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通往商业区的捷径上,几名角斗士正松散地站在四周,将出入口包围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肌肉虬结,同时配备盾牌、轻甲与长刀。
米莎小心翼翼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揣摩他们刚刚的对话。
是梅莉娅让他们站在这儿的,为什么?首先葬礼上的角斗士都是祭品,会在大家面前演武然后被怪物吃掉。
罗马时不时就有一场献给神明的演武,有大有小,有时只有两三个角斗士互相比拼。死掉的献给冥王,活下来的胜者献给金主信仰的神明。
米莎从小就喜欢观看角斗士们的比赛,她能从中学到不少武斗技巧,还能获得贫乏生活中罕见的乐趣。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拼命鼓掌的样子时,她忽然有些难受。
话说回来,谁会在西城区举办演武啊?都是要在众神殿、斗技场或者商业区的舞台上。
让这些角斗士守着街道盘根错节,不是方面他们跑路么?
还没等米莎想出个所以然,一只纯白的小猫忽然从房顶上探出脑袋。
它是多么白啊!毛发在阳光下白得透明,耳尖与尾巴尖透出一点太阳的暖黄色。猫爪挤压在房檐上,毛发在风中舒展,蒲公英一样展露茸茸的质感。
真可爱……
即使身边还有很多危险的陌生人,米莎依然想立刻爬上屋顶,用手指感受猫毛的柔软。
“咳哼,咳哼哼。”
在场众人浑身一震,角斗士们四处张望,寻找声源。
米莎则看着藏在晒衣杆后的猫咪瞠目结舌。
只见纯白小猫流畅地发出人类的声音:“别发呆,往右边移动!”
“……你是?”
小猫叼起一个金铃铛丢了下去,自信满满地扬起声音:“这是梅莉娅小姐的命令,快,和右边巷子里的人汇合,有坏人要突袭他们!”
角斗士们面面相觑,最后一名男子捡起铃铛,端详几秒后迈开脚步。所有人都跟着他向右侧迈进,原本还在犹豫,但一分钟后巷尾就响起械斗的声音。
他们加快速度,从另一侧包围敌人,一并卷入战斗中。
米莎看着小白猫人性化的神情咽下口水。
这只猫儿站在高处张望,下面的事情似乎一切顺利,它居然还“哈~”地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神…还是妖魔?
小白猫嗖地一声窜到第二间房顶上,米莎来不及多想,提着篮子就跟了过去。
她对这里太熟悉了,不过小白猫也不逞多让,嗖啪一声滚动到一条空荡荡的巷子里,鼻子一抽一抽,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米莎来不及刹住,喘着粗气摔倒在它面前:“等、等一下。”
“喵呀!”
小白猫吓得原地起跳,四只脚爪栽在篮子里:“你怎么会在这?”
它从篮子里露出半个脑袋:“别傻站着,快点藏起来,等等会有——”
会有什么?不用问。
几个拿着锤头的男人正向这里踱步,嘴里还在念叨:“…元老真是吝啬。”
米莎感到自己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他们是做脏活的,比掏粪都脏的活计!
在西城区长大的经历让她分外明白现在有多危险,几个拿了元老钱的、做脏活的人准备在这里埋伏。
【会被杀。】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仰起头:房顶看上去很低,但是爬上去反而更容易被困死在上面,这些人会带□□,也会用吹箭。
那么躲到哪里?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连垃圾都特别少。
“小心点,刚刚那边的弟兄溜得快,不然全折了,哪来那么多厉害角色……”
污浊的泥臭味萦绕鼻尖,声音越来越近,一道无形的锁链缠绕住她的心脏。
米莎绝望地闭上眼调整呼吸,让破碎的短刀滑到手心。如果注定要死,至少带走一、两个吧。
愿……随便哪位神明保佑我。
叮铃——
一声弹动硬币的脆响让米莎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她看不见眼前正在坍塌的世界,却看到一片片银色的光斑覆盖了整个视野。
她好像看到了佣兵们长满长毛的胳膊,还有谈笑时牙齿露出的菜叶。但是下一秒,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论是巷道、佣兵、污渍、整个城市,还是猫——
猫依然存在。
纯白的,白到发光的小猫正站在废墟的石柱上,晃动一只脚爪:“我说,随便跟着别人,可是会死的哦?”
它,她,或者说祂语气平淡,如果换个人来说会感到威胁,可看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时,只感到心中一片安宁。
米莎向着猫咪迈开腿,她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她应该学着父母的样子跪拜吗?遇到不熟悉的、不明白的神秘事物,人类应该跪拜吗?
“好了,暂且到此为止。”
猫爪轻轻按在她脑门上,小白猫消失在空气中:“你先在这里等着吧,房间里有吃的,我现在没空——”
随着白猫的离去,米莎终于有空仔细观察四周了。
她对着空气深吸一口,如果这里是神界或者魔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一点混杂着牛粪、汗湿与香料的烟火味。
不论朝着什么方向转身,都只能看到灌木和废墟。
这里……好像是罗马城?
