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贺封与绣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加上家世背景亦是相当,两人少年夫妻恩爱异常,至绣娘三十岁时,生一场急症,不过短短三日便阎王索命咽了气。
贺封一夜白头,花大价钱存了绣娘的尸身,又开始遍翻古籍寻求人死而复生之法,寻不得,忽有一浑身包裹严实的女子来到贺家,教给他让绣娘“死而复生”的法子,绣娘生魂离体多年,哪怕转醒,也只得如今这半痴不傻记不清人记不清事的模样。
至于这死而复生的方法嘛,就是让天不哀怜本该早夭之人结亲于天生富贵的命格,由贫命者尽数夺去富命者的寿数气运等等。
其实结亲之人只晓得一半,他们所能夺走的也不过只有一半寿数,而另一半寿数要归于贺封和绣娘。
那结亲被夺之人成了鬼魂得知真相自然怒不可歇,死也要纠缠不休斗个你死我活。
吞噬到最后便就成了后天养成的“魔。”
万幸中的一点就是贺封绣娘作乱时间还算不上长,养的东西也还远远够不上魔的气候。
叶无忧作为魔修头子,听完贺封的话掏着心窝子提醒主角道:“若是魔修,怕是多半不会隐藏自己。”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正道出大问题。
明凰止继续问贺封:“还有几对活着?”
贺封不语,转而望了一眼绣娘,浑身鼓胀起来,叶无忧一惊,他这是要自爆保全绣娘!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地要去拉明凰止,“危险!”
一道浅蓝的墙挡在了二人面前。
明凰止揽住叶无忧的腰身往后一退,别说自爆,就连声音响动都一声不闻地被挡在了明凰止挥出的那道墙后。
叶无忧站定,腰后的手也随之一松。
明凰止皱眉:“傻不傻。”
叶无忧这才想起刚刚主角一步瞬移的飘逸姿态,暗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吃力不讨好。
绣娘怔怔然看着自己身旁的夫君消散得无影无踪,登时如孩童一般大哭起来,不甚伶俐地口齿中依稀吐出贺郎几个字。
明凰止撤去那道蓝墙,镜心剑已然指上了绣娘额心。
叶无忧拦下明凰止,叹道:“师姐不是还有话没问完么?”
明凰止看了一眼她,“她这模样你要如何问。”
叶无忧低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明凰止收了剑,冰蓝的瞳无波无痕,“好。”
“你叫绣娘对吗,”叶无忧深吸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来与绣娘齐平,若仔细看她瞳孔便会发现里面有两点极小的金红点。
正道修醒神,魔修自然修惑心。
“绣娘想见到贺封么——你的贺郎。”叶无忧口气极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疼爱幼妹的阿姊在哄妹妹。
绣娘半颗泪珠尚垂在眼睫之上,随着她一点头,那颗泪珠便跟着砸落了下来。
“好,绣娘乖,我问你几句话,你乖乖回答我,我便带你去找贺郎好不好?”
或许是叶无忧的语气让她想起了这漫长岁月里的那个男人,也总是对着她说绣娘真好,绣娘真乖。
绣娘抬起头看叶无忧,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无忧微笑,将手腕上的玉镯抬起来给绣娘看:“绣娘知道现在还戴着这个镯子的有几个人么?”
绣娘听得十分吃力,叶无忧便不厌其烦地换着表述讲给绣娘,问到不知道第九还是第十遍的时候,绣娘大声啊了一声。
她笨拙地褪下了自己的镯子和头上的两根发钗,一并推了叶无忧,一双杏眸急切地盯着叶无忧。
三个,还有三个尚存于世的受害人。
叶无忧眼中赤金色的光点逐渐浓重起来:“绣娘断了你与她们之间的联系就能和贺郎相见了,绣娘可以做到的,对吗?”
绣娘其实并没有听懂叶无忧在说什么,可也心有所感似的,再度滚下来泪来,点了点头。她击碎那些玉器,叶无忧手上的镯子也应声而碎。
玉镯碎的一瞬间,明凰止掐住诀,淡蓝法阵拔地而起,将绣娘圈于其中。
“人间留不得她,她之种种罪行自有阴司来审。”
叶无忧嗯了一声,却仍蹲在原地。她看着伏在地上的绣娘,心想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复活之事也未必就是她想的
贺封为救绣娘不惜阴损之事做尽做绝,到死还想护着绣娘,到头来的果报却落在了绣娘头上。
贫命者生前为求自保索了富命者的气运,死后就要任富命者讨债,被撕咬至魂飞魄散亦不能还手,而富命者怀璧其罪,又何其无辜。
若早知今时今日,再问贺封、夺命等人怕也难得一句不悔。
绣娘消散于法阵之中。
叶无忧抬眼朝明凰止望去,却不知明凰止已经看了她多久。
天光熹微,叶无忧身上的红衣燃烧起来,露出原本雪白的弟子服,她站起身来,再抬眸时已经平常目若点漆唇角含笑的模样,再不见刚才神色的半分踪影。
两人走出宅院,叶无忧识海中的系统突然诈尸叮了一声:检测到宿主完成星洲冥婚案,功德加五百,请宿主再接再厉哦,击掌!
