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不答应?”
潘济美此时道:“陈姑娘, 那掌柜现也在溪亭泉,他急着要今日定好,故而我才会来找你, ”向其他人道歉, “叨扰裴大人,各位夫人了。”
必须是今日吗,青枝一怔, 下意识看向李韭儿。
若是她自家家人, 当然可以前去,可李韭儿……
怎能这时候去谈生意?周茹忙道:“青枝,你是陪着你伯母出来游玩的,改日再去吧!家里丝线又不少, 何必着急慌乱地去买?我一早叫你跟阿念休息下, 别整日只知道织锦!你看看,出来玩也不能静心。”
见青枝突然挨了一顿说, 李韭儿过意不去。
倘若事事都要青枝顺着她,顺着儿子, 也不怪她不肯嫁,李韭儿得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周妹妹, 别说青枝了,难得潘掌柜带来好消息,就让青枝去吧。连锳, 你陪着她一起。”
“哎呀,你别纵着她了, 她就是被她爹给惯坏了才如此……”
李韭儿挽住周茹的手臂:“让他们去吧, 我们几个正好说说贴心话。”再一次叮嘱儿子, “连锳, 等青枝谈完了,你带她去看看荷花。”
这样,两个人有独处的机会,而且女儿可以体会这未来婆母的和善,周茹忽然会意,就没有再阻止。
没想到李韭儿这么善解人意,青枝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声道:“多谢伯母。”至于裴连锳,真的不用他陪,可她实在不能拒绝李韭儿,只得让裴连锳同去。
三人沿着溪亭泉边种的柳树往东。
他们都没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正目露寒光,死死盯着陈念不放。
昨日,赵廷俊知道女儿去了陈家,又定制了锦缎,心里便有一种不祥之感。
他越发怀疑陈念是故意接近讨好女儿,不然女儿为何这样亲近她?只是一个织娘,往常可不见女儿放在心里的,就是喜欢锦缎,也只差遣管事去办,顶多是请到家中,哪里会亲自前去?
不知陈念到底想做什么?
是不是上回他说得不够清楚?陈念还心存妄想?
赵廷俊轻声对车窗外的管事吩咐了一句话。
那管事听后颇为惊讶,他并不是赵府的大管事,只是小管事,平日里听从赵蕊,处理些琐事,今日不知为何赵廷俊命他一同来溪亭泉。
现在他明白了,赵廷俊是要他去请陈念。
陈念是织娘,他主子是堂堂三品左侍郎,竟这样偷偷摸摸见面,管事满腹疑惑,却也不敢询问,只应了声是,便朝陈念所在的地方而去。
溪亭泉水多,周围都是河流湖泊,潺潺流动,风中都带着潮湿的气息。孩子们在河边蹲着,伸手去捞飞速游过的小鱼,时不时溅起几串水珠,落在旁边的青草地上。
潘济美故意说青枝感兴趣的事情引她听:“那吴掌柜是在芭蕉巷开锦缎铺的。”
青枝有点印象,似乎是一家不大的锦缎铺。
“他原先与另外一家锦缎铺的掌柜合买丝线,但那家已经关门不做了……京城的名门权贵都喜去万春锦缎铺,别家生意不好做,只能捡些零头。我同吴掌柜说了你的事,吴掌柜知道你织艺出众,是有结交之心,将来可互相切磋。”
青枝点一点头。
潘济美又道:“其实除了桑河的货船外,理县也有许多缫丝染丝的人家。”见青枝露出询问的神色,他笑一笑,“你才来京城不久,可能不知道理县,理县在京城北边五十里处,那边多是壤土,适合种桑养蚕,十几年前京城的丝线都来自于理县,后来桑河下游拓宽之后,船只去江南极为便利,江南的丝线源源不断运来,反而去理县购买丝线的客人变少了。”
原来还有别的渠道,青枝未免雀跃,夸赞道:“潘公子真是无所不通呢。”
阳光下,她脸颊上仿若有一层薄薄的粉,笑起来极有少女的明媚,又有孩子似的娇憨,潘济美对上她水灵灵的眼眸,心跳突然快了些,正当要说话,却感觉一阵寒意从身侧掠过,而后他就见青枝被裴连锳拽了过去。
青枝吓一跳:“你作甚?”
