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设宴这天,龙怀璋和杨霁雪准时到达。刚进门,后面传来龙炼琛的声音:“二哥,雪儿。”
龙怀璋强按不快,转过脸,不料看见龙炼琛旁边还有一个女子。这女子,不论五官、个头还是身段,都好熟悉。身边杨霁雪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龙炼琛看到他们的反应,嘻嘻笑道:“怎么样,觉得很眼熟是不是?”搂过那女子,眼睛直直瞧着杨霁雪:“她姓赵,叫雪柔,可是完全照着一个人的样子找的噢。”
杨霁雪气结:“你——”
龙炼琛目光游走在她的脸,她的身,最后仰天大笑,搂着赵雪柔进门。
龙怀璋脸色铁青,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杨霁雪恐他多心,惴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长嘘一口气,缓和表情:“我们也进去吧。”
来到里面,见着龙建瑛和凌茹馨,龙建瑛也止不住“噢”了一声,满脸惊讶。凌茹馨左看看,右看看,禁不住莞尔:“要不说二郎和三郎骨子里面像的呢,连喜欢的人,看起来都差不多。”
龙建瑛也频频点头:“三弟,也难为你了,真找得和揽月公主长得七八分神似呢。”话音刚落,被凌茹馨甩手打了一下。“唉哟,”他不由轻叫,回头问,“干嘛要打我?”
凌茹馨恨铁不成钢,附耳低声道:“二郎的脸已经挂不住了,你想他现在就走?”
龙建瑛忙低声回答:“当然不行啊,昭霞公主还没来呢。”
“那就是啊,别逼急了他。”说到这里,凌茹馨把笑容挂回脸上,转头道,“时辰差不多了,快点入席吧。”又问红玉,“有没有再去请昭霞公主?”红玉点头:“早就催了四五趟了。”
正说着,角门处红影一闪,穿着一件霓虹彩衣的昭霞公主翩然而入。
半年没见,原本那位整天价“叽叽咯咯”活泼到不行的北汗公主竟似变了,虽然五官依旧明艳,但是,目光中热烈的神采却消失得涓滴不剩。凌茹馨满脸春风:“公主,你来啦。”她非常得体,抱拳欠身:“见过太子妃。”接着又冲龙怀璋施礼:“上将好。”然后冲龙炼琛拱手,“信王好。”
龙炼琛满眼只有杨霁雪,随便点了个头,眼神就长了翅膀一般,不断往对面杨霁雪浑身上下飞,手则不停在赵雪柔身上游走,忽而搂搂肩,忽而捏捏手,忽而又搂住赵雪柔的腰。龙建瑛殷勤请赫南昭霞在自己左边入座,他马上举起杯子:“大哥大嫂,昭霞公主,今天大家相聚一堂,着实叫人高兴,我先敬你们一杯。”仰脖喝了,没有咽,对准赵雪柔的樱桃小嘴吻过去。赵雪柔也习惯了,张开嘴,“咕咚”把他送过来的酒喝掉。
凌茹馨看在眼里,又瞥向龙怀璋。却见龙怀璋施施然,只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朝她和龙建瑛。
“大哥、大嫂,我也敬你们。”
龙怀璋喝了一杯,又满一杯:“昭霞公主,我也敬你。”
半年离别,半年沉淀,半年的心如死灰,赫南昭霞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执念。可是,为什么他的脸一出现,她的神魂就控制不住飘浮起来呢?身体还坐在这儿,灵魂已经恨不得飞到他旁边去。
龙怀璋没有得到回应,有点尴尬:“公主?公主!”
赫南昭霞方才听到:“噢,我在。”瞧了龙怀璋一眼,把酒杯端起来。“我敬你。”龙怀璋正要喝,赫南昭霞连忙道:“你到我面前来,好吗?”
“呃——”龙怀璋顿时踯躅。
杨霁雪一瞧,端着杯子将他一拉,双双来到赫南昭霞案前。杨霁雪说:“昭霞公主,好久不见。”
赫南昭霞一双眼睛只盯着龙怀璋,两团小火苗渐渐又点燃。喝了满满一杯,她明媚的脸现出浅浅的粉色,一双大大的眼睛目光流转,竟有说不出的娇羞。
一旁龙建瑛气坏了,站起来:“我去换件衣服。”目光一扫凌茹馨。凌茹馨心里有数,跟他来到后殿。夫妇俩一起换了件外挂,龙建瑛连忙问:“怎么回事?说好了要气怀璋的,怎么反而把昭霞公主和他又给搞到以前去了呢?”
