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太子萧梓霁,面若冠玉,眉清目朗。不说话时,还有几分东宫的威严,一说起话来,反倒像个纨绔子弟。
他此时正拿着一把玉骨折扇,在沈宁肩上轻轻一点,道:“快入座啊,宁弟,父皇还等着你呢。”
沈宁也不看他,眼里只有顾冉。
萧梓霁没有得到回应,脸色一沉,往自己的位子走去。落座前,他朝顾冉看了一眼,道:“弟媳果真是倾城之姿,难怪宁弟牵着你的手,都不舍得放开。”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皆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顾冉。可还没看上一眼,沈宁已经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试图用身躯,挡住众人投来的视线。
见此,萧梓霁一展折扇,笑道:“弟媳果真美得不可方物,才能得宁弟如此爱护,连被旁人看上一眼都不行。”
沈宁的眼底已布满寒意,他回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1”
萧梓霁挑眉,继续道:“看来,弟媳是凭着本事,才让宁弟如此痴爱入骨的啊。”
说到‘本事’二字,萧梓霁加重了语气,不难让人听出他话里有话。
此‘本事’,并非指什么正经能耐。
说到此,皇帝也终于听不下去,厉着声道:“够了!今日的家宴,不是让你们来此拌嘴的!都还站着做什么!”
其他还未入座的皇子一听,赶紧往自己的位子走去。萧梓霁也跟着收了折扇,再不去看沈宁。
只片刻,所有人都就坐,大殿中央,只剩沈宁与顾冉还站着。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还站着做什么?”
沈宁松开顾冉,先是对皇帝行了一礼,才说:“儿臣恳请父皇,让相思与儿臣同座。”
皇帝自然不会同意,拒绝得干脆:“相思与你身份不同,你们不能同座。”
听此,众人又是暗自嘲笑沈宁这是异想天开,不识大体。
皇后却突然道:“臣妾以为,也不是不可。”
见皇帝转向自己,她又道:“今儿个皇上设家宴,正是为庆贺宁皇子回宫。臣妾以为,合家团圆,有情人自可同座。但相思是为庶民,与皇子同座自是不妥。不过,宁皇子称‘莫要以貌取人’,想必她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有句话叫:‘书,心者也。心画形而人之邪正分焉’2。一个人的心灵如何,皆映射于他的文字书法之间。不若让相思写上几笔,看看她是否可以坐在宁皇子的身边。”
皇帝听着有理,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和贵,传笔墨纸砚。”
不稍片刻,宫人便将长桌与笔墨纸砚准备好。
顾冉抬头望向上座,皇后雍容华贵,噙笑浅浅,这与她自己坐在那个位置时,大不相同。
她曾是什么样子的,顾冉也记不清了。大抵应该是嚣张跋扈的样子。
“相思虽识得一些字,但写得不好,还望皇上与皇后娘娘莫要见笑。”顾冉行了一礼,便要动笔。
皇后又道:“且慢。”
她将目光移向沈宁:“不如,宁皇子与相思一起写,如何?”
沈宁道:“儿臣也写得不好,望父皇与皇后娘娘莫要见笑。”
说着,他拿起笔递给了顾冉:“你先写。”
顾冉一笑,接了过来,在纸上落下一行规整的小字。
沈宁越看,眉间的山丘便越明显,待顾冉写完,他还有些责备地看着她。
这是沈宁未见过的字迹,规整方正,没有任何特点。但这也不是顾冉的字。
顾冉的字,笔画之间皆是凌厉,与她的眉清目秀,极不相符。瞧上一眼,便很难让人忘记。
“阿宁,该你写了。”顾冉将笔给他。
沈宁看着白纸上的小字,模仿着写下一行。待他写完,宫人将纸呈于皇帝与皇后面前。
“花倚栏杆看烂漫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3”皇帝念道。
萧梓霁只想看两人笑话,未曾想,他们会写团圆诗。于是又沉着脸色,看向沈宁。
“皇后觉着如何?”皇帝问。
“笔画轻重均匀,字形方正,是稳重、规矩之人。诗也是好诗。”皇后道,“宁皇子与相思当真恩爱,字迹都相差无几。臣妾以为,他们同座,未尝不可。”
皇帝看着白纸上的黑字,虽说普通,但越瞧越觉着不错。他这流落异乡多年的儿子,并非不学无术。遂同意了他与顾冉同座。
“和贵,再去添个位子。”
和贵犹豫着道:“万岁爷,恕奴才愚钝,不知添哪一边好。”
皇帝道:“皇后你说。”
皇后依旧噙着笑:“和贵,就添在相思的同侧吧。”
和贵一愣,又立即遵命。
待顾冉与沈宁入了座,皇帝也终于宣布开宴,命人传膳。
传膳的宫人清一色是男子,分了两列,一左一右,进来了十几人。
位于左侧列就坐的贤妃,面露疑惑,还不待她开口问话,萧梓霁席位面前的一个宫人,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朝他刺去。
只听一声清脆声之响,萧梓霁手中的玉骨折扇,扇骨断裂。他用扇子挡了一刀后,忙起身向后逃。
“梓霁!”皇后担心地起身大喊,不料她面前的宫人,对着皇帝抽刀动手。
就在刀尖快要抵在皇帝的胸口上时,一只酒壶飞来,砸中刺客的后脑。刺客头晕目眩时,有人飞身过来,一脚将其踹翻。
是沈宁。
“有刺客,护驾!”和贵忙护在皇帝与皇后身前,急声大喊。
沈宁迅速劈手夺过短刀,与刺客相斗起来。刺客的刀法阴狠毒辣,沈宁的招式凌厉骇人。
霎时间,殿内乱作一片,酒盏的碎裂声,与刀刃的相接声,交替而起。
萧梓霁功夫不好,没撑下几招,便被刺客追得躲躲窜窜。那些平日里与他一起听曲儿吃茶的皇子,见他被追得狼狈,也只是躲着暗笑。
他有些腿软,一个没站住,竟平地摔了跤。身后刺客的刀刃,早已对准了他。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尖,萧梓霁像被冻住一般,站不起来,也爬不动。
他等着刀尖刺入心脏的锥心之痛,却见顾冉不知何时出现,擒住了刺客的手腕,一拳朝那人的脸挥去。
一声闷响之后,顾冉已一脚将人踢出几丈远。再有刺客袭来,她空手接招,也不落下风。
顾冉注意到,这些刺客大部分是在攻击太子,而皇城护卫队还迟迟不来。
这一场行刺,像是有意为之。
“相思!”
