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语的心一颤。
几息之后, 她蓦然回神。自己竟看愣了。
而后她又怔愣了一息。
她动不了——她变成了一块石头。
明明看不见自己,但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不,也不应该是变成了石头。
这是一种真实得近乎虚幻、又虚幻得近乎真实的感受。
五感俱在, 拥有完整清晰的意识,知晓她是十四洲的楮语,记得她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可在此同时又觉浮浮沉沉、混沌不堪。
像是……她的意识与别的意识落到了一处。
落入了石头之中。
可是她上一刻在对怀玉使用见术, 洗心术自发施展致使商星入侵了怀玉的识海。
她的意识明明应当……
楮语不再思索, 迅速观察起四周。
确是在一片深水中, 只是就这般“仰望”着水面, 难以估测其深几许。此刻似是夜间,即便水面上灯火通明,也能觉出大环境的昏暗之象, 不过因由水面上的无数灯火, 楮语能够看清水中的景象。
水面上的灯火太夺目, 此时目光回转, 才见到这深水之中亦到处漂动着、闪烁着浅金色的流光。
承载楮语意识的石头落在深水之底,周遭尽是约莫半掌大小的色泽温润的玉石。它们散发着与漂浮在水中的流光一般的金色柔光。
放眼望去如繁星沉河,与水中的流光、高处水面上的火光尽相呼应,点亮整片深水里的长夜。
水底这些玉石之间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有制式熟悉的法器,也有稀奇古怪之物,有的粗糙陈旧,有的精美簇新。
但看上去皆不像什么废弃的东西, 更像各种珍奇的宝物。
楮语默了默。
率先自记忆中浮出的, 是游畏秋带她在太微十官间行走时与她道的话:“传闻步天宗有千仞绝壁名为‘听风崖’,崖下有百尺深潭名为‘风簇浪’,风簇浪上数万万盏星灯长明不灭,古籍载道:‘满河星火照天夜’, 是为太白山闻名十四洲的一大绝景。”
而后,响起的是她被卷入定雷钟内时听到的话语。
那道可能属于尾君前辈的男声曾问另一人:“你入门近千载,莫不会还没往风簇浪里扔过法宝吧?”
记忆上涌的一瞬,滔天巨浪也在心中掀涌而起。
楮语习惯性地迅速将它们压下,维持平静,再次“抬眸”望去。
水波晃荡,曲映高远的水面上明如繁星的无数火焰,火影摇曳,落下成千上万簇星光般的金红火光,似真似幻,似星河垂悬。
她便是在这深沉的水底,也可窥震撼人心的壮美。
分明只听过文字传说,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楮语忽然近乎断定:
这便是步天宗听风崖下的百丈深潭——风簇浪!
瞬时,被她压着的满心激潮竟退了尽。
在心中确认这是风簇浪的一瞬,她竟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激动、惊喜、欣悦之情。
潭水流过石身的清冷感觉愈发清晰真实,楮语反而愈发确定此乃虚幻。
她绝非真的到了风簇浪。
应当只是,见到了她的意识暂存的这一块石中的另一抹混沌意识之所见,感受到了它之所感。
它的蒙昧、懵懂之情不可避免地与她自己的情绪混融。
化成了连绵不尽的怅与无可抑制的恸。
虽然常心向往之。
但不见风簇浪,她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多么渴望真真正正见到风簇浪。
未见步天宗……她依然不知自己究竟多么渴望真真正正见到步天宗。
“噗通!”