她没想到裴连锳竟然会做出这种动作。
对上她吃惊的眼眸,裴连锳心想,她怎么好意思问?
他可以理解青枝因为退亲想要气他,可就算气他也得讲究个章法吧!
好歹还是他未婚妻,竟跟潘济美如此接近,被外人看见会如何想?他不觉得青枝会喜欢潘济美,可却容忍不了她这等行经。
“我有话同你说。”他嘴唇微抿。
说话就说话,抓人干什么?青枝用力甩了下手腕,可他手指竟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她忍不住道:“你快放开!”
“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开。”
是他动手动脚,还要她答应他?青枝怒道:“裴连锳,你可是官员,跟我在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大声喊叫了,让那些人看看你裴大人的嘴脸。”
那可吓不了他,裴连锳淡淡道:“可以,你尽管去喊,喊得众人皆知,你我九年前定亲,而今你背信弃义,一意孤行要退亲。我裴家待你不薄,我一心挽回,你却六亲不认,薄情寡义,看看以后谁买你的锦缎。”
青枝:“……”
真狠,脸都不要了,可她还是要脸的。
她缓缓放下了手。
二人衣袖交叠,倒也看不出谁握了谁的手。
过得一会,青枝道:“潘公子还等在那里呢,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陪我谈丝线的事你一早不说,现在才来搅和吗?”
竟误会他不想陪她,裴连锳诧异,他以为青枝是故意气他。
难道潘济美不是青枝请来的?
他试探道:“你不想出来游玩,你也可以早说,如今劳师动众的,我祖母,母亲都来了溪亭泉,你竟要谈生意。”
可真会冤枉她,青枝颦眉:“我若提早知道这事谈成,必然会先去买丝线……”她甩了甩手腕,“浪费你裴大人的时间了,你放开我,尽管去别处吧,我不会告诉裴伯母的。”
她眼里这会儿全没挑衅的意思,看来只是为了生意。
可做生意,也得注意下分寸吧?裴连锳道:“我既然来了,便不会在意时间不时间的……你同他说话可以,但别离那么近。”
青枝不解:“……就为这个你抓我这么久?”
“怎么,你觉得我此话不妥?”裴连锳忽然低下头,“我若是也同你这么说话,你觉得好不好?”
呼吸拂到她脸颊,她要躲,他拉住她手臂:“你若觉得这是对的,往后我们便这样说话。”
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迫近的五官像放大的画,压得她的心一阵疾跳。
她恼道:“哪里有这么近!”
看她要生气了,裴连锳稍许离远些:“那你答不答应?”
“管得真多,我刚才只是听他说在何处买丝线的事儿,哪里像你说的……算了,你放手,我会注意。”她感觉他不答应,裴连锳肯定不放。
可真嚷嚷吧,丢的不止是裴连锳的脸,还有她自己的。
见她答应,裴连锳微微一笑,将手放开。
瞧见一旁的潘济美,青枝一阵头疼,早知道就不让裴连锳跟来了,被潘济美看到不定觉得他们在干什么。
可生意还得谈,她只能装作无事一般走过去。
裴连锳瞧着她的背影,将手慢慢背到身后。
其实青枝的手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小时候教她写字,不知握了多少回呢。
可刚才竟然有种强烈的异样之感,那么陌生,以至于她的手已经不在掌中,可似乎还有什么残留,挥之不去。
…………………
见裴连锳把青枝拉过去之后,潘济美就等着看好戏。
他以为裴连锳会大发雷霆,继而同青枝争吵,而青枝这姑娘瞧着也是倔强的性子,恐怕二人会不欢而散。
然而两人根本没吵起来。
裴连锳雷声大雨点小,将青枝拽过去之后,不知说了什么,他竟觉得裴连锳的动作好似在调情。
他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他们毕竟是定了亲的,听裴辉说,二人也算青梅竹马,再如何,也有好些年的感情吧。
他跟青枝才见过几面,真能比得上吗?
