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班摸鱼是为了精神饱满的工作
田园毕加索派振聋发聩，安娜专业暖场小弹幕都僵硬了十秒。
“好、好厉害哦～”
“受教了，原来还有这种流派。”
“新新果然又漂亮又有文化！”
直播间唰唰唰跑过三个账号的不同弹幕，一看就是安娜敬业的恢复了。
然而，她恢复了，白色小人还没有。
沮丧的白色小人，耷拉着翅膀，没精打采的坐在画架之前。
他盯着蓝色毕加索，眼神恍惚，备受打击。
“甄新、甄新……你知不知道自己拥有无数人羡慕的艺术天赋，你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能描绘出许多人求而不得的意境……”
白色小人眼泪汪汪，为这个世界挚爱艺术的甄新鸣不平，“你继承了所有记忆，明明是真正的艺术家，为什么要故意乱画，糟蹋自己的天赋！”
甄新知道他说的一切。
可惜留在记忆最深处的，不是歆羡视线与真诚赞美，更不是十五年绘画生涯获得的鲜花奖项。
而是嘲讽、鄙夷，还有“你学了十几年画画，怎么越来越匠气，越画越回去？”的傲慢斥责。
甄新和批驳的人不熟。
哪怕记忆之中这些人都有不同寻常的身份，她也无法与这个世界的自己感同身受。
因为她觉得矛盾。
既然选择追逐纯粹自由的灵魂艺术，又为什么要在意外人的评价。
在意一些崇拜赞美也就算了，怎么心底里刻痕最深的……
居然是谩骂嘲笑。
“空有技法、毫无灵魂，越画越差”的文字，把甄新炸得头疼。
眼前的白色小人，还火上浇油，拿出了甄新原本的画作。
古朴石桥，杨柳垂髫，倒影如画，犹如珠光。
喧嚣天鹅，静谧湖水，蓝白相映，泛起愁思。
够美。
够技巧。
但不够艺术。
一幅一幅风景画作，见证了甄新从技法生疏，到成熟创作的全过程。
也见证了甄新磨灭不去的烦躁厌恶，和萦绕不散的诋毁。
“我记得小黑说，只有在这个世界的我，绝望到不想活，你们才能送我过来。”
甄新皱眉看向眼前无数幅作品，“你给我看的画，确实意境很美，笔触绝妙，倾注了她每一丝热情，可这有什么用，她都不想活了。”
或者说，她只想活在画里。
白色小人神情沮丧，无可反驳。
甄新双手环抱，端详画作。
眼前笔触宛如流淌生命，急切的从画笔指尖传递到了画中，她却根本不满意。
她想完成最后的作品。
她想找到真正的自己。
她想创作一幅不会后悔不会失落不会在意旁人评价的代表作，为艺术牺牲。
这个世界绝望的“甄新”，年纪轻轻，就带着这样的信念，不想活了。
甄新能理解，可她不赞同。
承载伟大艺术的载体要多少有多少，为了艺术发癫发狂却没成为“名家”的失败者更是数不胜数。
她不过是沧海一粟。
没她也行。
甄新冷漠盯着白色小人，在对方眼泪婆娑的视线里，残忍说道：“这个世界的我拥有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但在我看来，为了一切虚无缥缈艺术的自毁，不是为艺术牺牲，是自暴自弃。”
“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像你期待的那样去画画。”
黑色小人跳起来欢呼，黑色翅膀扑腾如蝉鸣。
“甄新，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有主见的甄新！”
主见？
那确实。
甄新一直有主见的吃饭睡觉打游戏，绝不会觉得虚度光阴，始终毫无追求的坚持躺平。
比如现在，她甚至可以为了免费可乐，放下对苏珊的成见，老老实实直播。
毕竟，直播水够时长，就能继续玩游戏了，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颜值区倒数最后一排。
侧影美丽到令人心动的艺术家，一边喝可乐，一边凝视自己的蓝色毕加索。
只可惜，主播的一天着实枯燥无味。
甄新终于知道，从早上八点持续到晚上八点的直播，有多折磨人。
特别是可乐喝饱了，饭也吃过了，一看时间，怎么才七点？
甄新要疯了，像个等着打卡下班的社畜。
“我今天时长还有多久啊？！”
黑色小人亲切提醒，“因为你早上玩游戏，被苏珊扣了时长，所以还要再播两个小时哦～”
说完，他还嘿嘿笑道：“翘掉也没关系，我支持你现在放弃，去玩游戏吧玩游戏～”
甄新感谢他的支持，但考虑到直播间的小助理安娜，决定再努力一下。
“两个小时直播，不能玩游戏是吧。”
