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来得有些晚,灰蒙蒙的看不太清楚,可京城的热闹却已经开始了。
晨光曦露,各家各府都打开了府门,男主人们坐着马车一路驶向皇宫,赶赴今天的朝会。
在这群或灰或深的马车里,金公府烫金的徽章显得格外明显。
在顾着“金”字招牌的马车里,金幼筠穿了一袭深紫色对襟襦裙,金色的丝线从领口蜿蜒而下,滴落在裙摆宽大的云绣荷叶上。
老成的装扮淡化了平日的娇憨稚嫩,多了一分成熟典雅。
只是如此端庄大方的她,却不合时宜的打着瞌睡,头上簪花步摇,随着她小鸡啄米的脑袋发出脆响。
“小姐,要不您还是先靠在奴婢身上睡会儿吧,等到了宫里奴婢再唤您起来。”
在金幼筠又一次险些摔下垫子后,青娥终于忍不住劝说起来。
金幼筠迷瞪瞪的抬眼看她,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她的腿上。
昨夜她在萧经略房里耗了许久,最后不仅没能发泄出自己被推开的闷气,还被他的规矩恭敬给气得更严重了。
以至于回房后也久久无法平息,在榻上烙饼似的翻了一夜。
结果今早她还迷迷糊糊的躺在榻上,李嬷嬷就已经带着人来了她的院子,原因是皇后娘娘要见她。
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皇后娘娘新赏赐的衣服,也就是此刻她身上正穿着的衣服。
马车一路晃悠,车轱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困极的金幼筠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青娥拍着她的肩膀唤她起来,打断了她沉睡的美梦。“小姐快醒醒,我们到了。”
金幼筠起身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不舍睁开的眼睛,然后才出了马车。
此刻朝会已经开始,周围停满了各家各府的马车,乌拉拉的一片。
“永乐乡君安好,请随奴才这边请。”有宫人见到金幼筠,立刻上前将她带往御花园。
入秋后各花凋零,落叶纷纷,没了春天的景致,可御花园到底不比别的地方,不仅仍旧绿意昂扬,还有五颜六色的菊花竞相斗艳。
皇后娘娘是个风雅的人,每年入秋都会邀请京中夫人小姐前来赏菊,按理就在这个月,金幼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前见她,还亲自赏了她衣服。
“劳烦永乐乡君在此等候,皇后娘娘随后就到。”
宫人态度恭敬,没有半分怠慢轻视,只是将他们带到御花园后,他们却主动离开了。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金幼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透哪里不对。
半个时辰过去,仍旧只有二人的御花园让她之前的怀疑得以证实。
“小姐,皇后娘娘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忘了吧?”青娥紧张的绞着手指,神情不安的望着宫人离开的方向。
金幼筠左右思量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
她张嘴打了一个哈欠,转身走进旁边的凉亭吩咐道:“你精神些,人来了记得提前唤我。”
青娥点头应承,抬眸就见她以手托腮,闭目假寐去了。
好在,她面朝湖面假山,就算有人过来,那也只会认为她正在欣赏御花园美景。
面对金幼筠的淡定随意,青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发抖的手,默默的将它藏到了袖子底下。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御花园隐隐传来说话声,青娥精神为之一振,一个明黄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
她双腿一抖,险些当场坐到地上去,“小…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金幼筠被她这么一推,头险些磕到石桌,她忙挺直腰背左右看了看,明黄的身影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下金幼筠的瞌睡彻底醒了,她领着青娥小碎步来到岔路口,恭敬的下跪行礼。“臣永乐乡君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丰帝身形高大,面容俊朗,即使已经四十有余,可眼角却不见一丝皱纹。
通身高贵的气质透出疏离,上位者的威压更是让人不敢直视,如此反倒弱化了他身上的风流气息。
“平身。”德丰帝双手置于身后,狭长的眸子上下扫视一眼,问道:“你因有何事进宫?”
金幼筠始终未曾抬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跟在德丰帝身后的王康宁,“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有事召臣进宫。”
德丰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皇后娘娘的声音。
“皇上万福金安。”
德丰帝随意的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一下。
皇后上前一步,端庄的脸上笑意盈盈,“皇上可是要去早膳,臣妾正巧备了吃食过来,皇上可要尝尝?”