青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大人刚才有急事同我相商,打搅潘公子了……”她含糊地解释一番,“你刚才说得吴掌柜在何处,是不是快要见到了?”
潘济美振作起精神。
他跟青枝确实才认识没多久,但若做成这桩事情,青枝肯定会对他更为信任,那么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吴掌柜就在那里,我们快过去吧。”
他加快脚步。
吴掌柜一直等在河边,眼见三人出现,忙迎上来。
“潘掌柜,这位是你提过的陈姑娘吧?”他目光掠过,瞧见青枝身边的年轻男子时,身子忽然一颤。
潘济美交代了不少事情,可他没说裴连锳啊,怎么他竟会随行?
“裴,裴大人……”
寻常百姓要见大理寺的官员,都得在府衙才能见到,不像裴连锳矜矜业业,会亲自查案。
吴掌柜认得他,腿一软,就要下跪。
裴连锳拦住他:“不必如此,我是陪同陈姑娘与你谈丝线一事的。”
吴掌柜下意识朝潘济美看了一眼。
他是要买丝线,但并不急于今日,也是潘济美给了他好处,才愿意跟青枝合买丝线。
可裴连锳不止来了,还是为陪同这位陈姑娘来的,他眼睛一阵乱转。
潘济美暗道不好,他本以为吴掌柜也是经得住事的,结果遇到官员,惊慌如此,忙安抚道:“裴大人和善亲民,吴掌柜不要害怕,陈姑娘与裴大人是同乡,两家长辈相识,故而裴大人才会同行。”
只是同乡吗?
吴掌柜有点怀疑。
裴连锳中了状元后名扬京城,但在馆阁很少露面,调到大理寺后,因查案之故时常走街串巷。那些年轻女子也有了见他的机会,常在周围晃悠,可从未听说他与哪位女子亲近,更别说陪同了,恐怕这陈姑娘对他来说有些特别。
青枝此时问道:“吴掌柜打算买多少丝线?”
吴掌柜磕巴道:“我,我还未考虑好……”他之前当然是想好的,看到裴连锳时脑中突然变得空白,忘记了数目。
青枝一愣。
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闪烁,看似极为慌张,她疑惑道:“那你平常会买多少丝线?”
“我店铺生意不是很好,故而都是买三百,四百多斤。”吴掌柜见潘济美对他使眼色,略微振作起来,“若是陈姑娘想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买个,买个五百斤,这样价钱会低许多,十分,划算。”
青枝想要答应,可吴掌柜的脸色实在奇怪,她有些犹豫,多问了一句:“吴掌柜手下有多少织娘,一年能卖出去多少幅锦缎?”
裴连锳这时也开口了:“已经入夏,天气越来越热,便算是万春锦缎铺,生意也会骤降,故而锦缎铺多是在八九月买入丝线,织锦,一直卖到四月,你应该丝线早就买好了吧?”
锦缎就一个缺点,厚重,是以都是在天冷时做成锦袄,锦袍穿,天热时多穿罗衣,纱衣。
而这时节,购买锦缎基本都是用于屏风,装裱,衣物镶边等。
吴掌柜被裴连锳锐利的目光盯着,又开始慌乱了:“这这这,我去年是买过了,但是已经用完……啊,也没有全部用完,还剩一些。我是听潘掌柜说陈姑娘善织锦,我想着……算了算了,我还够用,等明年再买吧。”急忙向裴连锳行礼,“是草民一时没想清楚,草民的错,草民不打搅裴大人了。”
他道歉完马上快步离开。
这是顶不住裴连锳的问询落荒而逃了,潘济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真是找错人了!
