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骋的眼里,沈宁不知礼数,且儿女私情杂念甚多。时至昨日,他提出“迎战”之后,顾骋对他的看法,才略有改观。
操练结束后,沈宁至军帐报道。
帐内只有顾骋。见沈宁进来,他让人近前,在军事地形图上,摆了一枚标旗:“你对乌陆了解多少?”
沈宁看着标旗的位置,道:“甚少。”
顾骋也不探究他说的“甚少”,有几分真假,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五年前,本该继位的太子不幸身亡。王子豫述,在拥护下,成为乌陆的新王。
豫述重武轻文,宠信武将。其中有一位,他最为看重的,就是呼佘。
呼佘作为乌陆大将,为豫述征战五年,吞并了陆北之地的大小部落,让乌陆成为陆北霸主。
豫述的欲望,也由小到大,由低到高。他逐渐贪心起来,不再满足于陆北的霸主地位,终将主意打到了南国。
顾骋又随手落下一枚标旗:“乌陆对南国有想法。南国,自然也想将它收为附属国。这一战,就是绝佳的机会。”
两枚标旗,一南一北,刚好落在乌陆的南北之界。
沈宁平静地重复:“乌陆太子不幸身亡。”
顾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王储之争,只有成败。”
“不幸”只是说辞罢了,太子到底如何身亡,只有豫述最为清楚。现如今五年过去,这事,早已成了乌陆王室的秘辛。
沈宁看着乌陆的南北边界,其版图之大,已经快要与南国相当。
顾骋继续道:“当年拥护豫述的人里,就有呼佘。如今豫述最为看重他,也不是没有理由。”
沈宁却道:“但是,物极必反。拥护‘傀儡’,不如自己称王。呼佘,未必是忠将。”
顾骋眯起了眼,推倒一枚标旗,平静地问:“你觉得本将,算是忠臣吗?”
军帐之内,忽如数九隆冬,空气托着一句大逆不道,分外沉重。
顾骋自认不是忠臣。他只效忠于自己认可之人。
当今的皇帝虽是治世明君,可萧梓霁,不适合继承大统。
太子不行,其他的皇子,也平庸无奇。
若是王室日渐衰微,必将轮到诸侯争霸。顾骋一样会如沈宁所说,拥护“傀儡”把持政权,不如自己称王。
“属下认为,您是。”沈宁又将标旗摆好,抬眸看向顾骋,眼中不带半分惧意。
不似少年的冷静自持,让顾骋微讶。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欲要回归正题时,有军士进来通报,说柳旬有要事相告,让将军到养病坊去一趟。
顾骋对沈宁道:“你随我去。”
养病坊内。
西侧柴房。
徐八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对着柳旬又哭又求。一旁的顾冉,虽面无表情,内心却在唏嘘。
三年前,她也被徐八关进过柴房。
如今一看,或许真是,风水轮流转。
感叹间,自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顾骋推门而入。
顾冉局促地躲开他的视线,又在看到他身侧的沈宁后,低了头。
沈宁目光一沉,将门关上。
顾骋的问话也随之响起:“这人是?”
“第一位患病的东街住户。”柳旬道,“相思带回来的。”
顾骋看向顾冉:“看来你探知了一些消息。”
顾冉侧了侧身子,依旧不敢抬头,把今晨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包括那位自裁的乌陆女子。
徐八听她讲到自己,立刻抢话,把他在画坊坦白的“实情”,重复了一遍。
顾骋抿唇,眉微皱,落在徐八头顶的视线,也似带着弯刀,随时都会取其性命。
他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两点。呼佘已经离开南国;梁将军暗通敌寇。
而他身侧的沈宁,却在凝视着顾冉脖颈上的伤处。
顾冉低着头,察觉到他的视线,如两道锁链,缓缓地往她身上缠。
“沈相思,你胆子不小,敢私自处置这名乌陆女子。”顾骋忽然道。
说来也怪,他可以对沈宁改观,却依旧不喜顾冉。
被提了名的顾冉,蜷缩着手指,正视他道:“顾将军,这女子已成弃子,她只想求得一死。民女,便成全了她。”
为何求死,顾骋自然明白。被兵营里的男人折磨,不如一死。
而顾冉为何又会成全?
不过是因为同样身为女子,她心软罢了。
即便如此——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给自己招致祸患。你记好了。”顾骋不再与她多言,转而问向柳旬,“旬老,百姓的毒,何时可以解?”
柳旬道:“连续服用徐松草熬制的汤药,需三日可解。”
沉吟良久,顾骋问:“沈宁,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
他在问如何处置徐八。
沈宁道:“三日后,将其交给梁将军。”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顾骋果断地道:“好,就这么办!三日后,把人带到梁序面前。”
徐八暂被关押在养病坊的柴房,由顾骋派专人看守。
沈宁在跟着柳旬在养病坊内巡查一圈后,又随顾骋回了兵营。
顾冉则留在了养病坊,忙到夜笼徐北,才匆匆回营。
晚膳过后,她又在自己的营帐内踱步。想见沈宁,却又心虚。
一炷香后,她吹熄了烛火,仰躺在床榻上,失望地闭了眼。
沈宁没有来。
一盏茶后,她披了外衣,轻手轻脚地往营帐外去。却在掀帘的一刹那,被人拦腰带进怀里。
漆黑中,顾冉看不清来人,却分辨得出气息。周身的冷洌,让她很快认出这是沈宁。
他来了。
她也等了许久。
顾冉心里激动,被带上床榻,磕疼了肩,也顾不得。
她被沈宁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想出声,又怕被人听到夜色下的低语。
沈宁的吻落了下来,落在顾冉脖颈的伤处上。伤口还残留着浅淡的血|腥|气味。
只一会儿,他撑着身子起来,解了顾冉的衣带,扯开她的衣襟,故意在她心口处写着:“疼吗?”
顾冉去拢自己的衣领,就被沈宁擒着手腕,压过头顶。
他又写一遍,动作缓慢,像是施罚。
顾冉整个人发烫,连连摇头。
沈宁继续写:“下次还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吗?”
顾冉继续摇头。
顿了顿,沈宁又写道:“相思,别再以身犯险。我很怕自己护不住你。我不能失去你。你也不能出事。”
仅是一个刀口,他就接受不了;更不敢想,如果呼佘起了杀意,自己是否还能这样抱着她。
顾冉不再摇头,挣脱沈宁,吻了他。
爱恋与不安,在这如墨的夜色,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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