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必为此烦恼。
三个人你看我, 我看你,不知该说什么。
裴辉知道青枝肯定极为诧异,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大了, 他稍许解释了一下:“青枝, 就算这铺面我不送你,你裴伯母也会急着送你的,你千万别客气。”
这样的和善, 这样的慷慨, 青枝只能怀疑是裴连锳跟裴辉说了什么。
是不是裴连锳告诉裴辉,如果他不娶自己可能会影响仕途?
一定是了!
裴辉最骄傲的就是儿子当官,倘若他知道解除婚约的坏处,那么必然会做出跟裴连锳一样的事情:尽快让她嫁入裴家, 杜绝谣言。
不然, 他为何如此?青枝想来想去,感觉只有这一个可能。她婉拒道:“旋街的铺面太贵重了, 就算是裴伯母开口,我也不能要。”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一家人何必分彼此?”裴辉看一眼潘济美,“潘掌柜, 你应该也知道的吧?青枝她是犬子的未婚妻,你要买锦缎的话,找她准没错的。”
潘济美表情错愕, 但他很快想到了原因。
看来他让裴辉请趣园姑娘的计划失败了,裴连锳应该是彻底说服了裴辉吧?
大势已去。
青枝本来就要跟潘济美说清楚, 眼见裴辉不停示好, 索性也借这机会道:“裴大伯, 潘掌柜真是个热心的人, 往前帮过我许多,所有的客人里没有比他更好的。不过我已定亲,往后再不想劳烦潘掌柜。”
听着是夸赞的话,然而青枝黑漆瞳孔里一片平静,毫无波澜,潘济美忽然发现,他从没有在青枝心里留下过一丝痕迹。
既是如此,再强求也无用了,他暗叹口气。
青枝骑上毛驴:“裴大伯,潘掌柜,你们铺子里应该很忙,我不打搅了,先告辞。”
裴辉看着她离去,转头叮嘱潘济美:“你帮过的忙我会记在心里,将来绝不亏待于你,但你以后莫再招惹她。”
潘济美已经猜到来龙去脉,虽然遗憾,也无可奈何,苦笑一声:“晚辈明白。”
青枝回到家,把阿毛牵到驴棚里,阿黄又去门口待着。
陈念在教严采石织锦,瞧见她回来,严采石叫了一声师父,殷勤地给她倒茶,陈念则问铺子的事儿:“这么快就回了,寻到合适的了?”
青枝都不知怎么说。
好好的计划全被裴辉给搅乱了,加上潘济美的事,她当时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看铺面。
“下次再说吧,外面太热。”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陈念看出一点端倪,但没有追问:“不着急,不如等我们去过理县之后再考虑。”
“也好。”青枝点点头。
听她们提起理县,严采石道:“师父跟师姑去时也带着我吧,我别的不行,搬搬丝线还是可以的。”
“肯定要带你去的,放心。”青枝想起明日就是中秋,叮嘱严采石,“明儿你不用来了,同家人好好过节。”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师父给你的,买些好的给你父亲,妹妹吃。”
严采石怔了怔,而后急忙摇头:“这怎么行,原该我孝敬师父,怎么还能要师父的银子?”
青枝轻轻一笑:“等你学成有得是孝敬我的机会,但现在我作为师父,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把银子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吧,不然我会生气。”
严采石眼圈忍不住一红,握紧银子道:“徒儿以后一定好好学织锦,不丢师父跟师姑的脸!”