“治病也有个反复,赫南昭霞本来那么喜欢怀璋,便是把她在东宫关上一年,她也不可能对怀璋说忘就忘。”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吃个哑巴亏?”
凌茹馨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龙建瑛几次三番见识自己老婆的谋略,眼睛一亮:“你还留了后招?”
“当然,要不我怎么能做好这个太子妃,日后又怎么把你送上皇位?”
“皇位?”龙建瑛心愉悦起来,“茹馨,你可要说到做到噢。左右我登了基,皇后的宝座就是你的!”
“说得没错!”凌茹馨最在意的目标就在此,“为了保证你的皇位,还有我的皇后之位,我必须让对我们有用的人落在我们的手心。所以,你就放心吧,昭霞公主绝对跳不出去。”
联袂回到前面,凌茹馨看了一眼龙至:“传歌舞。”龙至拍拍手,丝竹声起,接着,一队身着彩衣的教坊司舞姬鱼贯而入。
龙建瑛为了讨好赫南昭霞,将一碟西域进贡来的水晶葡萄放在赫南昭霞案上:“公主,这个怪稀罕,也很好吃,你快尝尝?”
赫南昭霞眼角都没转过来一点,淡淡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对青鸾说,“你,把这个,给上将送过去。”
青鸾瞄了龙建瑛一眼,轻声提醒她:“公主,这不好吧?”
赫南昭霞眼睛一瞪:“有什么不好,让你送过去,你就送过去。”
青鸾拿她没办法,只能当着龙建瑛的面,捧起碟子送给龙怀璋。
凌茹馨按住龙建瑛马上就要暴起的身体,摇摇头,脸上含笑,对红玉说:“你把我这一碟送给信王。”
红玉矮身:“是。”捧起水晶盘,来到龙炼琛案前。
龙炼琛瞧瞧上面,又看看对面。青鸾站在龙怀璋案前挺不自在:“上将,请用。”龙怀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合适,讪讪接下来。
赫南昭霞笑着问他:“你有没有想要谢谢我?”
龙怀璋只能站起来:“谢公主。”
龙炼琛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站起来,又搂着赵雪柔晃到对面。杨霁雪正拿着筷子,他一来,杨霁雪一吓,筷子“吧嗒”掉桌子上。龙怀璋连忙坐回来:“唉,怎么这么不小心?”替她把筷子捡起来。
龙炼琛笑呵呵道:“不至于吧,二哥和雪儿成婚都这么久了,雪儿怎么还是一看见我,就激动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呢?”
“你胡说。”上一世在他手上受苦受难,这一世又遭他屡次算计,杨霁雪再怎么想端着,也没好脾气。
但龙炼琛爱她的这颗心也当真深到难以自拔。
“二哥,雪儿,今天是家宴,大好的日子,我们光喝酒、吃菜端是浪费。有时间应该多说说话,对不对?可是,一时半会又有什么话可以说呢,不如,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话说有个书生,他种了一棵梨树,两年,梨树算是完全活了。第三年,梨树开花,那一树雪白的花啊,就像艳阳天下,偏偏给下了一树的雪,这景色岂不妙哉?那书生爱煞了,提笔就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一边念着,他的目光一边在杨霁雪脸上生了根。
龙怀璋这下没任何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挽起杨霁雪的手,又把杨霁雪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三弟,诗真是好诗,但是并不适合你。”
“为什么呢?”
“因为你已有你自己的梨园,再说,不管那捧雪或那树梨花有多美,都是为兄我先遇见,与那书生又有何关系?”
龙炼琛脸顿时黑了:“你先碰到的,就是你的了吗?”
