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声淅沥，而便利店里渐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你还不去网球部吗？”
清水寺野的冷冽又温柔的声音就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传到切原的耳中。
看着少年背的网球包，清水大致猜到他要去干嘛。
她莫名想快一点结束这次交锋。
原本立在她身后的少年挠挠头，抬脚在她另一边坐下，他没有坐刚刚忍足坐过的椅子。
“因为雨有点大，刚刚进便利店的时候，其实……活动已经推迟到晚上了。”
“是吗。”
她听见自己有些略微干巴巴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刚才情绪的不对劲，清水只是坐直身体，哪怕她知道，此刻对方正在用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炽热的绿眼睛在看着她，少女也只是兀自看着玻璃墙外的马路，冷待着身边的少年。
对于他的呼唤，清水寺野故意做出冷处理。
这是她带着一点恼怒和恶意的惩罚。
至于小狗会不会觉得伤心，会不会感到无措和自责，谁在乎呢。
有时候，她反而享受这种故意折腾别人的感觉。
“前辈。”
切原赤也张开了嘴巴，喊出声之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他已经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了。
切原顿住，看着女孩沉静完美的侧脸。
昨天晚上和他聊天的人，现在又坐在他面前，就像做梦一样。
但是前辈为什么不理自己。
于是切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清水前辈。
最终，清水寺野结束游戏。
她恰到好处地作出一副被惊扰到的模样，转头对切原十分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走神了。”
少年听到这样的解释，似乎并没有多么开心，他没有露出前几次那让清水感到嫉妒又忍不住充满恶意的可爱朝气的傻笑。
两个人此时坐在一起的距离，算不上远，反而有些近。
切原赤也只是垂着头，往前垂落的湿发刘海上，还有些小水珠，它滴落到了清水寺野放在腿上的手背上，激起一阵古怪刺激的凉意。
就像少年此刻耷拉的头、低落的心情一般。
清水寺野皱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抹去那滴似泪的水珠。
“前辈，是在想什么事情啊。”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聊的还算频繁，清水寺野发现，其实少年意外地很直白大胆，就比如现在。
喜欢的，讨厌的，他都几乎不会去遮掩，她曾经想过也许对方是没有这份机心，所以单纯到喜恶都摆在脸上，但她看人的眼神不会出错。
对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行事作风也有些单细胞，但其实不能忽略的是，这少年心思也异常敏锐。
并不是一个很好糊弄的人。
只要他想弄明白，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行动。那些迂回的，曲折的，委婉的，弯弯绕绕的，在纯粹的切原赤也面前，通通不管用。
清水寺野想收回最初那句能轻松搞定对方的话。
其实这人蛮棘手的。
见清水寺野半天没有回答，少年逐渐有些沉默，脸色也莫名消沉。
“是在想忍足侑士吗。”
“……”
知道他直接，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这让人怎么回。
但这人是清水寺野。
“啊，是呢。”
清水寺野的神情颇有些苦恼。
“总是追在身后……有时候也会感到辛苦。”
省略留白的地方给人想象的空间。
切原皱眉。
“那个家伙，”
“自己学校没有女生吗，真是……”
少年的表情顿时又变得异常生动起来。
“不过，你应该要喊忍足前辈才是啊。”
哦嘞。
听到少女这句温柔守礼的规劝，向来一点就炸的桀骜男孩却没有激动地反驳她，只是皱着眉表达了他深深的不满。
“什么啊，他又不是立海的，我不要。”
其实内心是有隐秘的快乐在升腾。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学姐很讨厌那个忍足侑士——这就够了。这让切原方才沉默苦涩的心情登时犹如雨过天晴一般灿烂耀眼起来。
少年偏过头，一脸不屑，但嘴角是上扬的快乐弧度。
有时候他的幼稚心性会让他有些嫉妒这些跟清水寺野同一级的前辈。
他们对上少女，可以直呼姓氏，甚至直呼其名，而他永远都要恭恭敬敬地在清水后面加上前辈两个字。
刚刚那个糟糕的家伙居然还叫了学姐的名字。
切原赤也忍不住开始磨牙。
“前辈……”
少年有些无意识地把心底默念的前辈二字给吐露了出来。
听到呼唤，少女对上他，于是对着清水寺野逐渐变得更加疑惑且似乎又有些揶揄的眼神，切原赤也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那个，好巧啊今天……”
哈？
都聊了这么久了说什么好巧。
“哦，是呢。”
她不戳穿对方，反而开始笑眯眯地有来有往。
有时候这玩意就像天平。
一方落下去，另一方自然就升了上来。
清水寺野其实早已摆脱刚才被切原赤也带来的些许困顿，魔女开始重振旗鼓。
无聊了，可以开始勾搭了。
像这样，直白的，横冲直撞地向她询问忍足，少年似乎不懂什么是距离。