青枝打趣:“学不成我也不让你出师,脸是不可能丢的。”
陈念莞尔,等严采石走后,柔声道:“当初兄长也想收徒,可惜没等到那时候……你很像兄长,必定是个好师父。”
父亲热心仗义,在世时不知帮了多少人,然而逝世之后,感念这份恩情的人又有几个?青枝心想,多少是有些心凉的,而她也学不到父亲所有的优点,她能做好自己都不错了。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天子赐重臣月饼。
赵家,长兴侯府都有,赵廷俊把岳母苏老夫人接到家里过节。
席上摆满菜肴,但人只有三人,苏老夫人忽然悲从心来:“人越来越少了。”丈夫去世,长子女儿又去世,委实冷清得很。
赵廷俊忙道:“您别伤心,小心身子,蕊儿可是很依赖您的。”
苏老夫人把赵蕊搂在怀里:“也就只有蕊儿了。”
“举之难道不是您的儿子?”赵廷俊故意挑起话头,提苏起,“您应该给他谋个职务,他是侯爷,找个职务实在不难,再娶一贤妻开枝散叶,这样家里就会变得热闹。”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苏老夫人摇摇头:“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性子。”
“他性子再乖张,您也是他的母亲,总不能看他潦倒下去……我听蕊儿说,他竟然去给别家做织机?传出去,太影响名声。”
赵蕊闻言看了一眼父亲,心想父亲应该是发现陈念的为人了。
可苏老夫人实在拿苏起没办法,她又不是没试过:“他不听我的,我能如何?就算我派管事去,或者是几十个随从去,他不愿意回来,难道要动武不成?那别人知道更是不好。”
这个母亲当得实在失败,赵廷俊对苏老夫人很不满意,如果老侯爷还在世,定是有办法的,比如将苏起打一顿关起来。
现在少个制约苏起的人真不行,万一他被陈念诱惑,起了念头娶陈念为妻,如何是好?
赵廷俊难以接受。
或许,他该再去见一见陈念,去警告她一下,别以为仗着裴家,她就能任意妄为。
不过其中有个难处,陈念很少出门,他要见她太难,而他实在不想去陈家。再用女儿的名义,也不知陈念会不会上当?
思来想去,他又觉得,也许还是先去见一见苏起。
裴家此时也是在庭中摆好了宴席,他们邀请了陈家一家来过中秋。
屋檐下挂了好些灯笼,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裴辉告诉家人:“我打算把旋街的一处铺面送给青枝开锦缎铺。”
李韭儿大为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回在街上我已经跟青枝讲过,这孩子不肯要。等会儿你去同她说罢,她自个儿想在西街租个铺面,我心想这银子何必白白送给别人呢。”
丈夫笑容慈和,李韭儿高兴极了,恨不得亲他一口:“太好了,难为你这样替她着想。”
他也是不得已啊,儿子一心想娶,他处处碰壁,事到如今只能做些挽回的事情。裴辉看向儿子:“连锳,你到时也劝劝她。”
裴连锳倒是有些愧疚。
父亲对他可说是百依百顺的,自小就是如此,唯一父亲觉得做错的事,就是定下这门亲事。可他偏偏没法站在父亲这一边,只能以后再回报了。他起身给裴辉倒茶:“这些日子辛苦您。”
见儿子态度十分恭顺,裴辉心里的委屈消散了一大半,笑着端茶喝:“辛苦什么,等会吃个皇上赏赐的月饼,一点苦都没有了。”
往年天子只赐三品以上官员月饼,这回却是连四品的官员都有这份福分了,裴辉总觉得与儿子有关,更是以这儿子为荣。
等到陈家一家出现,裴辉就把月饼给她们看。
光是放月饼的盘碟就非同寻常,薄如蝉翼,白如雪,一看就是珍品。那月饼又是模样周正,远远就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
周茹听说是天子所赐,眼睛放光:“连锳真是了不得,连带着我们都沾光了,能吃上这种月饼。”
月饼不多,就八只,正好一人一只,想再多吃一只都没有。
李韭儿笑道:“什么叫沾光,当初没有陈老弟,我们也不见得有这种日子。”
裴辉符合:“是啊是啊,以后别说这种见外的话。”
青枝在旁观察裴辉,心里烦得不行。这样下去,裴家的长辈们都支持的话,恐怕母亲会更加唠叨,那她的耳朵怎么受得了?
思忖时,她听到李韭儿说:“青枝,你要开锦缎铺应该提早与我们说,我们家正好有一处空置的铺面,给你用再合适不过。就在旋街,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你的店开在那里,不愁没有生意的。”
“大伯,伯母,你们买这铺面必然是有用途的,我不能要……”要了就完了,青枝急忙拒绝。
幸好周茹跟她的回答是一致的:“旋街的店铺多贵那,哪里能给她。李姐姐,你再疼青枝,我们也不能收。”毕竟还未成亲,自家女儿不听话,她已经不好跟裴家交代,绝对不能再收东西,不然她的脸往哪里搁?
