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拐角处,吴通背靠着墙壁,腿肚子还微微有些颤抖。虽已是深冬,他的后背却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好险!
就在一刻钟前,他差点遭逢大难!
今日他如约去易水楼,马车行至永坪街时,却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原是前方有人吵架,围观的人将路堵住了,马车一时半会也进不去。他平日也并不是骄纵的人,并未让车夫驱赶人群,想着此处离易水楼不远,便下了马车准备从旁侧的巷子走路绕过去。
走至巷子中间时,前方一个男子朝自己走过来,那男子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衫,粗布面巾遮面,他直觉不妙,准备换条路,还未转身,那男子突然加速朝自己横冲过来!
好在护卫反应及时,及时将他护在身侧,提刀便与那歹人开战,身手却不敌对方,被打伤在地。那凶徒一把抓起自己的臂膀按在墙上,他一介读书人哪里挣扎得过!眼瞅着那人挥刀便要砍下他手指,不由得心下大骇!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现打掉那凶徒匕首,与之缠斗起来。那位侠士头戴斗笠,面黑体瘦,将歹人击退后,却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匆匆离开。
“公子,”护卫捂着被踢伤的胸口,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请示道,“那歹人被那位侠士打伤得不轻,想必不敢再回来了,现下应该已经安全了。”
“回府。”吴通点点头。
几日后,楚都。
宁远侯府,栖梧院。
“姑娘,事情办妥了。师父昨日已返京。”
“辛苦了,替我谢谢你师父。”
陆骁骁舒了口气。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的大门被叩响,迎来了一位客人。
寒冬腊月,一连几天都在下雨。
这日难得是个好天气。
陆骁骁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街景。
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店小二在门前招揽客人,街边摊主也在尽情吆喝,走街串巷的小贩也在叫卖手中的货物,人们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不绝于耳。
她很喜欢看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陆骁骁下了马车,带着俩丫鬟边走边逛。主仆三人一人叼着一串糖葫芦,边吃边说话,没半点世家小姐的样子,两个丫鬟也被“带歪”了。
张志在身边默默跟着,看看自己手上被硬塞的一串糖葫芦,还有手上拎着的几包零嘴,挠了挠头。
他总觉得自家姑娘格外不同,说她不像个大家小姐吧,可她往人跟前一站,那通身的气度就不会被人忽视。说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可有时候这言行举止实在是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哪家小姐会如自家姑娘这般,去路边摊吃东西,吃三文钱一块的糕点,会跟那些贩夫走卒也能聊到一块?你看这会儿,她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跟俩丫鬟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哪里有半点主子样!
他又看看翠萍,叼着糖葫芦,鼓着腮帮子,一脸含笑地跟在姑娘身边,还时不时蹦一蹦!那个文静的翠萍哪去了!
但是他看翠萍那么开心笑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又不由得跟着乐呵。
翠萍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还没嚼两下,便有一只大手递了串新的过来,“我这串也给你。”
张志说完,就发现另外两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朝陆骁骁说道,“姑娘,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好啊。去隆中阁,姑娘我请你们喝茶。”陆骁骁含笑看看翠萍,“给你你就拿着呗!”
翠萍脸色微红,却也大方接过张志递来的糖葫芦,张志憨厚一笑,心里却是一喜。
秀萍走到翠萍身边挨着,朝着她一阵挤眉弄眼,翠萍忍不住轻轻挠了她腰肢一下。秀萍轻呼一声,笑嘻嘻地赶紧躲开,跑到陆骁骁身边寻求庇护,一扭头竟看到了谢梓琳。
“姑娘!是五小姐!”
陆骁骁顺着秀萍指明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谢梓琳拽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脸色说不出的焦急和恼怒。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翠萍疑惑。
只见被拽着的姑娘,用力甩脱了谢梓琳手臂,转身便往前面的一家店走去,在门口又被谢梓琳拽了回来。此时的谢梓琳神色更加激动,可能是因为在大街上,不好与人起争执,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要拽着那姑娘离开。
陆骁骁看了眼那店铺的名字:琅嬛书斋。
琅嬛福地,仙家书室。这名字倒是取得相当自信。
“姑娘,要过去看看吗?”秀萍问道。
“不必。”
小姑娘之间起了争执,让她们自己解决就好了,自己过去怕是会让人尴尬。
不过陆骁骁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琅嬛书斋是谁开的?”
