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三月。
粟阳镇。
沈宁扔了手中的笔,任由墨汁点上白纸,起身走向院中的桃花树下。
两年前还只是颗桃花树苗,如今,桃枝上已挨挨挤挤地挂满花云。树下有被春雨打落的花瓣,花瓣上染着春泥。
沈宁蹲下身,捏起一片,端详了一会儿,想到一句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
美则美矣,却不适合顾冉。
一个月前,他在书中读到,“以吾之姓,冠汝之名”,便一直想着给顾冉冠上自己的姓。与他一同姓沈。
然而,与“桃”相关的名,并不适合她。
沈宁指尖微一用力,花瓣碎如细屑,消散风中。
“阿宁。”
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沈宁回身。
是顾冉。
看她手里捧着一碗红豆,沈宁心血来潮:“我给你画像,好不好?”
顾冉有些不解,目光中满是疑问。
她看向沈宁。
沈宁已经起身,站在树下,对她伸手,温声道:“到我这里来。”
一句话犹如片羽,掠过心尖。顾冉鬼使神差地迈步向前。
树下的少年,一身玄衣,满载星辰的双眼,变得深邃。稚气褪去,冷洌绕身。身量也已然超过她。如今再看,都要微微仰头。
顾冉覆手到沈宁掌心,被他轻轻握手一拉,便进了他的怀里。
碗中的红豆,跟着撒了几粒出来,最后全都被顾冉乱了的脚步,踩入泥中。
“等我取纸笔来。”沈宁将她扶稳,转身进屋。
出来时,顾冉还在愣神。
“在想什么?”沈宁走近,捏走落于她肩头的桃花,再想去别她耳边的碎发时,顾冉退后半步,在树下站好。
她端着碗催促:“快去画像,画好了吃饭。”
沈宁看了她半晌,从碗中捏起一颗红豆,走向石案。
花影扶疏,暗香浮动,绯衣墨发,嫣然含笑。
沈宁收笔时,顾冉的风姿,跃然纸上。他没急着炫耀自己的画功精湛,只轻轻弹指,案上的红豆滚落在地。
沈宁不急不慢地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2。红豆亦叫相思子。不如,你随我姓沈吧,名唤相思,沈相思。”
咚——
顾冉手中的碗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铺撒在泥上的红豆,如同她身上的红衣一般鲜艳。
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顾冉以为这该是伤痛欲绝,可撕下这层难过的外衣,才发现,内里是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悦。
沈宁无法逃脱命运,注定要与沈相思相遇。而沈相思不是另有其人,竟成了顾冉自己。
她朝沈宁走去,在石案前驻足,低头,看到画像上的自己,站在桃花树下,提着一盏灯。
在沈宁的笔下,她有了一双含情目。
“不喜欢吗?”沈宁问。
不知是问名字,还是问画像。
“喜欢。”
必须要喜欢。无论是画像,亦或是名字。她只有在这一刻成为沈相思,也才会将沈宁的心,永远囚于自己身上。
她不要做捕猎人,她要成为一张网、一个笼,把她的金丝雀,永远困在其中。
“我也喜欢。”沈宁起身,隔着石案,终于将她的碎发别于耳后。
“阿宁为何要给我改名?”顾冉转身走到树下,准备去拾撒落的红豆。
“因为我想。”沈宁跟到她的身侧,拉着她的手,“不要了,再买回来就好。”
“这是家里最后的红豆,我想煮粥的。”顾冉觉着可惜,转头看向沈宁,有些央求的意味,“我们一起去买,怎么样?”
沈宁没有立刻回答,带着她走到房门边,才回道:“起风了,该进屋去了。”
顾冉一怔,放开了沈宁的手:“好。”
门被关上时,也从外边落了锁。沈宁的话语声也随之传来:“我去买些红豆回来。”
“我等你。”
听到这三个字,沈宁才满意离去。
顾冉像这样被锁在屋内,已不是一回两回。自去年起,只要沈宁外出采买,她就在屋里等待,连院落都无法踏足。
一年里,她踏出院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在沈宁出去一回,时间都不会太久。这次也是,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带着一袋红豆回来了。
顾冉厨艺不佳,搬入新宅之后,厨房重地,全部都是沈宁说了算。但顾冉想吃什么,他都会一一学好,再做给她。
这几年,沈宁不但功夫进步飞速,厨艺也是越来越好。
红豆飘香,粥煮好了,沈宁的菜也做好了。顾冉一如既往地夸他手艺不错,他不厌其烦地听着,给她碗里盛了不少饭。
看着眼前堆起的山尖,顾冉皱眉:“太多了,阿宁。”
沈宁往她胸口处看了会儿,认真道:“能吃多少吃多少。”
“每次都这样说,最后都会让我自己吃完。”顾冉不满,“不让我出去,还让我吃这么多,是要我变成猪吗?”
沈宁不解,这与外出有何关系,直接将她的话忽略,看着她的胸口,斟酌了一番,才回道:“太……瘦了。”
顾冉这才注意到他目光所落之处,随即面上一红,没再回话。
也不知这两年,都偷着看了什么书,竟还学会了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话。
晚膳过后,月上枝头,沈宁洗漱完,从隔间出来,就见顾冉躺在他的竹床上闭目养神。
也是自去年起,两人开始分榻而眠。沈宁搭了一张竹床,日夜宿在顾冉的床边。
“睡着了吗?”沈宁走至竹床边坐下,指腹点上顾冉的眉心,开始下滑,到了鼻尖时,手腕被突然擒住。
顾冉闭着眼,问:“薛瑞安每月让人送来的书里,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读物?”
沈宁如实回答:“是。有很多。”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顾冉睁眼,眸中映着一捧揉碎的烛火,朦胧里藏着慵懒。
沈宁想起了在徐北时的上元节清晨,顾冉也是这样躺着看他。
“不记得了。应该是去年。”沈宁挣脱顾冉,反客为主地把她的手压在脸侧,翻身上了竹床,撑着身看她,“我看了好久了。”
“然后你就学会了把我锁在屋里,不让我出去。”顾冉用另一只手推沈宁,发现他的手臂,结实得让人安心。
“没有。我学到的与这不同,而且还多。”感受到身下的人在轻微挣扎,沈宁的手穿过顾冉的长发,托着她的后颈,迫使她微仰,露出了衣领下的锁|骨。
薛瑞安送来的书里,的确有几本不怀好意。沈宁读了,记住了,脑中不断重复出现的画面,全是他与顾冉。
欲|望一日胜过一日,单纯的亲近与触碰,已无法再满足他。这种近似于姐弟的关系,他也不稀罕。沈宁想要拥有顾冉,从头到脚。不仅名字,她的所有,都要独属于他。
“你的心跳得好快。”沈宁又往上拖着顾冉,鼻尖与她相碰,有些贼喊捉贼。
这张竹床上,藏了太多掩于夜色的秘密。书中的画面,在梦里变得鲜活。拨开云雾,他能清楚地看到顾冉,然后到达巅峰极致。
此时,顾冉正躺在自己的欢愉之上,他的心跳,比顾冉的都要剧烈。
“我……困了,阿宁……”顾冉有些不敢看他,那双眼里有深渊,多看一眼,都会坠入其中,再难出来。
“我们睡觉。”沈宁没有放开她,搂着她顺势躺了下来。
说他不是常人也好,他就是要与顾冉挤在这竹床之上,让她身陷自己的欲|望之中,看着如同白纸一样的她,被自己揉皱,再被自己手中的画笔,点上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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