又不是作奸犯科,这吴掌柜至于吗?这下好了,把烂摊子留给他。潘济美忙道歉道:“陈姑娘,我不知吴掌柜这般糊涂,当时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正好需要丝线,谁知道又反悔。是我心急,我应该再问问他,这下倒好,让你们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他连连作揖,抬起头时,与裴连锳的目光对个正着。
仿佛是对上清冷明亮的月光,把所有的东西都照得一清二楚,潘济美心头一跳,脸色有些发红。
青枝当然不怪潘济美,他是主动帮忙,又不欠她,就算没办成也是出于好心,她宽慰道:“没事,今日过来也是游玩,不耽误什么,倒是劳烦你专程来一趟。”
潘济美道:“我再替你想想别的法子。”
青枝这次拒绝了:“不用,你已经替我想到了办法,我会去理县看看。”
出师不利,只能再找机会,但裴连锳在旁不易下手,潘济美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裴连锳告诫青枝:“你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青枝问:“你该不会是说潘公子吧?”
“怎么,你很信任他?”他反问。
谈不上很信任,但潘济美确实颇为热心,青枝并不答,只道:“与你何干?”
裴连锳腿长,青枝走得再快,他也稳稳跟在身边:“今日我若是不在,你恐怕已经跟吴掌柜立下契约了。”
青枝脚步缓了缓。
确实吴掌柜是看到裴连锳才变得紧张的,后来裴连锳一开口,那吴掌柜的五官都要慌得移位。
“吴掌柜怎么这么怕你?”青枝奇怪地看裴连锳一眼。
也只有她对他毫不忌惮吧?裴连锳道:“心里有鬼。”
青枝拧起秀眉,暗道她初来乍到,又非富人,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好骗的,但吴掌柜确实一幅心虚之相,畏首畏尾。还有潘济美,他跟吴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买丝线的月份?”青枝忽然问裴连锳,“谁规定非得八九月才能买入?”
“诓他的,自然随时都可以买,只他太过紧张,一问之下就乱了。”
青枝扑哧一笑:“原来如此,你还真……”差点说机敏,忽而意识到她在对他笑,马上收敛住,“你在大理寺查案,定然也时常这样诓骗百姓了。”
裴连锳:“……”
青枝露出嫌弃的表情:“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晦气。”
要说这翻脸功夫,她实在是练得不错,裴连锳淡淡一笑:“再晦气,我也是你未婚夫。”她别想用这种伎俩激他。
青枝:“……”
果然自己不生气,青枝就无计可施了。
裴连锳道:“前面有荷花,我们去看看。”
那是李韭儿之前叮嘱的,他倒是孝顺,还真听从,青枝道:“花是开得不错,可人太多了……你过去,不怕引人注意?”
“我常去街上,有何好怕?”裴连锳瞄一眼青枝,“是你怕跟我同去?”
竟然被他看出。
她是不想跟裴连锳出现在人堆里,到时遇到相熟的过来询问,指不定裴连锳就说她是他未婚妻。
知道的人越多,退亲越难吧。
她正想找个借口时,裴连锳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别离太远便是。”青枝怕不好退亲,他难道觉得她退亲,自己脸上有光?
没成之前,没必要弄得众人皆知。
当然,知道的人他也不会隐瞒,顺其自然吧。
此话正合心意,青枝一笑:“好,那我看这边的粉荷花,你去那边!”
裴连锳点点头,转身过去。
管事遵从赵廷俊吩咐,找到陈念跟前。
他说赵蕊请陈念去一趟。
周茹眉头紧锁,她已经知道赵蕊的父亲是赵廷俊,不愿陈念再与赵家有什么牵扯,但另一方面,又忌惮赵廷俊的身份,不敢得罪。周茹凑到陈念耳边:“你不要去,说身子不舒服。”
陈念奇怪:“为何?”