龙怀璋也不示弱:“当然!所以无论你怎么旁敲侧击,使多少花招,都是徒劳。”
他们兄弟针锋相对,火花四射,赫南昭霞的一腔情意说不得又落了空。龙建瑛笑着对赫南昭霞说:“公主,还是我来敬你一杯吧。只有在我的眼中,你才是唯一,这么高贵,这么美丽,无以伦比。”
赫南昭霞已经想要拍案的冲动方才勉强压了点下去。
凌茹馨招呼下面那两个:“怀璋,炼琛,好好的宴席,谈什么诗呀。来来来,我这儿有好东西,要给你们大家一起开开眼。”说着,瞥了龙建瑛一眼。
龙建瑛连忙站起。
旁边,龙至捧着一个罩着红绸的放托盘躬身前来。托盘上放着长形的木盒子,龙建瑛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莲花。
赫南昭霞本来毫无兴趣,一见之下顿时捂着嘴巴惊呼:“雪中莲?”
龙建瑛双手持花,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赫南昭霞离家很久,看到不仅是家乡的东西,还这般珍贵难得,忍不住感动不已。
龙建瑛说:“还不止这一支呢。”将手伸入盒中,又拿出一支雪中莲。那盒子长短大小,和一支雪中莲相仿,但他左一支右一支取了整整十九支,再怎么提不起劲,赫南昭霞也忍不住惊叹:“你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龙建瑛刚想交底,龙炼琛抢过去道:“公主,最神奇,还不是我大哥对你的一番真心。别说这十九支雪中莲,便是百支千支,只要你说,他都会为你取出来。”
“你这就胡说了,”赫南昭霞教训他,“你可知这雪中莲有多珍贵吗?便是我们北汗人,每天都上山去寻找,最幸运,一年也不过寻个十几二十支的。哪能一下子有百支千支拿出来?”
龙炼琛闻言点头:“说的是,一年最幸运不过寻个十几二十支,我大哥就能全部都送给公主你。”
赫南昭霞“啊”一声轻叫,颇为动容又很内疚,转目看向龙建瑛。
龙建瑛不再纠结要不要解释变出十九支雪中莲的盒子到底有什么秘密,顺着龙炼琛的意思动情道:“只要公主你喜欢,我无论做什么都万死不辞。”
赫南昭霞脸红了一片,低下头,半晌才说了声:“谢谢。”
龙怀璋在下面看着,不由得失落,端起一杯酒,默默喝了。
上面龙建瑛从未这么高兴,又让龙至将装了祁连山顶水的水晶瓶拿出来。将十九支雪中莲,放入祁连山顶千年雪融化而成的清水中,本来凝固仿若石刻的花朵微微一颤,花叶舒展,全部活过来。更为奇特的是,受着雪山之巅极寒空气长大的花儿,盛开之时,莹白的花瓣上忽而蓝忽而红忽而又紫的光华不断流动。
赫南昭霞心都醉了:“这花,真是太好看了。”
歌舞继续,龙建瑛终于换得可以和赫南昭霞自然相处的契机。他们推杯换盏。赫南昭霞释放了真性情,和他说话,巧笑嫣然。说她就是场上一支耀眼的红玫瑰一点都不为过,龙建瑛看得双眼迷蒙,爱不释手,龙炼琛则不断注视龙怀璋,看到龙怀璋果然失魂落魄,因而幸灾乐祸。龙炼琛身边的赵雪柔,是信王府最懂他喜好的姬妾,感受到龙炼琛的开心,也放松开。
几乎所有的人都恣意着。
除了龙怀璋和杨霁雪。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散场,龙炼琛醉醺醺被赵雪柔扶着:“大哥,二哥,今天太开心了,下次一定记得再聚。”上车离去。
傅悦府的马车也来了,杨霁雪陪龙怀璋和太子、太子妃辞别。
一路上,他们两人彼此都不说一句话,直到回府。过了会元殿,杨霁雪突然加快步伐,独自走向朝斓苑。但是,没有走多远,就被龙怀璋赶上,一把拉住。
“我从下定决心一定可以和赫南昭霞一起共享你那会儿,就已经确定:我不会再为某个女人喜欢你,或是你其实也很喜欢某个女人而不开心。所以,你不要为今天晚上的事做解释。”
杨霁雪这么说着,忍了一个晚上的委屈却化成了眼泪,滔滔流下。
龙怀璋忙为她擦,被她扭脸躲开。
“我说得是真的。时间不早,你且去其他地方,我……得回去休息了。”
“雪儿,”龙怀璋干脆把她整个儿搂回来,“我承认,我今天心情不好有一部分是因为看到昭霞和太子在一起,她看起来比和我在一起开心,让我确实有点伤感。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我今天之所以特别难过,更多是为了今天的宴,骨子里是一场鸿门宴!”