隐约有什么落水之声。
楮语循声望去。
意识落在石中,她动不了,以心念施术也皆不生效,只像一个纯粹的旁观之人。因而也难以凝眸远视,只能待那落水之物沉近水底,进入她寻常可视的范围之内,才清晰看见又是半块玉石。
或者说,半枚长庚玉。
玉上还残留金红色的星火余烬,应当是刚燃尽,于是沉落下来。
她的心也如这半枚长庚玉一般沉落。
高远的水面上那数万万盏星灯之中,本也应有一盏属于她。
但是没有。
纵观古今,她应当是此界唯一一位无法将长庚玉投入风簇浪的步天弟子。
忽有风吹过,水面上的星火与水波一并晃动着,星火明光与水光交织,浅金色流光在水中各处漂动,显得愈发虚幻。
少了分壮美,多了分摄心之色。
楮语心有所觉,约莫猜测到了她当下处境的因果。
占星术生起的感知从未如此矛盾,如有实质般炽灼热烈而又温柔。她于是便顺着心意这么看着,不作任何所谓“破局”之举。
石头中那另一抹沉沉浮浮、混沌不堪的意识也与她一般就这么安静地、纯粹地看着水面上的景象。
准确来说应当是她跟随它的视角,安静、纯粹地看着。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风簇浪潭水澄澈无比,但看不清水面之外任何别的景象,也听不见水面之外任何别的声音。
只能看见数不清的长庚玉燃尽沉落潭底,数不清的星火灯同时在水面上燃起。
一件又一件宝物也被各自的主人投入水中,延续着不知道哪位先辈带起来的“宗门风俗”。
漫漫长岁,倏忽而逝。
不知这是楮语的意识在此处的第几年,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
那另一抹意识应当就是石头的意识,它仍混沌不清,但石头内部发生了变化。
这块石头,竟悄无声息地生出了半寸纯净无暇的玉心!
楮语放空的意识陡然回笼,心神一颤。
同时忽有所感,“凝眸”而望。
风簇浪至清无活物,只有长庚玉、各种宝物和承载楮语意识的这块石头。
此刻是白日,视线更为明亮清晰。
一片熟悉的、火红的树叶落入水中。叶身赤红似火,金色叶脉闪烁着与水中流光一般的金芒。
树叶总是轻的,它却一路下沉。晃晃荡荡,竟落到了这块石头之上。
叶与石相触的瞬间,金红色法光兀地一亮,同时似有什么砰的一声炸开!
楮语是纯粹的意识落在石中,因而难以克制地一惊。
她刚分辨出是石头内部又发生了变化,未来得及来细看,又听得一声重响。
“噗通!”
比之长庚玉落水、金脉红叶落水,这一道落水声极响。
同时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几分天光。
是有人入了水!
纹金玄袍瞬间被潭水浸湿,一半紧贴在那人身上,勾勒出女子纤瘦的身躯。
随着她的入水,水中与水外的世界忽然终于被打通。
各种惊呼声旋即传入水中。
“大师姐!门规有定不可将自己扔入风簇浪!”
“宣于师兄呢!快传讯他过来把大师姐劝上来!”
“宣于师弟不在太白山!大师姐前几日刚与他吵架,貌似死道侣了!”
“你这小子真能胡说八道啊?吵架归吵架,死道侣是不可能的。宣于师弟去炎洲给大师姐寻宝药了。”
大师姐?
女修确是自己跃入潭中,但她目的明确,径直向着潭底落到石头上的金脉红叶铺展开星官,身形一闪,在星子间飞快瞬移。
听清她身份的瞬间,楮语也看清了已近在咫尺的她的面貌。
嘲坼!
金脉红叶被她伸手拾去,而后当即欲转身离去,却猛地停了住。
楮语便见得她一挑眉,似是看见了什么惊奇的东西。
她的手再次伸过来,将石头握入掌中。
楮语的视线立时黑了去。同时也随着石头混沌模糊的意识感受到了女子掌心的柔软。
楮语心神一晃。
嘲坼的手骨之伤,应当已靠室宿的淬室守星术好全了罢。
石头被嘲坼握在掌心,楮语什么也看不见。但她隐隐能感受到一些周遭气场的变化,应当有浑厚的星韵在水中荡开。
嘲坼定是如下水一般,施展斗转星移术回到水面。
仅一两息,便出了百丈深潭。
“没事了!大师姐出来了!”
“一惊一乍的,大师姐像是那种会把自己扔入风簇浪的人吗?”