周茹嘴唇蠕动,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想揭陈念的伤疤。
陈念厌恶赵廷俊,但对赵蕊并没有什么感觉,再说,她既是织娘,赵蕊又在她们这儿定制了锦缎,不能收了银子不办事:“我去看看吧,可能赵姑娘又有别的要求。”
周茹拉住她,欲言又止:“你,你小心些。”
嫂嫂的目光中满是关切,陈念微微一呆,心想她这阵子怎么这样在意自己?
莫非……
陈念想到了赵廷俊,他就在京城当官,可能嫂嫂是从哪里知道了,不然不会如此。
她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见陈念跟那管事走了,周茹咬牙跟李韭儿道:“我都不知怎么办!还是阿念自己不好,非得织锦,这下好了,碰到赵廷俊那畜生的女儿。”
李韭儿安抚道:“算了,我看阿念自己也忘了,你不要再同她提。”
周茹摇头:“她要是忘了为何不嫁人?都是那赵廷俊造的孽,可我偏偏没法对付他。他若只是一介书生,我定会狠狠打他一顿!”
裴老太太在旁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
是啊,周茹也叹了口气。
所以她才不肯让女儿退亲,这世道虽不乱,但人仍是要分个高低贵贱的,她就这一个女儿,怎能看她犯傻?只有当上官夫人,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等女儿回来,还得好好劝劝。
却说陈念跟着管事行到了马车前。
管事道:“陈姑娘去车上说吧。”
赵蕊曾派这管事来家里催过锦缎,故而陈念没有多想,真以为马车里是赵蕊,直到她拉起车帘,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赵蕊,而是赵廷俊。
陈念猛地把车帘放下。
赵廷俊的声音传来:“你现在走了,我以后会用别的法子把你请来,到时你别怪我。”
威胁意味十足。
陈念的脚步停住了。
她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气。
她可以不顾自己,可嫂嫂跟侄女呢?她也能不顾吗?赵廷俊这种无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拿出帕子捂住唇,她又转身回到车厢。
“赵大人想做什么?”她声音很低,垂着头,并不想看到赵廷俊的脸。
赵廷俊冷笑一声:“你问我?我倒是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分明告诉过你,我可以补偿你,但是我们前缘已尽,让你别再记着。可你倒好,知道蕊儿年纪小不懂事,便千方百计接近她……你说吧,到底想要什么?银钱?宅院?”
陈念没法回答,只能发出一阵干呕声。
十三年前,认清赵廷俊的为人之后,她以为看透了这个人,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原来还能更加的无耻。
那声音并不好听,赵廷俊皱眉道:“你不舒服?”上次她吐在了他衣袍上,“你得了什么病?”
幸好事先拿手帕遮掩才没有吐出来,陈念低声道:“看到你就想吐的病。”
赵廷俊脸色一变。
陈念淡淡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要,我看你一眼就犯恶心,要了你的东西,只怕会活活吐死……至于赵姑娘,是她先找上门的,倘若赵大人有办法令她不要买我们的锦缎,那再好不过。”
赵廷俊震怒,他可以接受陈念恨他,甚至是对他有所图谋,可听不得什么犯恶心。他冷声道:“你真这么看我,为何还不嫁人?”分明是没有忘掉他吧。
陈念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笑后,又是一阵干呕。
“赵廷俊,你太自作多情了。”她不嫁人,只是因对此事没有兴趣了,可不是因为忘不掉赵廷俊。
“你放心,我便是死,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可惜我侄女儿喜欢织锦,我不能因为我的事连累她,所以赵姑娘的事,我无能为力。”她也不想让青枝知道赵廷俊,省得这孩子难受。
十三年前,陈简也是这样不屑的,可远没有陈念说的话这般伤人,赵廷俊感觉脑血上涌,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假若陈念不在世上就好了,他就不会再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赵廷俊闭了闭眼睛:“我姑且信你,你好自为之吧,若被我发现你在暗地里捣鬼,我绝不放过你。”
陈念没再说话,转身出了车厢。
走远几步后,她拿开手帕,用力吸气。
夹杂着花香的风拂过鼻尖,她慢慢变得舒服了,不再想要呕吐。等平息后,她去找周茹等人。
路上,正好遇到青枝跟裴连锳看完荷花回来。
“姑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青枝跑到她身边,“娘呢?还有老太太,裴伯母呢?”