除非是成亲了,女儿成为裴家的儿媳,那么收下铺面也没什么。
李韭儿见她们都不肯,只得作罢。
厨房此时已经蒸好螃蟹,一只只通体红艳。
裴老太太见丫环们端上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招呼他们享用:“这会儿的螃蟹最鲜最美了,快些趁热吃!”自己夹了一只放在青枝碗上,又夹一只给裴连锳,“螃蟹也要成双成对的吃。”
老人家这么说,青枝不好顶嘴,只能道谢一声。
裴老太太也是看这两个年轻人纠缠太久了,今日又见儿子变了态度,便也跟着撮合一下。
长辈们的目光齐刷刷落下来,青枝只觉肩膀都变得重了些。
偏偏裴连锳问她:“你打算几时去理县?之前丝线没买成,快用完了吧?”好似要送她去的意思。
青枝抬起头,眸中差点冒火,裴连锳这家伙为了他的仕途,太不择手段了吧?
四目相对,裴连锳感觉到她强烈的敌意。
他有点奇怪。
这段时间,就算他二人的关系没什么进展,但怎么也不该变得更坏吧?他微微扬眉:“怎么,你不打算去理县?”
青枝还没答,周茹道:“怎么不去?她这几日就要跟阿念去了……连锳,你可是有空?你若是能陪着去的话,我就更放心了。”
第一个出卖她的永远是母亲,青枝气得掰下一只螃蟹脚放在嘴里咬。
裴连锳见状差点笑了,他其实只是问一问。因为之前潘济美提过理县,不知后来有没有又跟她说过什么,谁知道青枝那么生气。
“若是在后日,休沐日的话,当然可以。”他故意问青枝,“你打算哪一日去?”
周茹朝青枝频频使眼色。
青枝道:“不管何时去,我恐怕要多待几日的。因为若碰到合适的卖家,得花时间商谈。”她不是找借口,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裴连锳唔一声:“我送你到那里就回来……怎么样?就定在后日吧?”
看来他是一定要去了,青枝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但裴连锳自己要送上门,她也不客气:“后日就后日,你早些来我们家。”
到时别怪她狠狠使唤他。
比起裴家,宫里的宴席更是丰盛了数倍,天子杨景恒只请了卫国公夫妇以及世子林云壑,与太子一起过节。膳后,听闻惠妃还在等他,便又去惠妃那里坐了坐。
惠妃年二十二,生得国色天香,今儿着意打扮后更为明艳,见到杨景恒来,温柔体贴,忙着剥石榴给他吃。
杨景恒看她手都弄脏了,柔声道:“够了,你别顾着朕,自己吃吧。”
惠妃摇摇头:“妾不饿,刚才吃了两只月饼……说起来,今年的月饼似乎格外可口呢,难怪皇上赐了那么多给臣子们,妾听说连四品的官员都有。”
杨景恒确实是破例了。
当初宫里出现黑烟乌鸦一事,他极心疼太子,然而偏偏找不到端倪,宫里宫外信神仙鬼怪者不少,谣言渐起,幸好裴连锳及时解谜,太子才得以脱去不详之名。
后来裴连锳被调去大理寺又立了功,杨景恒委实很喜爱他,赏赐月饼时就算了他一份。
这会儿惠妃提及,他就说道:“不管三品四品,都是朕的好臣子。”
惠妃自然没有戳穿,心里暗想,这裴连锳果真受天子青睐呢,可惜是个一心帮扶太子的。若没有他,太子的名声坏了,他们再用些手段,让天子对太子越来越失望。
天子往后自然会让她生子。
也不怪她有这等野心。
她一入宫就很得天子宠爱,从贵人升到惠妃不过用了四年,但入宫越久越清醒,天子再宠爱她,却不准她生子,每回被临幸必得喝避子汤。
她是女子,她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可天子竟如此残忍。明明她的家世也好,才貌双绝,与逝去的皇后比丝毫不差,凭什么她不能生孩子?
惠妃的指甲恨不得插入掌心,她不信她是这样的命!
惠妃一边想着宫外娘家传来的消息,一边又继续伺候着杨景恒。
因为陈念,赵廷俊中秋都没过好,一整晚想着这件事,等席后送岳母回长兴侯府时,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苏起住的院子。
苏起与苏老夫人母子感情不深,早先前又约了朋友赏月,故而很晚才回。
听说赵廷俊在等他,他不屑的笑了笑。
“赵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那。”苏起高喊一声,慢条斯理走来。
赵廷俊打心眼不想与他说话,奈何此事非得问问清楚,他笑着起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无病无灾,万事如意。”苏起在他对面坐下,用嘲讽的语气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大人这么晚还在等我,想说什么?”