嘲坼似是落地了,许多脚步声与人声传近。
她的手也松了些,天光透过指缝照在石头上,楮语隐约能看见碧蓝长空与白云。
楮语听到嘲坼启唇回应周遭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语气十分随意,显然步天众弟子之间的关系皆不错。
刚说几句,她的声音忽然在空间上往下一降,众人的声音也跟着降了下来。
嘲坼的手很稳,将石头放在了地上,并松开了手。
天光终于尽数照到石头上。
楮语的视线刚恢复明亮,又齐刷刷落下一片阴影。
“这是什么?”
“谁还往风簇浪里扔石头了?竟敢不遵守惯例!”
“大师姐捡上来这块石头做什么?”
许多脑袋围成一圈,脑袋的主人们与嘲坼一并蹲在地上,好奇地观察着承载楮语意识的这块石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些弟子外貌都十分年轻,与嘲坼一般身着纹金玄袍,应当是步天的宗服。
令楮语注目的是,他们额间几乎皆有天印。
它们形状各异,是镜篆体的各个主星名,在天光下泛着星芒般的金光,与他们的主人一样,朝气蓬勃,明辉熠熠。
嘲坼不知何时施了去尘术,身上已恢复干净清爽,她微微含笑,只蹲着看着石头,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
也无需她回答,不过几息,众人看向石头的目光突然变了!
许多人张大了嘴,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之色。
楮语也忽然感受了石头的变化,心中生起讶意。
“它它它它动了!”
“哇!真的动了!”
“这是石头?!这是什么东西?”
“哎哎哎它又动了!它变大了!”
“它它它变红了!”
惊呼声接连响起,越来越多的步天弟子聚集过来,探出脑袋围成一圈又一圈。
楮语的意识落在石头内部,因而比他们更为直接、清晰地感受到石头的变化。
内心的惊诧亦有克制不住之势,并生起一个近乎荒唐但又十分强烈、莫名笃定的猜测。
这石头发生变化的一瞬,是它的半寸玉心突然亮起金红色的法光之时。而后,无尽的生息自玉心中传出,将整块石头的每一分渗透。
与此同时,石头与玉心皆在变大。
只有它的意识仍没有任何变化,分明还是混沌的,但楮语却极其清晰地感觉到了所谓“灵性”!
半寸玉心变成一寸玉心之时,石头的变化戛然而止。
步天弟子的惊呼声中俱是惊撼之意。
“这石头变成了蛇!!”
“什么蛇,这是蛟!它有两对爪子!”
“这石头竟变成了一只小赤蛟!”
“大师姐好厉害!怎么找到这石头的!”
“所以这是谁扔的石头?”
“莫不是大师姐你扔的吧?”
众弟子静了一静。
嘲坼失笑:“自然不是。我刚捡到它。”
“这……不会当真只是一块普通的潭石吧?”
嘲坼含着笑:“或许。”
“潭石也能生灵!”
“潭石还能化形!”
“那它究竟是石妖还是蛟妖啊?”
“石蛟妖!”
“如此难听,你会不会起名啊?”
“那你们给它取个名。”
于是真有人一本正经地道来:“它本为一块潭石,不如‘石’为姓;生于风簇浪中,风簇浪里皆是长庚玉,便以‘长庚’为名。唤之——石长庚。如何!”