杨霁雪的啜泣声不觉停了。
龙怀璋叹了口气:“我和他们是亲兄弟,我所有的喜怒他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别人家兄弟相聚,叙的都是亲人之间割不断的血浓于水的深情,但是我的大哥和三弟,每一个决定,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只有一个目的:要让我这个做二弟或是做二哥的难过。”
对他的埋怨、内心的委屈,倏忽散得干干净净。
龙怀璋继续说:“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是有大哥和三弟的人了,在这看起来繁华的乾都,在这个风光的傅悦府中,我其实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杨霁雪又哭了,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他:“别说了,你别说了。”
龙怀璋也流下眼泪:“你能理解我的痛吗?”
杨霁雪拼命点头:“我能理解,都能理解。”
相依相偎,他们最后还是一起进了朝斓苑。沐浴更衣,坐在床边,龙怀璋才说:“你知道今天的十九支雪中莲,还有那用以滋养它们的那些祁连山顶水,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不是你委派专人特别去北汗求得的?”
龙怀璋笑了笑:“雪儿,你还是在吃醋,对不对?觉得我没有能和昭霞在一起,却背地里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杨霁雪嘟着嘴:“事实就是这样啊,我不计较,却不代表我不会妒忌。”
“可是真相却是:这些东西,还有一个黄金美人眼头冠,以及二十篓北汗新下的玛瑙果,都是前不久驰风派人送来府上。说是送给我,其实,驰风应该是想送给你。”
杨霁雪不禁愣住:“怎、怎么会是这样?”想到刚刚自己还在腹诽他滥情,事实上,现在这顶大帽子貌似得扣她头上。杨霁雪脸红心跳气短:“我又没有让他送这些东西过来?而且,礼单上注明东西是给我的吗?那什么黄金冠,说是送给南宫姐姐的,雪中莲,府上女眷都有的,还有玛瑙果,足足二十篓,我又不是猪,哪能吃得了那么多?”
龙怀璋忍俊不禁:“我又没有猜疑你们的意思。”
“那你刚才的话代表了你的心声。而且,”杨霁雪略沉吟,“藏着这些东西不给我,抓住机会反而转赠他人,更加说明你心中忌惮,也侧面证明你就是在怀疑驰风对我有些什么。”
龙怀璋见她果然生气,忙道歉:“确实是我不好,以后绝不这样。”
杨霁雪抖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今天你不要留在这儿了,马上出去,随便哪里,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都这样了,现在还能去哪儿?”
“衣服又没全长翅膀飞走,让静儿现在就拿给你——唔!”
杨霁雪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强行堵住。龙怀璋强悍有力的攻势很快瓦解她的抱怨、排斥,爱的交流让他们迅速灵魂合一。。
“今天晚上,太子只拿出了雪中莲和祁连山顶水,还有一个黄金美人眼头冠,我想,应该被太子妃私自藏匿。”
“那是什么东西?”
“北汗很古老的一个部落,叫黄金部落,第一任部落长的妻子为第一任所有者。这个头冠失落过很多次,也被找到很多次,每一次露面,都在部落首领妻子的手上。”
“那驰风送这个给你,岂非——”
龙怀璋掩住杨霁雪的嘴,摇摇头。
杨霁雪识得厉害,忙住口不说。
龙怀璋拿开手:“本来也不知道处理这批东西,刚巧东宫要讨好昭霞公主,又拉了你在其中,说不得,我也‘只好’将这些东西都送去那里。”
“原来如此,”杨霁雪这才明白,“也挺合适的,太子妃就是未来的国母,就算别人知道黄金眼落在她手上,礼制上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以后你再和太子、信王相处,这安危上的事,可就要格外留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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