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零八年,四月末。
明明是会让人联想到阳光与海浪的初夏,这段时间的横滨却彷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不知何时会来的雷雨,下着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液,响起的不是雷声而是惨叫。这是由名为港口黑手党的庞然大物决定的“命运”——今天要将暴力带去哪里?更直白地说,要在谁的额头上开个洞?
开玩笑的。毕竟他们的痕迹已经哪里都是了。行人比往常更匆忙的步伐、犹如惊弓之鸟的眼神、与其他路人之间隔得更远的距离……这还只是处于和□□世界非常遥远的普通人,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所见的不过是暴风卷席过后的残局。如果你走向冒起浓烟的大厦,遁着爆炸声和枪声寻找,你会看到更多。
很难想象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尽管经过了泡沫经济,文明和法治总不该退步到这种地步,但事实就是如此。横滨这个城市实际上已经被□□统治了,而那位无冕之王发誓直到断气之前都要守护自己的王座,杀尽一切觊觎他手中权力的叛徒——甚至不需要确实的证据,只要一个多余的眼神,一句隐含野心的暗示,明天首领养着的忠犬就会跟着你回家。
种种不顾一切的举动都昭显了一个事实: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值风烛残年,对死亡的恐惧已使他陷入疯狂。干部顺从他的命令,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忠心,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想利用老人这最后的时间,把自己的竞争者送到地狱——什么的竞争者?当然是下任首领。
高层没有人关心横滨一般市民的生活如何,他们的心力都花在了讨好首领以及给对手使绊子上,毕竟连自己都可能要被对手派来的人暗杀了,谁还会关心陌生人啊。
综上所述,我今天没有买到珍珠奶茶。
离酒店最近的那家店,为港口黑手党洗黑钱的店老板被怀疑是卧底,所以上周被连人带店铺都炸上天了。奶茶在日本不太流行,更何况是冷门的珍珠奶茶?这是我剩下唯一的希望,结果……
我站在被烧成焦黑一片的店门口,低下头为不见踪影的店员以及我逝去的珍珠奶茶默哀。
就在这肃穆的时刻,两个念头在我的脑中出现了。
第一,今天就喝普通的奶茶吧。
第二,我要在横滨建立珍珠奶茶教团。
终有一天,我要这城里的每条街道上都有贩卖珍珠奶茶的店铺!
2
两个月后。
贫民区的某条街上,有一间无证经营的诊所,诊所的主人是一位名为森鸥外的医生。森鸥外其人的行医水平嘛,还可以,事实上他的病患们也没有什么靠谱比较的对象,正经医生谁会来贫民区啊?来做慈善吗?哈哈哈。
总之,森鸥外不会趁病人昏睡的时候偷偷把器官割下来卖掉,也不会开错药,有些真材实料,这就足够了。不过,这并不是人们对他唯一的印象。他之所以在这一片街区上小有名气,靠的不是医术,而是他另一份的小兼职。
他是个情报贩子。
在暴力和贫穷盛行的地方,不见得光的小生意总是特别多。因为不只是大人物,就连贫民都不得不靠这些方式来糊口。另外,横滨还是个港口城市,每天从港口过来的可不光是海风和海鸥。
扯远了。
我已得知,森鸥外今日中午会和这条贫民街上势力最大的帮派会面,地点当然不会是在这个小诊所,而是他们的据点。那一帮人不是港口黑手党——他这种小人物,呵——而是港口黑手党旗下的帮派……的干部暗中培养的一帮小混混。硬要说的话,也勉强算是有点关系吧。
我知道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我还知道,他诊所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小孩。与谢野晶子,他从异能力者隔离所带回来的,有着神奇异能力的小女孩。据说是能培养出所谓“不死军团”的关键。这些都是我听说的,但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所以我很好奇:在那场失败的战争之后,她和森鸥外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有着共同理想的伙伴?师徒?因为要报答解放自己的恩情所以留下来了?
蛾之性相较高的人通常有一些共通之处,比如说喜欢变化、相比理性更倾向追逐直觉、容易产生渴慕和激情……不是说所有拥有蛾性相的人都是狂野凶恶的混邪乐子人,但是至少,我一旦产生了好奇心就必须得去满足,否则更糟糕的我会代替我去做该做之事。
在两个月之前我发誓要在横滨成立珍珠奶茶教团并不是戏言,我是认真的,所以我甚至在心里想出了一个初步的计划——我讨厌按步就班,也讨厌计划书,所以这表明了我的决心——要成立组织,最重要的当然是招募人才,以及寻找资金来源。至于教义、定期集会仪式、教团内部等级制度……这些都可以之后再说。
两个问题之中的后者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已找到利益一致的赞助人,她很慷慨,目前我不需要担心金钱的问题……因为除了我的衣食住行外,实际上教团也没有什么需要支出的地方。
我知道我看起来像个江湖骗子,所以我很感谢赞助人的信任,很快我会证明我的本事。
综上所述,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招揽教徒。不需要真的有什么宗教信仰或者至死不渝的忠诚,只要能为我做事就行。
一个有着“死之天使”外号的异能力者,听起来不错。相信这位天使一定会喜欢珍珠奶茶之神的。
我脸上带着轻松的平淡微笑推开了诊所的门。贫民街里的诊所理所当然地不会是什么装修精致的地方,惨白的墙纸没有开裂已经算得上用心,墙角慢闲闲地转着的电风扇吹不散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皮肤上的热力,但也聊胜于无。
门口连接着走廊,尽管我是第一次进入这家诊所,我还是带着彷佛在逛自家后院般的信心,径直走向深处。诊所的构造都大同小异,医生就该去会诊室,对吧?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会易容?