叶无忧一笑,和系统隔空击了个掌。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叶无忧莫名感觉明凰止比平时更沉默,但并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跑了两步和明凰止并肩走在一块儿,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道:“我觉得师姐还是穿蓝衣好看。”
穿红衣的明凰止当然也是绝美的,不过总让叶无忧有种把仙女拉到凡尘当中的罪恶感,仙女可不就得永远皎洁,永远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么。
明凰止不着痕迹地加快了步伐。
叶无忧莫名其妙,我哪里惹她了吗。
阴亲契约已解,一切尽数回到原点。解契那一刹那李二就暴毙在了自己府上。
叶无忧和明凰止前去裴府将真相告知于众人时,裴家一众先是幸十娘性命无虞了而后又哭那天杀的李二抢了十娘的命。
明凰止嫌屋内太吵,便打算悄声往花园走了寻个耳根清净。
回头时她望了一眼叶无忧,被裴家人拉着问东问西,叶无忧没有半分不耐,尽数解答,而或瞟到了明凰止想溜的身影,唇角的笑意便又深了些许。
明凰止撇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没想到的是花园里还有个人。
霍珠隐在一树茶花树下,沉默地立着,水红的衣裙像开在树上的山茶。
明凰止从正厅后门绕过来,正巧和她碰个对面。
霍珠有些局促,明凰止则顾自抱剑沉默。反正明凰止让人尴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何况她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在让别人尴尬。
明凰止对霍珠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比别人知道的霍珠她也没多知道哪里去。
那时明凰止刚刚拜入玄云没多久,而且入门就闭关,十年后再出来时外门弟子都快已经换过一波了。
霍珠就是那会儿拜进来的。
玄云门有个规矩,内门弟子着白色弟子服,用发带上区别拜入的是哪座峰,而外门弟子则没有分别,统一穿灰袍。
那会儿的明凰止还在淬体阶段,每日要从千山雪峰至外门往返三十遍。时间久了,她就发现那灰扑扑的里面有个爱在灰袍里偷穿水红裙子的姑娘。
明凰止在师父没去世时还保留了几分上山前的心性,她等外门弟子散完后,跟上了那个姑娘,问:“你想来千山雪峰玩吗?”
霍珠看到明凰止的弟子服,和自己灰色的外袍是截然不同的颜色,她很高兴,同时也很诧异。那些高贵的内门弟子不是一向最看不惯她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外门弟子么。
不过霍珠还是同意了。
上千山雪峰的时候,霍珠第一回大逆不道地脱了灰袍,穿了自己的裙子去,她修为不比明凰止,才不过一会儿就冻得手脸发青。
千山雪峰很无聊,除了雪就是雪,明凰止也很无聊,邀请她上山来却什么话也不说。
唯一有的就是一架秋千,霍珠大着胆子搭话:“你去坐秋千吧,我来推你。”千山雪峰太冷了,冻得她的声音都发僵。
“我从不坐秋千。”明凰止说。
霍珠不知所措地看着秋千。
“你坐吧。”明凰止又说。
霍珠其实不想坐,因为风雪会刮花她今天特意上的妆,但是她还是依言坐了上去。
水红的裙子荡起来,像一阵俏丽的轻烟。
明凰止盯着她的裙角怔怔出神。
霍珠想,她到底在等谁呢。
这么想着,霍珠突然就有些难过,她不想再继续荡秋千了。
“我走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霍珠说。
后来明凰止就当真再也没找过她,同样也是后来霍珠才知道明凰止不仅是内门弟子,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和她天差地别。
又一个十年过去。
霍珠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她去偷了往尘录。
但里面关于明凰止的,什么也没有。
明凰止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去给你求情,抱歉。”
一阵微风吹过,茶花树掉了叶子在她的发上,霍珠轻轻拂去。
叶无忧终于从厅内出来,向明凰止轻快地招了招手,大声道:“师姐,我们再住两晚上再走吧,就两晚,求求你了!”
明凰止朝她颔了颔首,算作告辞,随后却故意使气一般往少女相反的方向走去
霍珠笑了一声,那低而轻的笑声很快就飘散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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