皇后侧身让出了身后的早膳,两队宫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摆满了各色早点,可德丰帝却连看都没看一样,抬脚就想离开。
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太子赵天翰忙侧身堵住去路,说道:“父皇,儿臣许久没有陪母后一起用膳了,不如…”
德丰帝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眼角余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朝臣,终是没再拒绝。
皇后娘娘当即一笑,吩咐宫人布菜。
秋天的早晨凉风徐徐,矮几安放在各色菊花绿植间,意外的早膳已然成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场。
等待的过程中,金幼筠终于看到了人群里的王康宁,趁着四下无人注意的空挡,她悄悄的对他笑了笑。
端庄的装扮,俏皮的笑容,强烈的对比化作羽毛,轻轻的挠过王康宁的心间。
早膳宴开始,金幼筠被安排在皇后身边,莫大的殊荣却令她浑身都不自在。
食不言,寝不语。
早膳过后,德丰帝正要离开,皇后又借口有事将他留了下来,其他人则先去了御书房等候。
见朝臣离开,金幼筠也想跟着告辞,谁知皇后娘娘却突然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皇上,太子成亲一年有余,宫里一直没个消息…”
德丰帝闻言立马转眸看她,皇后娘娘却突然伸了一只手抹眼泪,“后宫又添新丁,臣妾也想让太子沾沾您的喜气儿,说到底太子他也是您的儿子……”
德丰帝露出神色莫测的眼神,片刻后说道:“皇后有什么打算?”
皇后娘娘温柔一笑,看了一眼金幼筠后说道:“臣妾想给太子纳两个侧妃。”
“!”
金幼筠杏眼瞪大,心底莫名一慌,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皇后注意。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太子是纳了皇后娘家侄女徐初秋和伯昌侯之女闻依白为侧妃。
三人成亲之日刚巧祖母病危,她唤人去宫中请太医,结果所有人都去喝太子喜酒,拖了许久才将太医请来,可那时她祖母已经不行了。
德丰帝看了一眼金幼筠后,点头应允,“这事皇后张罗便是,年底是母后六十大寿,别误了日子。”
“皇上放心,臣妾省得。”得了应允,皇后也不再继续留他,只是在德丰帝想带着太子离开时,主动要求把太子留下来说两句小话。
德丰帝对此并不在意,只让他完事后再到御书房议事。
太子看了一眼离开的德丰帝,再转头对着皇后时就有些拉长脸,“母后有什么事不能等孤议事完再说,非要赶在现在。”
皇后对太子的态度并不介意,她如同所有宠溺孩子的长辈那样笑了笑,“这是永乐乡君,不仅样貌出众,还端庄得体,当得起皇家风范。”
“皇后娘娘…”金幼筠虽然已有猜测,但听到这么直白的暗示,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太子皱眉,样貌是不错,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惜穿得太过老气,真不知道贺岁年怎么会看上这个女人。
“一切全凭母后做主,儿臣先行告退。”
注意到太子眉宇间的不满和急切离开的脚步,皇后娘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拍了拍金幼筠的手说道:“太子最近公务繁忙,永乐可不要跟他置气。”
金幼筠惶恐推开,下跪表明立场,“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要心系天下,臣不过深闺女儿,怎敢同太子殿下置气?”
“你能如此识大体,本宫很是欣慰,日后当与本宫一同辅助太子。”
皇后身边的嬷嬷主动上前扶金幼筠,金幼筠却腿软得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嬷嬷皱了一下眉,直接架着她的胳膊来到皇后身边。
皇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水轻抿一口问道:“永乐,可是有什么不满?”
金幼筠平时虽然有些粗枝大叶,却也没笨到以为自己当真可以点头说是。
她暗自拽紧拳头,收敛心神,等做好这一切后才尽量温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能得娘娘和殿下眷顾是臣的福分,只是臣自幼父母双亡,是祖母一手将臣养大,婚姻大事,自当遵从祖母意愿。”
她故意不提自己是皇上亲封的乡君,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皇后先斩后奏,直接禀告德丰帝要圣旨,连个假装的问询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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