秀萍望了眼店铺,回道:“好像是一个叫什么三余先生的人开的。”
“三余先生?”陆骁骁挑眉,有这号人?好像还挺有名气的样子。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姑娘要不回去问问玉萍,她一向爱打听这些事儿。”
怎么忘了八卦小能手玉萍同学?这个丫头,要是在她们那个时代,绝对可以在一众狗仔中脱颖而出!
逛完街,喝完茶,陆骁骁回府一进院子,便将玉萍招了过来。
“姑娘说的是琅嬛书斋啊!”玉萍同学往小板凳上一坐,开始了专业解说,“这琅嬛书斋是前几年开的,就是那位三余先生,他跟咱家三老爷是同一届的举人,只不过无意入官场,后来便开了这书斋,还给自己取了个三余先生的名号。”
说到这里,玉萍撇了撇嘴。陆骁骁见状,便笑着问道,“怎么?看你这样子好像挺看不上这个举人老爷似的。”
“不是不是!奴婢就是觉着他不像个好人!”
陆骁骁挑眉,“怎么说?”
“这三余先生是淮州人士,中举后就留在京中准备参加春闱,但是这时候,老家传来急信,他发妻病重了。三余先生听闻此噩耗,心下惊痛,据说当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他哀恸的样子所动容。跟友人作别后,便连夜赶回家中见了妻子最后一面。后来他在春闱前赶了回来,但是会试落榜了,后面屡试不中,索性就放弃了,但是又不想入官场,便开了这书斋,定居在京中了。”说到这里,玉萍感叹道,“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像咱家二老爷这样,可以成为进士的。”
陆骁骁点点头,深以为然。举人入官场,肯定比不上进士,不管是晋升还是官职,都会受限。看看大楚那些内阁大臣,还有六部的一二把手,就没有举人出身的,清一色全是进士。
“听说他妻子怀孕不慎流产后,再难有孕,身体也不好,他却没有在意,也不纳妾。还说什么,就算如此,他也不离不弃。曾经有丫鬟想要勾搭他,被他言辞拒绝,妻子病故后,也未再娶,还写诗作词悼念。因为模样周正,又有几分才华,在京中倒是有不少良家女子想要嫁他为妻,不过他不为所动,并且当众表明心迹,此生不再另娶,心中只有他发妻一人。”说道这儿,玉萍又是一撇嘴,冷哼一声,“装得倒是情深义重!”
“你从哪里看出来人家是装的?”陆骁骁故意反问,想听听这小姑娘的分析。其实她也觉得不对劲,这三余先生很有可能是在给自己立“人设”。
在这男子三妻四妾合理合法的古代,三余先生可谓是一股“清流”。
“她妻子难以有孕,他故意将这事说出来,然后又说自己不嫌弃,这不就是为了捧高自己嘛!再说了,丫鬟勾搭他这种私密的事,外人又如何知晓?多半就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妻子病重,若是真的在意,只怕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还有闲工夫跟人道别?就是故意当着人多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哀痛的样子给外人看罢了!据说他读书的钱,开书斋的钱,都是他亡妻的嫁妆。”
“你这番分析倒是颇有几分道理!咱们玉萍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陆骁骁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又问道:“你可有跟别人说过这番话?”
“没有的。”玉萍摇头,撅嘴道,“谁信啊?他那书斋可受不少姑娘和小娘子的喜欢呢!”
哦,原来是有粉丝的。
立人设吸粉这种事,陆骁骁不予置评,就怕这三余先生祸祸小姑娘。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明星艹粉的事可不少见!
“你知道这三余先生的三余,是指哪‘三余’吗?”
“这我哪记得啊?”玉萍皱皱鼻子,“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
“加油!我看好你!”陆骁骁拍拍自家丫鬟的肩膀,“争取做一名博闻强识、见多识广的优秀狗仔。”
“什么狗?什么崽?”玉萍跳起来,“姑娘是想养小狗崽吗?我让徐妈妈去抱一条回来,放咱们院子里养着!”
第二天上午,玉萍抱着一条中华田园犬,笑嘻嘻地递给陆骁骁看,“姑娘,你看!可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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