谨便皱着眉头:“秋贵嫔是在质疑朕吗?这万千的百姓是不是要跟着你姓谢你才满意!”
谢应之不知道怎么又触到他霉头了,“臣妾有罪,求陛下恕罪。”
“爱妃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是收起来好。”池谨没了之前的温柔,冷厉的眉眼添上几分锋芒。
……他知道。
谢应之跪在地上不敢去看他,似是没有说的必要,池谨走出了东离轩。
“恭送陛下。”小玲见池谨走了赶快进屋扶着谢应之。
“小玲。”她唤着小玲,又想到了什么,“兄长是和妙妙成婚?!”
小玲拍拍她家小姐的背,“娘娘……奴婢看陛下那副脸色怕是早已知晓…您和公子的事情了。”
怎么会?这些年连她府中的人都难以看出,他一个圣人,不过刚和她见面几月罢了。
“可是妙妙心有所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应之抓着小玲的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能坐在高位上的人,又怎会是普通人。”小玲叹叹气,“这可怎么好……”
“只是他为何……处处针对我”谢应之红着眼,她有点心慌。
“……去看看妙妙吧。”
谢应之还未踏入一步,传唤的侍女便对她行了礼,“见过秋贵嫔,我家主子她……不便见客。”
果真如此。
“我有事对她说,你再去一次吧。”谢应之比她还急,她得想办法,只有七天了。
不久,那侍女战战兢兢:“贵嫔……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谢应之站在殿外有些烦躁,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罢了,那就回去吧。”她暗着脸色回了院中,这才想起江府的几封信。
…
“江…江衾。”谢应之拿着信的手颤抖着,满是错愕。
小玲惊叫道:“娘娘?娘娘您哭什么?”
是这时,清脆的咳嗽声在正殿院外响起:“咳…咳应之?”
谢应之连忙擦去眼泪,换了些温和的调子:“阿言来是有什么事吗?”
董言抚着胸口低语:“无事,昨夜有些难受,咳咳……咳今日来见见你,总归是…咳咳……好些的。”
“我…我有润喉的蜜饯,阿言尝几块吧。”她拿出阁屉的凉果,却不小心碰到了那通灵剔透的美白玉佩。
董言先是征了一下,眉宇间凝固着伤心与思念,她抿了一下嘴:“应之咳…咳…这枚玉佩可是家父相赐?”
谢应之没想过她会问这问题,直点头:“乃是家父祖上相传的玉佩。”
她神色骤变,那病弱的脸泛出一抹掩饰不住的青灰之色。
谢应之不太明白,董言出生富商之女,倒也不必贪图这玉佩吧:“阿言怎么了?”
她很快轻眨眼,只有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无事。”
夜间,池谨召了云柃侍寝,谢应之早早躺在床上暗声哭泣。
江衾又一次失眠了,在她亲手杀死所爱人之后。
以往,她都是靠着江璐唯一留下的银钗子来度过这漫漫长夜。
……即使她知道,里面有她亲自下的毒药,她也甘之如饴。
江衾淡望着月色:“阿姐……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明明你才是我们之间的懦夫……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
她笑得越发牵强,“你说你为了家族荣耀,你让我放手,要和我断绝关系,让我好好和家里人相处……”
可惜,我早就服用当年杀你的那味药了。听说,同样的死法死后会到同样的地方去……
忽然,江衾注意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沓信件放在靠窗的案上,信件的样式不是时兴的样子。
江衾举着蜡烛,莲步款款地移至案旁,谁大半夜会给她送信?大概是谢应之那丫头吧。
入目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生生刺入她的眼中和心底。
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来。
送这些作甚。她嗤笑,“当真以为我会念旧情吗?”
虽然这么说,但她依旧打开了信封。
“咦……这么肉麻怕不是刚入宫的时候吧,那么早的信,阿姐不该早烧了吗?”她打开第一封信。
她看见了末尾署的时间——那是她们“绝交”的很久以后。
“写了又不给我……”她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怀里。
她开始看第二份,末尾署是她们“绝交”后的第一月,她展开第三封,第四封,都是从她们绝交后的每一天开始……到她下毒之后,从无间断,即使能看得出写字之人握不住笔,也依旧有江璐写下的几句《蒹葭》。
她越是翻看,越是沉默。
还剩最后两封了,她的手在颤抖,因为在上面这封信的封面上写着“真相”两字。
她忽然有某种不安的预感,而这种预感正在她拆完这封信之后成真了。
——这封信正是我夹杂着诸多证据,拼凑出卫黎如何做到两人相爱决裂的“真相”。
……
原来是这样吗……
她长长的丹蔻深深陷入肉中,掐出伤口。
“原来……我一直在给我的仇人做事。”江衾从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静静看着地上大滩鲜红的血迹,倏然大笑出声,她边咳嗽边喃喃:“吐得好!这红居然是红的,还以为我江衾一个杀死爱人的烂人,吐的血是黑的呢!”
说罢又呕出一口血:“唔咳……”
“卫黎,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当你的一柄刀。并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因为你是阿姐的生母,你有权利解决我没权的事……你不会以为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吧。”
她正想去翻找暗格,起身时最后一封信掉在地上,她手疾眼快的捡起信。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信笺。
她颤着手打开。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读信人曾打湿而晕开的笔墨犹如刀刃直插她的心口。
那是她们相爱的曾经。
记忆中露出微笑的女孩总是温柔的看着她,与久卧病榻的阿姐依然温柔望着她。
两者渐渐重叠在一起,与那穿越了时光,依旧存在的爱意一同将她这个久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淹没。
江衾离窗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披香殿的屋顶上,江衾蜷缩着身子环抱着自己,全身上都是血……
晚风徐徐拂过,披香如故。
“阿姐……没有爱了也没有恨了,我好难过,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好想你,宫里好冷。
是跳下去的一瞬间,她清楚的意识到有一只滚烫炽热的双手抓着她,让她手臂吃痛。
谢应之。
江衾这时已无心伪装了,“放开吧。”
“江衾你疯了!我让你看是为了让你报仇,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谢应之刚哭过,这会愤愤地托着她,双手使劲往上拽。
江衾像被丢弃的小兽一样呜咽:“你放过我……”
“不,不要,我……我让小玲去叫人了。”谢应之急促到难以吐字清楚,她看不清江衾,眼眶的泪光挡住了她的视线。偏偏她不能松手去擦眼泪。
谢应之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她的手轻了许多…却依旧握着东西。鲜血渗在她的衣袖,她的两行泪水缓缓落下,她终于看清手中之物。
江衾竟是硬生生割断了手……她跪坐在地上呆滞的望着那只手。
那是她牵过无数次的手,小巧纤细。
无数次的回忆和念想翻涌在她脑海里,逼她活下去然后告诉她,她也不过身在其中。
为什么?明明……明明就差一点点。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江衾!”渐渐的有些呼吸不上来,好像有水进入她的鼻腔……好痛,嗓子像是被抵上剑刃。
那夜,定安侯夫人与其庶女双双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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