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姓何,是江海城财务厅的厅长,也是小女孩的父亲。
世事竟然如此巧合,当初钟意和燕过带着小月月,因为这位厅长孩子的走失事件,无辜陷入监狱,如今又为了救这个孩子,差点丢了性命。
这倒也罢,孩子无辜,钟意就算提前知道了孩子的身份,她想他们两个但凡能办到,都依然会选择出手救助的。
可惜,到底是太晚了,一年的折磨下,孩子骨瘦如柴,虚弱至极,还面临着醒来后大概率痴傻的风险。
一屋子的人看着这位老父亲奔向他的孩子,何厅长嘴唇颤抖,手筋暴起,却是全程一言不发,众人看得俱是心有戚戚。
何厅长将悲痛和愤怒藏在眼底,他轻轻碰了碰孩子,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还活着就好。”
然后他收回手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便对着钟意和燕过弯下腰来。
等何厅长抬起头来后,他清楚地叫出每一个人的身份,并通通表示了感谢,待看到人群中站着的穆院长时,他似是一愣,而后朝她点了点头,穆院长却是面无表情。
钟意看到这一幕,心有疑惑,这两位有些奇怪啊,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便将女人的敏感直觉暂时抛开,继续听何厅长说话。
此次立了大功的刘警长最是兴奋,碍于此时情况,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把一张脸给憋得通红,他绝对可以再进一步了!
其他人反倒比较从容,官员离他们的生活太远,所以无从了解这位官员的权力有多大,他一句话又会给众人带来怎样的改变。
何厅长满头银发不再年轻,但他身姿挺拔,说话铿锵有力,抱着小女孩转院之前,他郑重向钟意两人承诺。
“二位以性命相救小女,一句道谢如何足够,待事了,何某定有报答。”
说完也不等钟意两人客气,在刘警长和他一帮手下的簇拥下,抱着孩子出了房门远去。
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胡大爷咳嗽一声提醒他儿媳妇,王嫂子才反应过来,拿着带来的东西开始忙活起来。
钟意还想找机会拉着穆院长出去问问呢,好奇心它挠得人痒痒啊,然后下一秒她就被王嫂子抓走了。
“你都馊臭了,还不赶紧跟我去换换!”
钟意羞羞脸内心狂喊:不把我当明星是对的,但抓着我衣领子差点提着走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啊?
王嫂子还心想呢,这也不知道另一只胳膊是不是也有小伤小口的,她无处下手啊,抓衣领子吧,小钟不会介意的。
一屋子人忙得是热热闹闹,胡大爷稳坐沙发边边,指点江山,盆啊毛巾啊纸啊镜子啊等等都放这放那,周到得不要不要的。
等到了下午,病房俨然成了一个小家了,钟意瞪大眼,这哪是赶紧收拾出来的行李,这明明是去杂货铺大采购了一番,体贴细致到令人想哭,偏偏又缺了点氛围。
大概是确定人都没事,只是要住院一段时间后,胡大爷一家的焦灼情绪一扫而空,装点起病房的那个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扮新房呢。
等忙活完,胡大爷一家留下了王嫂子,剩余人就准备打道回府了,正要走呢,刘警长又来了,这回就他一个人。
大概是经过了允许,刘警长坐下连灌几口水后,就开始说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五个亡命之徒接了笔抓人的生意,一年多前从北方过来江海城,在何厅长住的公馆外盯梢了许久,最后锁定住了小女孩的保姆。
何厅长中年成婚,娶的是北方大族的女儿,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还因此丧了妻子,拒绝了岳家再嫁一个进来的要求后,和那边就几乎是撕破了脸,亡妻带来的奴仆也被主家那边领了回去,两方从此不相往来。
何厅长此后并没有再娶,更没有纳什么姨太太进门,诺大一个公馆,主人就何厅长和女儿两个人。
小女孩叫何晶晶,父亲常年忙于公务,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却没体会过什么亲情,也因此对照顾她多年的保姆很是依赖和信任。
保姆能进公馆做事,自然是被查了个底朝天样样清白,可是贼人难防,那几个匪徒抓了保姆读书的小儿子,直接割下右手小指,在保姆休息回家那天,送到了她跟前来。
就这样,几人联合保姆演了出戏,何晶晶就在她自己的家里,莫名失踪了。
之后就是全城搜索,甚至演变到在街上见个差不多的孩子就直接抓走,要是不对倒也会还回去,可这中间到底是闹了些事出来,还伤了不少人,钟意和燕过那一回就是一个例子。
刘警长说到这的时候,又是整理帽檐又是清嗓,支吾出了一句:“那事,不好意思啊。”
但也没说自己错就是了。
他又接着道:“说来,这件事的转机和你们也有关系。”
一屋子人正听得认真,钟意奇怪道:“还有别的事?”