赵廷俊笑了笑:“举之,你再如何待我,我看在蕊儿的面子也不会计较。我这次来,是因为岳母提起你颇为忧心,想替岳母分忧。”
苏起哪里信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是吗,你想如何分忧?”
“我知你不想入庙堂,我会劝岳母不要勉强你,但你身为苏家后辈,好歹要顾着苏家脸面。”
“你是说做织机一事?”苏起挑眉,“你知道我是去了哪家吗?”
倘若陈念要勾引苏起,那么陈念应该不会告诉苏起她跟自己的过去,不然苏起作为男子必然介意。如此,他不如先告诉苏起,让苏起至此对陈念厌恶。
赵廷俊道:“陈家……你是给那个叫陈念的姑娘做织机吧?”
苏起惊奇,他以为赵廷俊绝不会主动提起陈念,他微微侧头:“难道你认识她?”
“当然,她来过我家,你应该也见过的。那次你不是让我换一身衣袍吗,弄脏衣袍的就是她。”
苏起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她啊。”
赵廷俊见他想起来,便用告诫的语气道:“她借着来我家的机会故意接近我,若非你正好出现,她恐怕要装作晕倒的样子扑到我怀里。所以我听蕊儿说你是去那个陈家,十分担心……你毕竟是侯府的子弟,她一个织娘攀上你,那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若非他已查清,真要被赵廷俊的这番话骗了,苏起看着赵廷俊,一时之间竟只想笑。
他笑得肩头耸动。
手中的茶盏摇晃,有茶水泼了出来。
“你笑什么?”赵廷俊怒目而视,他感觉到苏起的笑声充满了诡异。
苏起忽然又停下来,把茶水喝光:“挺有趣的,我是说这陈姑娘。”
“有趣?你莫非看上她不成?这种女人是祸水,你绝不能沾!”
见赵廷俊因为着急有些失态了,苏起便说得更加夸张:“我是闲人一个,怕什么祸水?若她真的想勾搭我,我倒想看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赵廷俊眉头紧锁,忍不住呵斥:“你想玩女人,玩谁不好?这陈念都多大岁数了,你不如换个年轻的小姑娘。”
话说得极难听,苏起脸色不由一沉。
其实陈念只跟他说过几句话,就是在找木匠的时候,后来他到陈家后,陈念再没有搭理过他。
他在院中打眼,开榫,陈念跟青枝在房内织锦。
有时候累了,他会往里看几眼。
沉浸在织锦中的陈念心无旁骛,似一朵在深夜悄悄盛开的昙花,安静的,美丽的,孤独的。
他从来没见过陈念笑。
他常常想,这是赵廷俊造得孽吧?寻常的姑娘,岂会如此?
所以别说什么勾搭了,他敢用命打赌,便是遇到天子,陈念都不会去勾搭。
可造成这一切的赵廷俊,竟说着这样无耻的话,他忍不住心疼陈念,更心疼自己去世的姐姐。
姐姐到底是怎么跟这种人过日子的?
苏起挑眉道:“她年纪大吗,我竟看不出,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赵大人莫再劝了,你再劝下去,指不定我明儿就派人去提亲。”
赵廷俊感觉苏起疯了,他不知陈念用了什么花招,竟让苏起死心塌地。
“你以后定会后悔,”赵廷俊拿起茶壶一摔,“到时候你就知道这女人的恶毒了!”
陈念实在可恶,竟然勾引他小舅子想嫁入长兴侯府,一定要去教训下她。
赵廷俊拂袖而去。
看他几乎是气疯了的样子,苏起忽然有点后悔,他刚才为了刺激赵廷俊故意说了那些话,也不知赵廷俊会不会去找陈念的麻烦……
他倒是得注意些。
隔了一日,裴连锳骑马,并带着一辆马车去陈家。
因他来得次数少,阿黄尚不认得,叫了几声,翠儿揉着眼睛过来开门,见是裴连锳,吃惊道:“少爷来这么早?”
他每日都早起的,不算什么,裴连锳看了一眼阿黄:“这狗长得倒快。”
比印象里大了一倍不止,毛金灿灿的极有光泽。看来青枝对狗并不记恨,她的小气量都用在他身上了吧?