人群又静了一静。
“哇。”一声惊叹打破这一瞬的寂静,有人毫不留情地出口,“我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
顿时引起周遭众人一阵大笑。
笑声过后,才又有人道:“不如就叫它小赤蛟。待日后开了灵智,让它自己择名即可。”
此话一出,众弟子纷纷赞同。
小赤蛟刚化形,看起来极其瘦小幼弱,众弟子担忧,便又推出一位牛宿弟子来。
他的额间亦有天印,十分温柔地施了术,而后道赤蛟只是看起来瘦弱,不必忧心。
最后在上千弟子的围观下,由嘲坼将小赤蛟重新放入风簇浪。
自此,步天弟子除了向风簇浪中投入长庚玉和宝物,又开始投入各种乱七八糟的吃食。
说是乱七八糟,在楮语看来,其实似乎皆珍贵有益。小赤蛟竟也不挑食,一点点都吃下了。
-
白驹过隙,又是百年。
小赤蛟喜欢藏在潭底,鲜少出水面。步天弟子也从不强求它冒出来陪他们玩。且石头化成赤蛟后,楮语便不能随心所欲地看什么了,只能见到赤蛟所见。
因而在此百年中见到步天弟子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但楮语仍见到了一次与嘲坼一起来风簇浪看赤蛟的那位“宣于师兄”。
应当意外的,可真看清了嘲坼身旁的男修模样、确认他的身份时,又不知为何,她竟莫名地并不意外。
只是抵不住思念之情泉涌,分明只有意识在此,她仍觉自己的视线一瞬似被泪水模糊。
她何其有幸,能同时与二人“重逢”。
-
一日深夜,那名曾被众步天弟子推出来的牛宿弟子来到风簇浪,施术强行将赤蛟召了出来。
楮语在太微藏书阁介绍功法的小册上知晓牛宿近灵术一重可与万兽沟通,这位步天牛宿弟子施展的应当是更高重次的近灵术,可以直接控制赤蛟。
他将赤蛟收入储物法宝,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时辰,他打开储物法宝,将赤蛟放了出来。
天仍未明,浪潮之声与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
目之所及只有无垠的海。
他将赤蛟带出了步天宗。
方才赤蛟被他控制,因而楮语没看清他的全貌。此时见到了,发现他额间天印浅了许多,脸色也不好。
他温柔地望着掌心的小赤蛟,启唇欲言,又自己止了住,几次三番,最终没有对这一尾尚未开启灵智的小赤蛟说出他本想说的话。
半晌,他叹了一声:“愿你能在十四洲……寻到下一个栖身之处。”
而后他将赤蛟放入了海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星月不知为何分外黯淡,步天宗服又乃玄袍,他很快便消失在了昏茫的夜色中。
分明看不清,楮语却觉那身影怀着一股决然浩气。
她心一颤,忽有所感。
几日之后,天魔出世,大劫降于十四洲。
赤蛟仍爱潜于深海,即便如此,也逃不过大劫的影响。
正道修士与魔修的战斗遍布整方世界,小赤蛟常被修士们法术御使的汹涌海水卷出。那一瞬,楮语能清晰闻见空中弥漫的邪煞之气、恶戾之气、血腥之气……
天地昏沉,山海倾塌。
-
岁月太过漫长。
楮语的意识有些恍惚。
她不知大劫何时结束,也不知劫后赤蛟在十四洲湖海中流荡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地似要睡去。完全控制不住。
并不觉危险,便真的睡去了。
-
“轰隆隆——”
“轰隆——”
雷鸣声乍响,惊醒了楮语。
然而她的意识甫一回笼,便见着无数道极其粗壮的金紫色天雷当头落下!