她理解能力超企业级，立刻从画板前站起来，调整了摄像头方向。
少女心爆棚的粉色床铺，赫然出现在直播间。
甄新坐在床上，大言不惭，“那我直播点适合晚上看的内容。”
白色小人目瞪口呆，看她倒头就睡，还没忘记盖被子！
“你这样敷衍是会被赶出去的！”白色小人大叫。
甄新不管。
反正没有几个观众，直播一点行为艺术又怎么啦。
等忙碌的弹幕小助理安娜得空，切过甄新的页面一看。
画架前空无一人。
摄像头对准了床。
一个妙曼的长发背影，露出了消瘦优雅的肩膀，美人睡姿占据视野。
安娜头皮发麻，觉得甄新实在胆大。
还好，还好，苏珊今晚要去leader聚餐，没空巡查。
直播睡觉这种摸鱼行为，绝对会被苏珊判定消极怠工，扫地出门！
甄新的壮举，不到第二天晨会，已经在新人主播里人尽皆知。
晨会发表福彩五百万宣言，不老老实实遵从苏珊安排，待在颜值区却跑去打游戏，还得罪了贝蒂……
拜托，贝蒂开播就是十万二十万热度，榜上大哥随手几百几千打赏，更是苏珊手下最红的主播。
得罪得起吗？
众人视线诡异打量甄新。
甄新却打着哈欠，觉得好痛苦。
做主播怎么还要参加晨会，还要听领头人拿着话筒：“今天的辛勤付出，一定有明天的丰厚回报。”
像是抱团传销。
大家的目标是出人头地，成功赚钱。
甄新的目标是……怎么混过今天的上班时长。
坐班直播，堪比打卡上班，钉钉无死角监控，还没有手机摸鱼。
甄新手握可乐，痛心疾首，大胆提问：
“黑仔，你说，能不能固定一个我的画面，投放到直播间定格算了。”
黑色小人还没回答，白色小人强烈反对，“你直播发呆？观众看到会怎么想！”
“当然是我在冥想。”
白色小人震惊了，“这是对观众的不尊重……”
甄新比他还震惊，“啊？难道我有观众吗？”
问得好。
不需要甄新去看，她的房间弹幕播报也只有勤劳的安娜和她互动。
颜值区排名倒数的主播，不讲笑话，没有整活，也不炫耀一下美腿丰胸。
只有一抹倩影坐在画板前喝可乐，盯着空白画布，陷入中午吃啥晚上吃啥的艺术哲思。
除非无数人闲得发慌抓狂，才会跑来看几眼这么无聊的直播发呆……啊不、直播冥想吧。
白色小人无计可施。
瞪大眼睛盯着小黑助纣为虐。
很好，艺术家的冥想片段，成功投射在了直播间里。
为了不让误入的观众和巡查发现静止画面，黑色小人还十分贴心，进行了一段剪辑，保证甄新连续四次喝可乐姿势不一样。
超级符合行为艺术。
甄新好感动。
这世上就应该多一些黑色小人这样有求必应、可爱不吵的怀柔慈善家。
而不是白色小人这样高举理想大旗，整天叫她奋斗内卷，用生命上班为老板换一辆崭新劳斯莱斯的铁血资本家。
快乐的甄新，把直播间名字都改成了《冥想》，方便巡查领悟真谛。
转头她就带着快乐的阿黑，悄悄摸摸玩游戏。
白色小人展翅挡住游戏界面，怒斥甄新摸鱼。
“你不怕玩游戏遇到贝蒂，被当场发现吗？”
甄新不信，直接匹配。
“怎么可能，你当这个游戏只有十个人在玩啦？”
“对呀对呀，怎么可能！”黑色小人得意复读，翅膀扇得哗哗响。
匹配成功，进入英雄选择界面。
对手玩家一二三四+betty……
“嘶——”甄新看到这个id就害怕，“世界这么大，不会真的是贝蒂吧。”
白色小人激动掏出小本本，立刻给她查，“没错！就是你楼上直播间的美女游戏主播贝蒂betty！”
可恶，乌鸦嘴！
甄新看白色小人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倒吊解恨。
白色小人却双手环抱，宛如资本家附体，严肃教育：“上班摸鱼打游戏还嗦可乐是会下地狱的！”
上班摸鱼打游戏，匹配到告小状同事在对面，确实地狱。
但是甄新一想，她id那么大众，全服应该好几百个，只要她装作不是本人，一定可以——
聊天框刷出消息。
betty：zhen，solo。
好的，这次甄新记住了。
这绝对是贝蒂。
solo就solo。
甄新没在怕的。
只要她不回，她就是路过的陌生zhen。
反正直播间的她正在冥想，不怕查房。
她先把贝蒂杀个十遍八遍，游戏结束火速跑回画架，一定可以成功在贝蒂打开房门确认之前，做一个无辜温柔认真上班的艺术大美女。
甄新没有后顾之忧，下手绝对够狠。
贝蒂玩的英雄娇软可爱，弱点一堆，甄新随便选个单体贼强的攻击怪，就能轻轻松松秀得贝蒂满眼金光。
甄新边玩边感慨。
害，贝蒂这水平，被她虐个十七八次不是很正常吗？
她还以为多厉害，难怪要找苏珊告状，真的太花瓶了，不如健身教练十分之一威猛。
一局结束，贝蒂作为送人头top，获得了单挑甄新的绝佳体验。