顾冉因思索走神,未注意到有暗器飞向自己。只听沈宁急切地呼喊,身子也被人包裹进怀,“咚、咚、”两声,两只六角形暗器钉入殿堂高柱之上,她也被沈宁护着躲过一击。
与此同时,殿外的脚步声如骤雨砸地,皇城护卫队终于敢来护驾。
“撤!”一声命令下,刺客迅速撤离。
一个刀疤脸,眼神阴毒的男子,在离开前,特意朝沈宁看了一眼。
祥乐殿外罩着黑幕;祥乐殿内灯火通明;空气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殿内的人,也是战战兢兢。
不久前还文雅大方的皇后,这会儿已经抱着萧梓霁,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是萧梓霁的生母。
罗成则是跪在地上请罪:“卑职救驾来迟,甘愿领罚!”
作为护卫队长,却在圣上危难之时救驾来迟,万死都难抵其过。
皇帝怒则怒,但也没有直接降罪罗成,只道:“贤妃,朕让你负责此次家宴,你便是如此安排!”
贤妃一听,立刻跪了下来,惊慌失措道:“皇上息怒!臣妾安排传膳的宫人,都是亲自选过的,为何会被调换,臣妾真的不知!”
皇帝忽又问罗成道:“罗成,朕昨日让人传令,命你今晚守卫在祥乐殿前。为何还会来迟?此前,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罗成如实道:“回皇上,卑职受贤妃娘娘之令,去慧贤殿取了一样贺礼。”
贤妃立刻摇头:“皇上,臣妾没有让罗大人去取什么贺礼。今日,臣妾也未见过罗大人。”
皇帝没有理会贤妃,继续问罗成:“何人给你传令?竟能让你将朕的命令,置于他人之后!”
罗成忙道:“回皇上,是贤妃娘娘。说是得了皇上的同意,才让卑职去慧贤殿的。”
“皇上,臣妾并未说过此话。”贤妃急得已经红了眼眶,问罗成,“罗大人,你如何见得本宫?”
罗成道:“金明湖边。娘娘身边,还有夏荷姑娘。”
贤妃怔住,再说不下去。来祥乐殿前,她在今明湖边散步,的确在那里见了罗成。可也只是远远一瞥,怎能算得上是见过。
皇帝看了眼贤妃,道:“传夏荷进来。”
不一会儿,夏荷进殿,行了礼,跪下之后,便不再起来。
皇帝问:“你今日可曾见到过罗大人?”
夏荷道:“回皇上,奴婢陪娘娘在金明湖边散步时,见过罗大人。”
皇帝道:“你们可与罗大人说过话?都说了些什么?”
夏荷道:“娘娘与罗大人说了几句。娘娘说:今日一早去了趟芳晴殿后,见着了宁殿下,甚觉喜爱,想在晚宴上给宁殿下一个惊喜,便让罗大人在酉时,去慧贤殿取一份贺礼。”
听了这么些,顾冉心道,果然是有意为之。
贤妃负责家宴,刺客前来行刺,而护卫队长又受贤妃指使不在殿前,因此救驾来迟。
从头至尾将来龙去脉一捋,这一场行刺,正是贤妃策划。
只是,这真是贤妃策划的吗?
顾冉不由得朝皇后看去,只见她已经没了哭相,正一脸平静地站在皇帝身侧。她身边的萧梓霁,仍有惧意未退。
贤妃哭着道:“皇上,臣妾并没有说这些话。臣妾只是远远瞧见了罗大人,并未与罗大人讲话。夏荷,你为何说谎?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说?”
“带贤妃回慧贤宫,禁闭三月!罗成擅离职守,罚俸三月!”皇帝肃声道,“和贵,朕乏了。”
“万岁爷,奴才扶您回福宁殿。”和贵忙上前去。
宫人在殿外摆好步辇,待皇帝上了步辇后,皇后才主持着残局,让大家都回各自的寝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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