陈念回头一看,发现马车已经不见了,她就说是赵蕊刚才派管事请她去。
青枝问:“赵姑娘又想要什么锦缎?”
“好似管事弄错了,赵姑娘并不在……”陈念糊弄过去,“丝线的事你谈妥了吗?”
青枝摇摇头:“没有,那吴掌柜连话都说不清楚,不过我有别的门道了!”她拉住陈念的手,“我们得空去理县看看,听说那里种了许多桑树,有很多缫丝的人家,丝线也许没有货船上多,但肯定比京城那些丝线店铺要便宜。”
理县?陈念问:“远吗?”
“不远,两个时辰吧。”
陈念点点头:“好,等把潘公子定的锦缎织好,我们就去。”
三人按着原路返回。
周茹第一句话竟是问陈念:“阿念你没事吧?”
青枝惊讶的问母亲:“姑姑能有什么事?”
周茹结巴道:“我,我随便问问……”见潘济美没有跟来,“你丝线的事谈好了?”
“不谈了,以后再说。”
周茹戳戳她额头:“早让你别惦记这个,难得出来还想着织锦的事……”小声问,“连锳这回怎么样?他肯陪着你去已经不容易,回来我见你跟阿念走一起,他在后头,你这孩子是不是又给他脸色看?我告诉你,你别太欺负他,差不多得了。你这样对他,他都没生气,你还不知足?”
她怎么对他了?打他还是骂他了?
不过裴连锳今日表现确实不错,但要说知足那还早着呢,谁知道他能忍多久?
万一嫁给他,他马上露出真面目,管东管西的,她才不干呢!
裴辉在店里假装看账本,实则心系儿子,不知儿子与青枝如何了,潘济美有没有让青枝动心。
正想着,看到一辆马车从门口行过,他认出是潘家的,急忙起身。
伙计们只当掌柜要吩咐什么,纷纷看来。
裴辉挤出笑:“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走走。”把账本放下,慢步离开。
潘济美刚刚换好衣袍,就见裴辉过来了。
知道要谈什么,他请裴辉进去里屋:“前日正好得了些茶叶,您比我懂,替我尝尝。”
“好啊。”裴辉一笑。
二人进去后,对面而坐。
潘济美把吴掌柜落荒而逃的事情告诉他。
“早知如此,不该在令郎同行的情况下去办这件事。”不愧是大理寺左少卿,那吴掌柜话还没说,胆子先没了一半,再被裴连锳问一句,简直跟丧家之犬似的。
裴辉一阵头疼:“失策失策……是不该急着让你出马的。”顿了顿,“你跟青枝……”
“也没那么容易。”潘济美道,“她下次要去理县,我或许想想办法跟她同去。”
“好主意!”裴辉抚掌,“等去了,你最好跟她在理县留一夜,此事若被内子知道,她一定不能接受。”
潘济美沉吟:“若真如此,恐怕我也要娶她了吧?”