裴连锳走进来:“你去把青枝叫醒。”
翠儿点点头,敲青枝的门。
青枝打着呵欠坐起,她以为已经很晚了,然而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才亮,太阳都没有升起,她忍不住责怪:“是谁敲门?”
“是奴婢,姑娘,公子已经到了。”
青枝才想起她那日是让裴连锳早点来的。
不过这也太早了吧?她皱着眉穿衣,穿好了隔着门跟翠儿道:“让他等着!”
翠儿不敢,小声问:“要等多久,姑娘快些出来啊。”
青枝才不理,慢吞吞梳头。
翠儿等在门口,左右踱步,见青枝久不现身,只好跑去裴连锳那里,赔笑道:“姑娘昨儿织锦织到很晚,许是累坏了,望公子莫怪责。”
定是故意的,裴连锳淡淡道:“无事,你去忙你的。”
翠儿去厨房让两个婆子烧水,准备等主子们起来,给她们做早饭。
平常的话,青枝梳头极快,今儿愣是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翠儿听到开房门声,又忙跑来:“姑娘,少爷等许久了,您快去吧。”
青枝嗯一声,先喂了阿毛几把小麦,玉米才去堂屋。
晨光里,她穿着一身素衣,但领口腰带裙边都是锦缎裁制,有种隐隐的艳丽,像淡色的天边镶嵌着几抹红霞。
裴连锳等得已失去几分耐心,看到她,却又兴味盎然了。他唇角挑了挑:“是准备现在就走吗?”
他脸上全无一丝被怠慢的怪责,青枝心想,他为了他的仕途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她漫不经心坐下:“我饭还没吃呢,怎么走?劳烦裴大人帮我去买几只汤婆肉饼。”
跟在后面的翠儿惊得嘴巴大张,她这是在使唤少爷吗?可少爷是大官啊,怎么好这样?
“汤婆肉饼在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裴连锳并不生气:“你想要几只?”
“三只。”
“你要三只,周婶应该最少也要三只,还有陈姑姑,翠儿……”裴连锳一本正经的算,“我买二十只回来,你们一起吃。”
青枝:“……”
真的佩服,换做她哪怕是为了织锦,为了挣钱,她也绝受不了被裴连锳使唤着去买东西,大不了这笔买卖就不做了,可他竟然能忍下来。
足见当官的诱惑力。
也是,官比百姓相比,那真是有云泥之别,也怪不得他这样执着。可她怎么办呢,瞧这法子是顶不上作用了,青枝一阵头疼。
裴连锳站起身,风度翩翩地出门而去。
等周茹,陈念起来时,裴连锳正好拿着吃食回来,笑着道:“我除了买了汤婆肉饼外,还买了些荔枝膏水,这样吃不易腻,还解暑。”
周茹哎呀一声:“怎么要你去买,你家里的随从呢?快放下来,小心弄脏衣服!”
翠儿心疼自家少爷,忍不住小声跟周茹告状:“少爷早就来了,是姑娘让公子去买的。”
周茹嘴角一抽,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再看裴连锳,只觉顺眼极了。女儿这么无礼的要求,女婿都满足了,还能说他对女儿不好吗?她赶紧让翠儿给裴连锳倒水:“辛苦你了,难得休息一日,还得陪我们去理县……这荔枝膏水青枝喜欢喝,你倒是知道她的喜好!”
“她幼时就喜欢吃果子,桃子,梨子,杏子,”他将荔枝膏水放在青枝手边,“我原想买蜜桃糖水,但今儿太早了,店铺还未开门。”
温柔的解释,声音似春日的溪流声。
她不禁想起她曾经常常爬在家中那棵老桃树上,把香桃扔给他。
扔了一个又一个,他笑着道:“够了,够了。”
她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何时说过要吃蜜桃糖水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他只瞧见两排乌黑纤长的睫毛。
提起过去的事,她每回都显得十分抗拒,像上次的茄饼……她是后悔那时候喜欢过他吗?
他心里隐隐一刺。
她对嫁他如此抗拒,自然是不喜欢他了,可现在是连过去的感情都要否定吗?
不过也罢了,他没必要在意青枝喜不喜欢,只要她最终嫁给他便行。
别的有什么干系呢?
他根本不必为此烦恼。
作者有话说:
裴连锳:其他的都是浮云!
作者:真的吗?好的,明白了,安排。
裴连锳:……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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