不，他其实是懂的吧。
她余光瞄到对方此刻那有些紧张的手指，她很自然地就想起来刚才在便利店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这小子。
又何尝不是有两幅无意识的面孔。
清水寺野起身，在切原赤也那有些疑惑的目光里，她去后面货架上拿了条毛巾，付完账以后，少女走到切原赤也身边，把毛巾递给了他。
切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于是清水寺野格外体贴地把毛巾打开，那样舒展开后，再轻轻把它放到了少年的头发上。
干燥的毛巾有些大，把男孩子的脸都遮起来了一部分，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和漂亮流畅的下巴。
清水寺野眼睛微眯。
“怎么不动，”
“要我帮你吗？”
她故意弯腰凑近少年的耳朵，果不其然就看见它已经在慢慢变红。
“诶，诶，不要，”
切原赤也的声音从毛巾下面发出来，声线听起来还有些颤。
唔，有点可爱。
他把毛巾按住，蹭着头发开始自觉地擦起来，他似乎不曾这么听话过。
身后是清水寺野身上那淡淡的花香，香味钻进切原的鼻子里，干燥，清爽，甜蜜，还有点苦涩。
是学姐的气息。
少年的动作算不上多么轻，因此有水珠再次溅到了清水寺野的手背皮肤上，激起一点冰凉凉的触感。
她手指微动。
就在切原赤也只是红着脸闷头擦头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放在头顶的手上被覆上了一股别样的温热触感。
这是……！
他在毛巾下面的眼睛猝然睁大，生理性地开始吞咽唾沫，喉结滚动。
感受到手掌下，少年的手背似乎微动又战栗，清水寺野勾起嘴角。
太乖了，太乖了。
忍不住想把它摧毁掉。
为什么一对上她就变成这样啊，切原赤也，不是对其他人很酷吗。
清水很想拎着少年的衣领，好好地拷问少年。
这大概是最近她最热衷的游戏了吧。
少女甚至还坏心眼地“不小心”又蹭到他的手背皮肤。
“我来吧。”
“你擦的有点乱呢。”
她温柔清冽的声音在切原头顶响起，像沙漠甘泉里的魔音。
少年似乎呆愣住了，不过很快这坐着的人就有了反应，他的手从清水寺野的手掌下抽了出去，激起一阵皮肤之间的触碰和摩擦。
但他没有拒绝。
清水寺野动作不停，她力道轻柔又体贴地帮切原擦着湿掉的那些发丝，异常细心。
切原赤也低着头，闷不吭声，但通红的耳朵已经直白地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少年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的透明玻璃，除却雨幕，他清晰明了地看见了清水寺野正低着头给他擦头发的模样，少女的侧脸被帽子遮掩的只剩半张，但依旧那么美好。
现在她正用玻璃上面这种温柔耐心的表情，细心体贴地帮他擦头发……
学姐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擦头发……应该算很亲密了，对吧。
那我跟学姐也是很亲密的关系了。
他固执地，晕乎乎地做着错误的等价代换。
切原赤也被动且羞窘地承受着这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看着自己手里这颗脑袋似乎又开始神游天外，清水寺野渐渐停下动作。
少年果然回神。
“前辈，怎么了？”
“擦好了哦，切原同学。”
“诶，是……”
切原赤也又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默默地把毛巾从头上拉拽下来，紧紧攥在手里。
“你的头发很可爱呢。”
还没等切原说点什么，他美丽温柔的前辈就又说出了让他心神恍惚的话。
心跳，心跳又在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真的吗，”
他摸了摸自己那一头耷拉的卷毛，因为已经被擦过，所以头发上的雨水倒是都没有了。
“真的哦。”
“毕竟我很喜欢这种卷卷的，像海带一样的东西啊。”
清水寺野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此刻少女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其实很少见。
至少切原赤也是第一次见。
“前辈，”
他听见自己有些恍惚的声音。
“你说你喜欢我的，头发吗。”
她说了喜欢这个词，对吧。
“是啊，怎么了吗。”
看着少年再次陷入可疑的，羞窘的沉默里，清水寺野内心的愉悦则是再一次被放大。
魔女热衷看别人挣扎进漩涡里纠结又胆怯，热烈又失落的模样。
不为什么。
就是一种喜好。
给他一种错觉，心仪的、有好感的前辈也在有意于我吗，这样的错觉。
等时机成熟，最后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砰。
感觉心口会绽放出最热烈的血花呢。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两人结伴，她推拒了一番，最终还是让少年送自己回家。
两个人共撑一把伞，距离极近，路上她的小腿被溅上雨水，沾了污渍，切原赤也敏锐地注意到了。
于是少年打着伞，体贴地凑近对方，让清水从包里拿手帕。
因此他自然就能低头看见，挎包里那两听晃眼的啤酒，以及一包淡红色的软皮香烟。
空气沉默，周围只听得见雨声。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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