现在我就是森鸥外,所以趁另一个“我”不在的期间,我会把天使带走。除非他有钱到能在与谢野晶子的皮下植入追踪器,不然他绝对找不到我们。贫民街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监控,而我懂得如何在人群中消声匿迹。
计划本该万无一失——当然,那只是以我的角度来看,毕竟我自知不是天才,我只是比常人多会一些小把戏,还有一颗勇于尝试的心。
换句话说,意外也是计划的一环。
当我走进会诊室,我迎面碰见了一个坐在角落病床上的银发男人。他的年纪大约和森鸥外差不多,但是……那一身古代武士般的和服,甚至还穿了羽织外褂,请问这家诊所是将要举办什么隆重宴会吗?
他的表情很严肃,还带了把刀,我搞不清楚他是不是上门寻仇的,我不认识他,这是在情报里没有提及过的人。他的双手埋在袖口宽松的袖子里,这是那个吗,下一秒就从袖子里掏出手/枪的那个!
大人,时代变了,这玩意比刀好用多了——
对不起,我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现在应该干正事才对。
“森医生。”他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跟我打招呼。
看到我,那个男人的神色也没有变化。我感觉到他没有敌意,但是那种锐利的目光……很难说他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看穿了我的伪装。不过既然他还喊我“森医生”,那应该不是后者吧?
嗯,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我走到明显是医生专用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但没有坐下,而是拿起桌上的保温瓶,打开来喝了一口水压压惊,顺便在心里思考一下要怎么办。
我还没说话呢,他就继续用冷硬的语气说:“特意让我早点来,究竟是何事?”
在剎那间,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男人跟森鸥外其实也不是很熟,不然也不会问这种问题,那就好办了。我对森鸥外其人有一些基本的了解,也许我骗不过他的父母,但是骗一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绰绰有余。
当我放下杯子,我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却不带笑意,是我擅长模仿的一种虚伪的客套笑容。
我只说了一个名字:“与谢野晶子。”
光是这五个字,就让本就不好相处的男人看起来近乎凶恶了,毫无疑问,他知道她的存在。在他开口之前,我打断了他:“我打算把她送去我的妹妹那里。”
那个男人愣住了。不过肉眼可见地,他身上骇人的气势消散了……大半。
我试探地问:“你怎么看?”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你有妹妹?”
“有啊。”我拉开办公椅坐了下来,双腿交叠,两手十指相扣置于小腹,然后轻巧地踩了一下地面,椅子随着力道的作用旋转,我面对着银发男人轻笑道:“是比艾丽斯酱还要可爱的妹妹哦……曾经。但总言之,我认为这是最适合的做法。最近不必要的关注太多了,让她留在这里,万一有闪失的话……你觉得如何?”
这番说话有两种解读方式。
一,作为贵重异能力者的与谢野晶子不适合置于敌人的眼皮底下,她有可能会成为人质,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对于一个开着小诊所的医生来说,他并没有足够能力保全与谢野晶子,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把她送去乡下,或者足够隐秘的地方,时机成熟再送回来,这样也是合理的做法。当然,若是真的了解森鸥外的行事准则的话,就能轻易揭穿这是谎言。这个办法太过保守,同时也太没有效率。
二,那就是出于与谢野晶子本人的角度去考虑。我不认为森鸥外有能力抚养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剩下的不必多说。
“交给女性照料自然是更加稳妥。”那个男人抬眸又看了我一眼,这是质疑的眼神。“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森医生?上周你才说,她是你打败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关键。”
我嘴角的弧度平复下来,打败港口黑手党首领?他竟然有这样的企图吗?
我们盯上了相同的猎物——更好了,我可以趁机削弱竞争对手。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冷淡地说:“好了。如果您不介意,现在我得带人离开了。我的妹妹她比较怕生,就不介绍给您认识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顺利到不可思议。难道在那个男人心里,森鸥外真的有那么糟糕,以致于只要能把与谢野晶子送走,他就不介意是谁接手了吗?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有什么底牌所以有恃无恐,还是说他真的没有疑心?
但这些都不重要。
在送走他后,我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不紧不慢地上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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