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知警觉地竖起双耳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她蹑手蹑脚地躲在了书柜后头,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幕里,时刻盯着书房的大门。
远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方梨知似乎觉得有些耳熟,但她还未能回想是谁时,书房的门就开了。大概有两三个人影进了门,为首的那个人手上提着灯笼。
“快些,将人放进去就走。”有人这般说道。
他们像是扛着一个什么人,将人放进屋里后便准备关门离开。
“九皇子殿下可千万别怪罪小的们,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千万勿怪。”提着灯笼的那人临出门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方梨知猛然一怔,莫不成地上这人,就是九皇子白昀瑾?
他怎么又身处这样的窘迫境地?是又得罪了谁吗?
方梨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六皇子殿下,毕竟他们俩结怨已久,上次太学莲池的那件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只是九皇子好歹也是一名正言顺的皇子,这般被他六哥这样折腾,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没有什么办法去制止吗?
这般想着,她心里又生了怜悯之意。上次在凝华斋她和四姐被九皇子从满是水草的池塘里救了出来,她似乎也还没说过谢谢,想不到自己竟也同对方当时一样。可这也不能怪她,她从水里上来的时候,下裙摆被扯破,都到了膝盖边缘。
虽说是为了救她不得已为之,九皇子也及时地将他自己的衣服盖住了她,那时的岸上也还没来得及有其他的人。但方梨知还是忍不住羞恼脸红,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在任何人面前说了此般细节,她也对萧绾宁再三叮嘱了要保密。
眼下这还是她在前几日的风波之后再次见到他,想不到又是处在这样颇为狼狈的环境里,她忍不住想他们俩是有着什么奇怪的缘分,每次见面都得弄出些非正常的事故。
她小心翼翼上前,放轻了步子,避免踩到什么东西弄出引人注意的声响。
清冷的月光透过那扇窗户洒进来,带来些光亮,让方梨知能够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影。她慢慢蹲下,缓缓打量着对方。
白昀瑾闭着眼侧躺在地板上,双手被绑在了身后,月光倾泻在他的面庞,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阴影与光亮。
她倒是胆子也比寻常的小娘子大,若这是个陌生的男子,那她可就身处险境,安危未知了。不过就算面对的是九皇子,若是换成了别家的小娘子,估计也早已惊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现下躺地上的人的确是九皇子没错,她伸手过去,拍拍对方的手臂:“喂,醒醒?醒醒?”
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她又叫了几声,手还未伸回去,面前的人却是突然睁开了双眼,像只躲在暗夜里的小猫骤然睁开了瞳仁,在这昏暗的破书房里,尤为瞩目。
方梨知吓得往后跌坐在地,还没开口大喊,对方就猛地坐起,对着她“嘘——”了一声,示意她莫慌。
她情急之下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未叫出去的惊诧,瞪大了双眼,对他点点头,好像在说她懂的。
白昀瑾松一口气,他在她靠近叫他的时候,就认出了她的声音。倒不是故意吓唬她,惹了她大叫而引来旁人。他只是怕若引来的是六哥他们的人,恐会将她也牵连进这无聊的纷争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声,彼此说完后,都盯着对方,愣住了半晌。
外头这时毫无预兆地划过的一道白光,紧接而至的炸雷却是打破了这短暂的片刻寂静。方梨知吓得捂着耳朵埋着头,将方才没有叫出来的惊呼声终是释放了出来,掩在了震耳的雷声中。
她怕的东西不多,唯独自小就害怕这打雷闪电。上次在府里暖阁躲的那场雷雨,虽然内心也在惧怕着,但好在身边有四姐姐抱着她安抚,她的心思又一门牵挂着雨中跪下的嫡姐,那雷声倒是也没影响她多少。
可如今自己被关在这黑暗的破书房里,原本就有些害怕,此时这突然而至的响雷更是加深了这恐惧百倍。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甚是可怜。
白昀瑾看着眼前怕得似是要哭出来的小娘子,皱了皱眉头。他坐着转过身,将被困住的双手递到她跟前,“还请娘子帮忙解开。”
方梨知微怔,抬头看了看,倒是被短暂转移了注意力。她上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了绳索,帮他解开了被缚着的双手。
雷声又响了两下,但好在声源离这较远,传过来的时候没有方才那么吓人。白昀瑾揉着发酸的手腕,这才得以环顾四周观察环境。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呢?”地上传来小娘子软软的声音,他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又坐回了原地,与她面对面。
“那娘子你呢?你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黑屋里?”他反问对方,由于她几次三番出现的太过碰巧,即便他不信,也难以解释为何最近每次六哥心血来潮想找茬戏弄他时,她总会恰好地出现。
“我…”方梨知抱膝而坐,手肘搭在双膝上杵着下巴,郁闷地说:“我是被人骗来的。”她向对方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年纪虽不大,却在这短短几周内互相有了救命之恩,倒是无意中都对对方生了些信任。
白昀瑾听完对方所说,心里思量着这董琳娘的父亲三司使董桓,似乎是他六哥这边派系的人,难不成今日这一切都是六哥他们的阴谋?为的是让他与清白的小娘子关在一起,然后搞臭二人的名声?