“你不肯?”裴辉劝道,“她只是不合适当官夫人,做你潘家儿媳绰绰有余。你不是见过她织得锦缎吗,她现在年纪还轻,再过两年,织艺必然在京城中数一数二。你们家脂粉铺未必比她挣得多。”
若非知道裴辉的心思,潘济美真以为裴辉很欣赏青枝呢。
他笑一笑:“到时再看。”
不过裴辉说得话也有理,青枝这小姑娘怎么挑也挑不出毛病,顶多是织户配不上裴家,但跟他们潘家倒是合适。
倘若青枝真愿意嫁他,裴连锳恐怕要气得七窍生烟了吧?潘济美暗自一笑。
裴辉又鼓励他几句,告辞离去。
走到街上,他却忽然不知该往何处。
妻子儿子应该也快要到家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母亲又是摇摆不定的,裴辉心头升起一阵悲凉,他竟是没个知心的人。
耳边忽然响起姑娘轻柔的声音:“裴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裴辉抬头一看,发现身边停了一辆轿子,透过雕花的窗,隐约瞧见张清秀的脸,正是姜家的姑娘姜怡。
“哦,没什么……”裴辉随口道,“走神了。”
“那您要小心些,刚才我看到一辆马车差点撞到您。”
裴辉才发现他快走到路中间,自嘲道:“走神走得厉害,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您说笑了,正当壮年呢。”姜怡笑道,“再说您比家父身体好多了,家父这几日都在吃药。”
之前他们家常跟姜家来往,陈家搬来京城后,那青枝唯恐天下不乱,搅得他们一家都围着她转,也是有两个月没跟姜家聚了,裴辉道:“改日我去……算了,现在就去吧。”
姜怡自然不会反对。
裴辉这一去,到天黑才回。
李韭儿见到他就问:“你去何处了?伙计说你很早就离开店铺,我差点叫小厮去找你。”
“姜老爷病了,我去看看。”
“是吗?”李韭儿露出关切的神色,“姜夫人又得操心了,病得重不重?”
“不重,都快好了。”裴辉道,“你也该去看看姜夫人,今日要不是姜姑娘遇到我,我都不知姜老爷病了。”
李韭儿有些惭愧:“上回他家送礼来,我也没有好好谢一谢。”她打算明日去一趟姜家。
裴辉故意夸姜怡:“姜姑娘是真的知书达理,今日要不是她,我恐怕要被马车撞倒,这样的姑娘娶到家里来,才不会到处惹麻烦。”
李韭儿发现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呢,姜家早知道我们家跟陈家定亲了,你别有非分之想。”
姜怡比起名门世家的闺秀还是差了些,但言行举止却不输,姜家教女儿是教得比陈家好,他哪里有错?
不过裴辉没再多嘴,他怕妻子生气,又把他骂一顿,转而打探消息:“我只是说一说罢了,今儿连锳同青枝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好如初?”
那肯定仍不如在均州的时候,但二人看完荷花后相处融洽,没见脸上有什么不满,李韭儿不想丈夫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故意道:“很好,有说有笑的。”
裴辉又暗地生了一阵闷气。
次日,李韭儿带些补药去姜家。
“这阵子失礼了,还望妹妹别怪罪。”
姜夫人忙道:“你亲家来京城,你自然会忙一些,我怎么会怪你?”请她坐下,“都是阿怡不好,把相公的事告诉你们,叫你们费心。”
“别这样说,我们家有个头疼难受的,你们家马上就送药材来,我们就别见外了。”
姜夫人闻言一笑:“也罢,你来了也好,你不来,指不定我会厚着脸皮去你家做客。”
李韭儿道:“你想来就来,客气什么,”看一眼姜怡,“阿怡似乎瘦了些。”
“夏□□衫薄,她说胖了难看,最近每日只吃一小点。”姜夫人有一事早就好奇许久,微微前倾着身子问,“你忙了这么久,该是要迎儿媳进门了吧?”
李韭儿没能马上回答。
姜夫人观她神色,问道:“难道吉日还没定?”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
在家里,李韭儿可以跟丈夫说自家孩子不好,以至于青枝不肯嫁来裴家,但姜夫人面前,她也免不得要面子。李韭儿笑一笑道:“不着急,她们刚来京城,还未完全适应。”
姜夫人感觉她说得勉强,不再追问。
姜怡也看出一点端倪,怀疑那两家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什么问题,她猜不出。
若说裴家反悔,那应该早在把陈家一家接来前就反悔了,拖到现在,自找麻烦。
那是陈家反悔?