她旋即施术,却发现自己仍“动不了”。
雷光之中,她似乎瞥见了巨大炽红的蛟身。
这雷,是对着赤蛟劈的。
天地仍昏沉,狂风暴雨之中、雷鸣声之后,响起一声震耳的嘶鸣。
嘹亮而凄烈,隐隐如龙鸣之声。
但楮语感受到的是赤蛟一瞬重伤濒死的窒意。
庞大的蛟身从高空坠落。
雷光消失,意识与赤蛟的意识一并将将溃散之时,楮语瞥见了不远处高天之上的仙台。
然下一瞬,她便与赤蛟一并失去了意识。
……
楮语的意识其实还存在,并清明如常。如最初的最初一般只是短暂地消失了一瞬,下一瞬便回来了。
但赤蛟的意识已消散,同时五感尽失,她也便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过那一眼的仙台深烙在了她脑海之中。
那是……
浮槎台罢。
猜测与乱绪狂涌而上,楮语一一压下。
竭力维持着平静。
黑暗漫无边际,楮语完全感觉不到赤蛟的意识,却能感觉到它的身躯在变冷。
那股冷意泛上她的心,一寸寸浸入她的骨。
一个念头自心中生起,叫楮语更觉彻骨之冷。
赤蛟像是……失去了生息。
然她很快稳定心神。
她既能在蓬山顶再见到赤蛟,就说明它还有生机。
楮语当即思及别的事来,以分散这股与死亡一般的冷意对她的影响。
她想起了最初的事。她带着怀玉从重霁主街逃出,出了云上城,在落雁泽上对怀玉施展见术,而后落入了这漫长的“岁月”中。
现下,她已十分清楚并肯定此事因果。
问星垣中,以一抹神识存在的常陈子看不见楮语的主星,却能径直道出她是商星弟子。
乃因商星的天赋与“心”有关,“心”又与“念”、“记忆”有所关联。问星垣幻境落成数千年,只有资质绝佳的楮语见到了常陈子的记忆幻境、并唤醒了常陈子留下的那抹神识。
《镜步天歌》中,心宿功法洗心术只写出了有法诀的两重。一重洗心,除去心念;二重控心,掌控意识、言行。三重便是熟悉的“自行领悟”。
然前二重似乎皆与记忆无什么关联。
直至她的意识落入风簇浪底的潭石,在漫长岁月里看见这无数场景。
其因,应当便是她施展张宿见术时无意中领悟出的心宿洗心术第三重的威效:获取他人的记忆。
从而获取了怀玉的记忆。
见到了他的漫漫六千年。
洗心,控心。
那这第三重,便称之为“见心”。
思及此,楮语感觉到那股与死亡一般的冷意忽然开始退散。
赤蛟的身躯也渐渐回暖。
如今它的蛟身已十分庞大,那一颗玉心仍只有堪堪一寸,正渐渐散发出金红色的微光。
溃散的意识自天地间一点点回转,重新落到它的体内。
但与楮语被雷鸣声惊醒那瞬感到的它的清明完全不同。
此时,它的意识沉沉浮浮,恢复了最初的混沌。
终于,它缓缓睁开眼。
楮语顺着它的目光,看见了地上近在咫尺的半枚极其熟悉的长庚玉。
刚碎的玉石上,泛着金色的微光。
那微光充满暖意,驱散了差点将赤蛟吞没的那股冷,并唤回了它的意识。
令它,重获新生。
-
两年后的一日,小赤蛟随着大雨落到了蓬山之顶。
各色宗服的十四洲修士往来于山顶之间。
入夜,它忽然感知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与那半枚救它重生的长庚玉一模一样。
……
日升月落。
数月时光在漫漫六千年面前极其短暂,转瞬即逝。
-
楮语睁开眼,意识终于自漫长的记忆中脱离。
她仍立于落雁泽的一块礁石之上,远处便是被大泽环绕的太微群山。
浑身外伤的小赤蛟似乎毫无所觉,亦仍安静地阖着蛟目缠在她的腕上,蛟身随着它的轻浅的呼吸平稳而缓慢地起伏着,如一只血玉蛟形手镯。
记忆中渡过了漫漫六千年,现世似乎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
日渐西沉,瑰丽的霞光将落雁泽浸染成一幅绝美的画卷。立于画中的她微微低头,半垂眼睑看着赤蛟。
霞光描上她神情浅淡的绝容,落进她温和沉静的双眸。
难怪它这般爱玉。
风簇浪中无数长庚玉,它便是一块石头,也终生出了一颗无暇的玉心。
躲过天地大劫,在十四洲湖海中流浪六千余年,化龙失败濒死,又因长庚玉重获新生。
六千年后开灵智重修至化出人形,仍因偷了长庚玉被楮语抓住,寥寥几句无意点化。
它之三生,皆与玉有关。
自然爱玉。
楮语忽而笑了。
笑得极其温柔而又明丽,动人心魄。
原来它也来自步天。
来自六千年前那名盛十四洲的风簇浪底。
是一块生了灵的玉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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