“就你们那部讲真假千金的电影一出来,有心人一听说就琢磨开了呀,自家儿子越大越不像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为此这当家人还专门去看了场电影,一出来就下了决心。”
“这人请了绝对和家里扯不上关系的老朋友偷偷一查,结果孩子竟然果真是被人调换了,原来这当家人外面还常年养着一个呢,就那外室收买了人,把自己儿子换进去做了大少爷,原配生的反倒做了私生子,从小便被这外室往歪了养。”
“啧啧,这外室心毒啊,她这送进去的亲儿子,也根本不是和那当家人生的,是谁的就没听说了,那原配夫人得知此事,当时就气得进了医院,第二天就拉齐了娘家人,将外室和她那儿子沉了江。”
“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啊,人却硬是眉头都不皱一下,那家的男人是一句求情都不敢有,我看他本人也是恨极,也是那对母子活该了。”
钟意等人倒是听得眉头一皱,内心复杂,父母失子之痛是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但具体到某种做法,又让人觉得不至于要狠到这个地步。
人性啊,感其伤,惧其狠,左右摇摆总有不好,钟意想,她也不能例外,再加上她到底来自现代,对于私法酷刑,她是永远也无法接受得如刘警长这般自然的。
说到底,还是这个时代律法不全,全了也没有公信力,钟意抛开感想,继续听刘警长说下去。
“这事情一出,江海城不知多少人家纷纷效仿,还真的查出来不止一件,当时何厅长听说这些事,当下就将调查的方向再度转回到保姆那,这一次是事无巨细,一点不对劲都没放过,就这样得知了经过。”
保姆的结果刘警长也不是很清楚,终归不会是好的,但事情到了这也彻底卡住了,五个匪徒带着小孩也许早就离开了江海城,至于会是谁指使做的,他们警局里隐约有猜测,不是岳家那边,就是何厅长背后的势力了。
那唯一的活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说老大知道联系方法,可老大那天当场就死了,但不论是哪一方,原因想来都一样,拿住这唯一的千金宝贝,可以控制何厅长听他们的话。
活□□代,因为最开始的搜查力度太大,那五个人带着孩子根本没能走掉,于是就找了个码头,在附近居民密集人员混杂的地方租住了下来,又因为不会打算,拿到的出行费和定金都花了个精光,是能走也走不掉了。
他们本来准备抢点路费来,这也是他们的老本行,但是五人里的老大改了主意,他觉得千辛万苦回去拿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些钱,财政厅厅长啊,专管钱的,找他要不是也一样吗,还可以拿更多,等拿到手坐了船就跑,天南地北哪里去不得。
就这样,他们留了下来,为了安全,一开始根本不敢靠近何公馆,等他们想好勒索方式再到扔了信进去,都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
也是天意弄人啊,这裹着石头的白纸进了水坑,送到何厅长那的时候,上面就是一团黑墨,什么也看不出来,何厅长再没有等到下一封信,隔了好一段时间,才无奈再次全城搜查可疑人。
那五个人不知内情,又面临持续的搜查,于是几人先是老实在码头扛包度日,也不敢做老本行就怕惹到人注意,后来让他们找到了条南边来的黑路子,开始帮忙偷小孩卖出去。
自此这帮人专门做起了这门黑心勾当,就这样到了最近,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何厅长这笔生意,决定把这孩子也卖了,拿笔钱潇洒也行离开也罢。
钟意不明白:“那他们和百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刘警长竟然是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了真正的同情:
“他们偷了百合的女儿,就和何千金差不多大的孩子,其实早就卖掉了,不知怎么让百合找到了他们,他们就干脆威胁她帮忙,有女人在他们就不止可以偷抢还可以直接骗,百合也答应了。”
钟意的心揪了起来:“那她?”
刘警长像是懂她想问什么:“没有,她总是假装不顺利,被打过好几回,搬出了大都会的名头才让那些人忍耐了下去,何厅长的千金其实算是她主动揽下的第一桩事。”
“那帮人准备直接用老路子卖了孩子走,百合却说她认识个外地富商,一直没有子女缘,就想买个找不到根源的女儿来养着,好带个儿子出来,钱比老路子那多好几倍,那几个人也被哄得信了她。”
“只可惜那天给孩子下的迷药太重了,听说是一个人刚下过,一转头老大以为还没有下,又马上给再下了一遍,这帮人实在是让他们死得太便宜了!拐小孩那得千刀万剐了还差不多!”
刘警长咬牙恨恨说完,又皱起眉头道:
“接着的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些天兄弟们查遍了,也没查到有这么一个富商买家,做过的事情总多少有些痕迹吧?偏偏什么都查到了就这个完全找不到线索。”
“她那天抱着孩子在那里等的到底是什么呢?总不会是我们吧,我们每天都从那里巡逻过的——”
“啊呀!”一屋子的人几乎是齐齐叫了一声,“肯定就是了!”
“你们也觉得是了?是了!她被看着不能报警,又是本地人了解街面上的一些情况,那条路走的人少,我们又天天差不多时间从那过,她……哎!”
去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了。
钟意眼前闪过那天的一幕幕。
百合不停让她先去忙,百合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去大都会给她们别的工作机会,百合躲着她骂她,却是压低了声音的,百合在匪徒们冲出来时,奋力喊出的那句抢孩子了……
最后所有画面退去,只剩阳光下,百合那双闭不上的眼。
她没了孩子,她选择用生命救另一个孩子。
钟意流着眼泪,那里面,全是后悔啊。
若是她能知道,若是她能知道。
可惜时光,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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