betty：刚才你残血反杀怎么做到的？
betty：我还没见过有人把这个英雄玩成这样。
betty：你确实很强，我服。
三连发的打字速度，每一句都震惊错愕。
甄新很想回她：这有什么难的天天打游戏你也可以唯手熟尔。
又觉得语气这么嚣张，待会被识破一定会下地狱。
于是她抬手回了一句，以示尊敬。
zhen：美女当自强。
贝蒂观众十来万，都知道她人美心傲技术强，小有名气。
大家盯着直播间聊天框一来一往，立刻明白贝蒂和zhen一定是熟人。
zhen这个id常见，但最近抢眼到十万观众总有几个印象极深。
“zhen？单杀李哥那个路人？”
“真的是那个zhen？”
弹幕寥寥几句，转身变成论坛高楼帖子。
李利欧玩小号被路人单杀的嘲笑，还在论坛首页飘着hot。
一眨眼，旁边一条《单杀李利欧的zhen在和美女主播单挑》帖子，并驾齐驱。
又有美女，又有虐杀职业选手。
关注度瞬间爆棚。
贝蒂直播间奔来的观众，数量蹭蹭上涨。
刚才寥寥无几问询zhen的弹幕，不断刷在屏幕上，惹得房管纷纷表示：不要问无关的问题哦～
互不拆台，基本上是主播们之间的默契。
关系好的主播，可能会随手推荐。
关系不好，直接无视。
贝蒂和甄新可谓是竞争对手。
关系不好到坠入冰点那种。
但是，贝蒂看着直播间越来越多询问zhen是谁的弹幕，竟然开了口。
“zhen是颜值区的主播。”
贝蒂愿赌服输，输得心服口服。
“她叫甄新。”
李利欧一天训练赛、复盘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
他拿起手机，聊天列表被损友们轮番轰炸。
“今天zhen又在别人直播间大杀特杀了。”
“上次你觉得太菜的美女主播，居然和zhen是朋友。”
“李哥，单杀你的是个大美女。”
“她好美，我已经看她发呆看了整整一天了。”
李利欧对女玩家没有偏见，对这群看脸的损友很大偏见。
他皱着眉记下了id，打开网站一搜。
颜值区，甄新，房间名《冥想》。
出现在直播间的侧影，长发纤睫，气质忧郁。
漂亮的眉眼之中尽是深邃哲思，连她手上的可乐都自提身价，仿佛是什么纵情马提尼，随时能够带给画家信马由缰的绘画灵感。
确实很美。
画布很白。
冥想了一整天都没能落下一笔，着实忧郁优雅，非常艺术。
换言之，这么文青，一看就不像会打游戏的样子。
李利欧放松心情一般，悠闲看甄新的无聊直播。
队友各种路过探头，状似无意凑过来一起看。
“老李你在看什么？”
“这谁啊？”
“哇，美女。”
有美女看，队友们当然纷纷汇聚过来。
经过了zhen的单杀、贝蒂推荐，这个《冥想》已经在颜值区排名前列。
即使到了晚上，也有不少念念不舍的观众，执着敲字——
“你怎么单杀老李的啊，快来吹吹。”
“我就说oil是个彩笔，一个女的都能把他完虐。”
“喂，别冥想了，赶紧画啊，画完我想看看你和李利欧单挑！”
李利欧：……
队友都要看笑：“李哥，你粉丝真的爱你。”
“不过真的是这个主播杀你的吗？怎么看起来不像。”
“我也想看看她画什么，反正老李经常会在直播里暴毙乱玩，被菜鸡杀掉很正常嘛哈哈哈。”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终于，甄新动了。
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画笔一挥，在沉思近十二个小时之后，总算在空白画布留下了当代田园派画家的一笔蓝色毕加索。
李利欧沉默凝视，队友纷纷看呆。
“这画的什么？”
“艺术！这就是真正的艺术！”
“蓝色代表忧郁，黑色代表绝望，这蓝黑混合的忧郁深渊，绝了，绝了。”
“你看她直播间标题都叫《冥想》，所以这副画肯定叫冥想。”
队友吵吵闹闹，个个企业级理解大师。
李利欧等着甄新画完，端详着一片深邃漆黑之中杂草丛生的幽蓝大作，抬手发送弹幕。
x-6oil：来一局5v5？
甄新完成作画，心情愉快，竟然回了。
“不来。八点了！下班啦！”
她声音清亮雀跃，简直像健步如飞打卡下班的免费人。
李利欧和四位队友站在电脑前，面对“该主播正在休息～”的无情提示，陷入集体沉默。
好险，再多播一分钟，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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