她在废墟中漫步,依稀能从残留的地基中感受到类似的布局
某些房屋还没有完全坍塌,里面有一些食物、水和干净的被卷,看上去和四周凝固的风景格格不入。
【这些是祂新放进来的吧?】米莎拿起一片面包塞到嘴里,和穆阿拉葬礼上的食物味道差不多,都很美味。
现在只有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神明,或者说妖精的时间观念和凡人一样吗?
会不会等那只小猫意识到【啊,还有个人类在等我】时,五百年已经过去了呢。
这,是个问题。
……
梅莉娅猛地睁开眼,和塔菲探寻的眼神撞个正着。
“唔,哈~欠。”她做作地打了个哈欠,握住手边的金杯往嘴唇凑,然后赶紧推到一边。
开玩笑,这里面可是未知人士赞助的烈性毒药!喝下去浑身发热,四肢抽搐,只要几秒就会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换成她这种有《蔷薇王女》速死效果的人,唔喵一声就死了。
梅莉娅敲了敲杯子,有些感慨:赞助这杯毒酒的多半是穆罗。
毕竟除了穆罗,其他那些和财产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还是希望她这个大冤种能活到继承遗产后,好用正规、方便的形式把财产转给【某个人、某几个人】,而不是被各路人马瓜分。
至于穆罗本人,正在不远处祭奠穆阿拉。他人缘很好,有不少朋友等在广场外围,看长袍上披挂的徽章与披肩,多是下议院的议员。
元老院分为上下两个议院,除了几位“最高元老”,由贵族主导的上议院权利要大大超过平民为主的下议院。
表面上下议院席位多,实际上反而容易被分化、无视。
即使目标是上议院的“最高元老”位,穆罗依然在下议院广交朋友。
今天的穆罗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身为养子,看上去却比亲女儿梅莉娅孝顺地多。
他手捧鲜花与金币,一边祷告一边放到穆阿拉的棺材里。
即使塞满香料的尸体已经冒出奇怪的味道,他也依然面不改色地低下头,亲吻父亲的脸颊,并在所有人面前落下泪水。
嘶……梅莉娅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皮肤发麻。
穆罗就这样悲伤地走向梅莉娅,同时张开双臂。按照礼仪,继承人必须温和地拥抱每一位兄弟姐妹。
梅莉娅僵硬地敞开怀抱,名义上的兄长轻轻环过她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席位的事情,考虑地怎么样了?”
呼~这才是我熟悉的穆罗嘛。
梅莉娅稍微放松,用差不多的音量回答:“抱歉,穆阿拉的位置不属于你。”
杀意瞬间笼罩全身,下一秒却只看到穆罗麻木又悲伤的表情。
他没有多说,冲着梅莉娅轻轻点头。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梅莉娅心中警铃大作:
假如这杯酒真的是穆罗送过来的,这家伙说不定比苏拉更危险!苏拉还会考虑场合与筹码,被剥夺全部继承权、什么也捞不到的穆罗可不会在乎。
她连忙端起桌上的酒杯,试探地递过去:“等等,哥哥——你要不要来一杯?”
穆罗转过头,扫了一眼杯沿,声音沙哑:“不了,我要为父亲戒酒三月。”
不错的理由。
梅莉娅在他移开目光前轻笑:“哥哥,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什么?”
她将酒杯推到一边,身体前倾:“穆阿拉的席位我留着有用,但是苏拉——或者其他某位最高元老的席位,你觉得怎么样?”
!
穆罗眼神幽深,他没有回答,连下巴点动的姿势也微弱地像是错觉。
看着离去的男人,梅莉娅心弦一松:暂且糊弄过去了,雷不能集中在一天爆。
光是为了保住开幕前的角斗士与平民的生命,她足足喝下了五杯酒,还不包括最开始不知道的那一次。
咚、咚咚、咚咚。
鼓声有节奏的响起,这是神庙与元老院的贵宾来送穆阿拉了。
梅莉娅振作精神,苏拉的人影也出现在其中……他们安插的佣兵被角斗士“意外”截住,只要产生对内鬼的怀疑,就不会轻易动用佣兵了。
“把这张桌子端走吧。”
梅莉娅敲敲桌面,让仆役们把这张最华丽、盛满了各种食物的桌子抬到穆阿拉的棺材前。
“父亲身前最喜欢独享美食,谁也不要动他的东西。”
她掏出一只撒了蒜汁的手帕,鼻涕眼泪顿时不要钱地淌了下来。
苏拉带领着元老们站定在不远处,他们身上的金饰压着赤红的披肩,显得分外沉重。
他先向棺材微微致意,把准备好的礼物安放到棺材旁边:“意外”死去的婴儿做成的干尸,据说可以为棺材的主人抵挡冥界的灾祸。
等一切忙停当,苏拉身后走出来一位满肚油脂的元老。
他拿出了梅莉娅早就预料到的东西:一堆欠条。
梅莉娅振作精神:终于来了——让我看看你们的第二波攻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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