他在心里否了这个想法,六皇子白昀瑞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狂妄高傲,自视甚高,却又没什么脑子。若是想这般做,吃亏的只会是眼前这个小娘子,于他而言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今日倒更像是他六哥不知何时寻了个这偏僻的空屋,找人将他困了丢进来关一夜出气,毕竟前日六哥才在父皇面前吃了瘪,这反而更能说通。
难道是这个董琳娘提前得知了六哥的动作,设计骗了小娘子关进来,只为侮了对方的名声?孤男寡女同被关一黑屋,在东虞里的确会惹来众多的非议,有的甚至还会有着过激的惩罚。
万幸那日凝华斋风波,岸上的都是自己人,消息传到父皇那里去的时候也略过了这一事,而他离加冠还早,倒是对她们二人的名声影响不大。
最坏的打算也就是父皇为他们俩赐婚,此后要对她负责而已。白昀瑾在这边径自琢磨着,只听那脑海里的小娘子在现实里问道:“你在想什么?”
方梨知见他没了声音,这黑暗的房间若没个能说话的人也怪瘆得慌,她便开口询问,倒是把白昀瑾叫回神。
他望着她,突然面上一红,隐在夜色里,他轻咳了一声道:“没想什么。”
“噢。我还以为你在思考怎么才能出去呢。”方梨知有些失望。
外头已经落下来瓢泼大雨,伴着阵阵雷声和呼呼狂风,夏日多雨水,此刻更为甚。她不禁忧愁:“这么大的雨,夏笙该怎么来找我呀。”
“敢问娘子的侍女——”
“我叫方梨知。”她打岔了提问。
白昀瑾一顿,“我知道,”他接着道:“那请问梨娘,你的侍女知道你被关在这吗?”
方梨知摇摇头:“我们俩刚到太学就分开了,但我晚上若是不回去的话,夏笙定会知晓,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他们要怎么找?”
白昀瑾没吱声,与她不同,他是半胁迫半自愿来到这,他一直忍受着他六哥的欺负,除去一开始的无能为力,此后便是暗自谋划着让六哥栽个大跟头。若能一举拉下六哥,为自己大哥日后顺利登基,那目前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唯一差点出事的便是四月那次在太学莲池的落水,所幸被方家五娘所救,那日后他便铆足了心思苦学凫水,他学习天赋高,又肯吃苦,不出半月便游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下水救人。
“如果你侍女来找你的时候,你就说没见过我,就像上次那样。”白昀瑾指的是凝华斋池塘那事,两人的默契不语。
方梨知点点头,“那等人来的时候,趁着夜黑你就先躲起来,我让夏笙悄悄留个门缝给你,到时候等我们走远你就可以跑出来。”
她想的还挺贴心,但时辰一分一秒过去,屋外的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破屋附近也并无什么灯火照来。
方梨知等待的心逐渐焦急起来,她在窗前不住地徘徊踱步,时不时地张望着外头的动静。那洒落地上的月光被她来回的步子踩碎,忽明忽暗,晃得白昀瑾有些头晕。
“你坐下来歇会吧。“他盘腿坐在地上无奈看着她。
“为什么还不来呢?难道是还没找到这边吗?”方梨知似是没有听见,依旧双手叉腰站在窗边。被风斜斜吹进的雨水拂面而来,在她的衣裙上落下点滴湿渍,也不能阻挡她在此处望穿秋水,直到一煞白的光亮闪过——
“啊!”下意识的恐惧让身体的反应要比头脑快很多,还未听到雷声她便飞速捂着耳朵转身就跑,想要寻个角落蹲下,却是迎面意外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势头太猛让他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紧接着脚下失了平衡,整个人被怀中的小娘子扑得往身后倒去。
“嘶…”白昀瑾双手肘撑着地面,半躺在地上,他忍着痛坐起,想把趴在身上的小人儿拉开,对方倒是动作迅速地就势坐朝一边。
“唔,对不起。”方梨知小声嗫喏,于一旁蹲在地上。
白昀瑾听她有些委屈的语气,原本心里生的恼气也消了大半,只淡淡回了句“没关系。”
方才他实在受不了她脚步不停地走来走去,便起身走过去想要拉住她,却是碰巧撞在了一块。不得不说,这方家五娘的力气的确是大了些,要不是他及时撑着地,现下摔疼了的就要是他的后脑勺了。
他不由伸手摸着上次在莲池假山旁撞到的头,暗觉每每遇到她,两人都得出点状况,真不知是巧合还是孽缘。他望向那环抱着自己,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娘子,想到她是被人所骗,心头有些不忍。
“你要是还害怕的话,就坐过来这边。虽然还能听见雷声,但至少看不见闪电,许是要好些。”他起身走到窗户斜对面的墙边,这里既能看到大门的动静,坐下来又被高大的书柜遮了望向窗户的视线,就是有些暗,也不知这小娘子怕不怕?
方梨知闻言望去,略一思量便往白昀瑾身边走过去。总比看到骇人的闪电要好。
她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室内一片静谧,独留着窗外的倾盆雨声,好在雷电不再有。
白昀瑾突然有些不习惯这安静的氛围,他想了个话头,至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还能做个伴。
可他的话音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转头看去,黑暗中模糊看见小娘子又缩成一团,脸埋在了膝上。
不会是吓哭了吧?
他轻轻凑过去,细细听着对方的动静,却是隐约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混在雨声里。
睡着了?!
白昀瑾诧异,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入睡速度之快令他咂舌。
他环顾四周这糟糕的环境,心里不由感慨,这方五娘到底是心大还是年纪小无知无畏,被困在这样的地方竟也能睡过去。
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吧。
两人也算有缘,那他就暂时守一会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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