更不可能。
姜怡忽然很想一探究竟。
她不知,她的这个想法与吕家姐弟不谋而合,因吕家也查到陈家一家的事情了。
裴家二月将陈家接来,说是要成亲,现今五月还没个动静,吕家姐弟觉得其中定有变故。
吕婉道:“我派人去查个清楚,若是裴连锳想退亲,到时便叫他薄情寡义的名声传遍京城!”
………………
青枝跟姑姑把如意观音轮锦缎织好后,马上就准备去霍府。
那毛驴额上的毛已经长了些出来,见青枝解开缰绳,兴奋地用前蹄刨地。
周茹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青枝没说实话,事情还未成,她怕周茹唠叨,胡诌一个借口:“潘公子的锦缎,我给他送去。”
周茹看不得她骑驴:“让翠儿送就是。”
“我织锦织累了,正好出去玩玩。”青枝骑上毛驴,“一会就回来了。”轻踢驴腹,它马上跑了起来。
周茹再讲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青枝笑着抚摸它脖子:“你快赶上马儿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听得明白,毛驴跑得更快。
很快就到新燕巷。
霍家就在巷子里第二家,青枝敲了敲门。
门房小厮探出头,见她面生,问道:“你是谁家的?可有拜帖?”
青枝道:“我姓陈,听闻你家老夫人想雇人织十方佛锦缎,我是来试一试的。”把带来的锦缎递给他,“这是我织的如意观音轮锦缎,不知老夫人可愿花时间看,你能帮着问一下吗?”
确有此事,小厮瞧她一眼,把锦缎拿在手里:“请姑娘稍等。”他还得去请示管事。
青枝道:“劳烦你了。”
小厮又关上门。
等待的时候,青枝就摸着毛驴玩,时不时同它说两句话。
约是过了半柱香时间,小厮说老夫人有请。
青枝心头一喜,感觉有戏,她把毛驴的缰绳系在不远处的拴马桩上,跟着小厮进去。
富贵人家规矩多,青枝没有东张西望,只一门心思想着织锦,猜测霍老夫人的问话。
到垂花门时,有丫环过来替换小厮。
霍老夫人在一处花厅见她。
青枝上前行了一礼。
霍老夫人手里拿着锦缎,上下打量她一眼:“这锦缎是你织的?”
“是我跟姑姑两个人织的。”
霍老夫人见过太多锦缎了,一看就知其精细,微微点头:“这如意轮观音确实不错,但十方佛你能确保织好吗?以前可曾织过?”
青枝道:“不曾,故而我打算先将底本给老夫人过目。”
“哦?你们自己画底本?”霍老夫人扫一眼那观音,确实姿态与以往的不同,她家中的那幅比起这一幅,有些死板,这幅看起来更为的鲜活。
“我们织的所有锦缎都是自个儿画底本的。”
霍老夫人心里有些期待:“那你何时能画好?”
“五日吧。”
“好,等画好了,你再过来。”霍老夫人让丫环把锦缎还给她,“送这位陈姑娘出去吧。”
丫环应声。
青枝知道底本若合霍老夫人心意的话,可能事情就成了。
八十两银子到手,跟之前赚的加一起,得有两百两,她忍不住笑。
此时小厮又领进来一个人,青枝都没注意是谁,就看到个背影,应该是男子。
那男子倒是看清楚她了,小声问小厮:“刚才那个是织娘?”他看见青枝手里拿着锦缎。
别人问小厮未必答,可这是万春锦缎铺掌柜郑泰初,常来霍家的,小厮收过不少好处,告知道:“是个姓陈的织娘,老夫人看过锦缎便请她进来了,可能是挺满意……”
不至于吧,一个做零活的织娘能入老夫人的眼?
郑泰初不相信,可念头一闪,姓陈?该不会是许婵提过的那个香云桥下的陈家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哦,发一轮红包,么么哒!
(https://www.eexsww.cc/84352/30498730/)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