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秋闭上眼,正打算召出“却邪”,忽觉后侧凉风乍起,凛然的杀意伴随着强大深厚的灵力而来,一柄银色尾羽长箭劈开凝滞的空气,带倒野猪怪,直直射向巨蛇,没入其胸膛炸裂开来,血花喷洒而出溅了一地。
姜扶秋抹了抹脸上的血,僵着身子不敢转过去。
夭寿了,灵山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来的还是姜惊落。
那柄长箭上熟悉的云水纹标识姜扶秋再熟悉不过,姜惊落具有极强的占有欲和领地主导欲,上至上清峰内云水尽的弟子所住校舍、所着校服、所用灵器,下至锅碗瓢盆、宫殿楼宇外蹲着的石狮子无一不标上了云水纹。
世人都知道灵山除去姜扶秋外还有四个灵官,分别上清峰的肖尤臻,字流光,姜惊落,字北凉,玉清峰的苏宜怀,字温华,太清峰的谈容,字杜衡,各个都是声名赫赫的人物,但上至老妪下至幼童都认得的独云水尽的人,所有人见到云水纹便知道是云水尽的人来了。
“你又是何人?”野猪怪显然不怎么在外头混,不认得姜惊落。它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姜扶秋身后的人嘤嘤道:“偷袭实在可耻!”
姜扶秋扶额,叹道:野猪兄你自求多福吧。
“大胆,尔等妖邪见到北凉大人还不束手就擒!”有年轻弟子高声喝到,许是怕姜扶秋害怕,继而喊道:“姑娘莫怕,灵山北凉大人在此,你定能安然无恙!”
姜扶秋匆匆忙忙系好纱布,心内腹诽:本来还能安然无恙,现在你们家大人来了,我的人身安全可就说不准了。
当年她走火入魔误伤姜惊落,在灵山史上可是记下厚厚十页,内中用了五页陈述姜惊落待她极好,视她为亲妹妹,甚至出山处理邪祟时还要给她带喜爱的糕饼点心,得了裙子袄衫全数送给姜扶秋讨她欢心,还特意将云水尽的温泉子供她使用……诸如此类,后边再花了五页写她如何狼子野心如何忘恩负义辜负了姜惊落的一片真心。
如此一看,姜扶秋显得多么没良心。
只不过灵山典籍官民间话本看多了,写出来的东西都带着些许个人偏好,写着写着便有些不对劲,不知是哪个弟子将这部分内容泄露至凡世,世人本就对她和姜惊落这对姐妹不甚了解,是以猜测颇多,各种离奇荒诞的话本满天飞,姜扶秋上回有幸从小精怪的嘴里听得几个回合,自此以后对此避之不及。
瞎说,瞎写,无稽之谈!
“姜惊落?!”野猪怪一怔,那猪脑子总算灵光了一回,慌不迭地朝身后被射出了一个血窟窿的巨蛇求救,“主子,灵官来了,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姜惊落从不留活口,要么她死,要么我们死。”巨蛇从树上盘旋至地面,金色蛇眼里倒映着对面的姜惊落。
姜扶秋觑了两眼,巨大蛇眼里看见对面的姜惊落,箭袖轻袍,带着银色护腕,白色轻袍边缘处不出所料地以银线绣着一圈云水纹,蛇眼仿若一面镜子,姜扶秋连对面那人眼角的泪痣都看得清。姜惊落长年不出山,肤色白皙得近乎病态,眸光冷淡,因狭长的眼敛着点水光而多了些许活人的生气;瞳色极浓,神色极冷,望过来的时候极具压倒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死的可能性不太大,几乎是没有。姜扶秋十分同情地拍了拍巨蛇的脑袋,轻声道:“蛇兄,要不你求饶吧,可能还有机会回十八狱吃几年牢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没开玩笑,你别瞪我。”
巨蛇显然是不肯的,而且对于姜扶秋的主意感到愤怒。
野猪怪的蹄子立马就横在姜扶秋的脖子上,将她扭了过来,嚣张道:“我不怕你们,你们灵山弟子在我手里,你也不想她死在我手里吧,你们灵山的灵官大人为了灭妖不管底下弟子的安危,传出去灵山的名声可就臭了!”
姜扶秋暗地里捏了一把野猪怪的腰,提醒道:“我不是灵山的弟子。”
“你阿姊是,左右你也算。”野猪怪一怔,随即咬牙道,“虽然不比灵山弟子的价值高,好说歹说也能威胁一二。”
“大人,这姑娘不知是灵山哪个峰头下的弟子,方才在那站了半日见妖蛇似有忌惮,莫不是和他们是……”有弟子迷惑道,野猪怪耳朵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回道:“我说错了,她阿姊是你们上清峰外门扫地的,那她左右也算是你们灵山的人吧,再说了,不是灵山的弟子就不救了吗?”
“我没说不救!”那弟子急忙解释,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不管她阿姊是谁,我们灵山的弟子都是会救她的!”
“你们正道就是这么虚伪。”野猪怪抠了抠鼻子,嗤笑道:“解释个锤锤。对了,漂亮瞎子,你阿姊是谁啊,报个名字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我。”半天没开口的姜惊落突然冷淡地吐出一个字,面上毫无波澜。
野猪怪的蹄子挪开了一点点,獠牙也稍微收了点回去,压低声音问道:“你阿姊不是上清峰外门扫地的吗,我刚刚是听岔了?”
姜扶秋抬眼,又垂眼,反正现在绑着纱布,她什么都看不见。
弟子们轰然,虽面上已呈现山崩地裂之色,然多年的教导让他们硬生生憋了回去。
姜惊落是灵山老灵官的独女,哪里来的妹妹,唯一一个有名分的妹妹就是死在百年前的……姜扶秋。
“尔等邪祟,作乱凡世。”姜惊落手里的天琅弓再次举起,“以灵山灵官之令,命尔等速归十八狱!”
巨蛇心知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无法与姜惊落抗衡,他极为聪明地用尾巴卷起了姜扶秋,朝着古树爬去、古树上还挂着许多尸体,他为妖邪,无法吸取灵体的灵力,因此通过古树为媒介来吸取那些灵体的修为灵力,几个山神就是如此被他“吞吃”的。
他想将姜扶秋也如此挂在树上从而吸取她的修为灵力。姜扶秋一点也不着急,她摸了摸巨蛇的皮,问道:“蛇兄,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急于赴死,但是,人活着总是比死了强的,活着,还有那么一点希望是吧。”
“你什么意思?”
“姜惊落有个本事不晓得你听过没有?”姜扶秋低头朝地上的姜惊落望去,那张冷若初霜的脸上依旧瞧不出什么来,姜扶秋真的佩服她,多年前差点杀了她的白眼狼此刻就在她面前,可她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示。
一点情绪都没有,这才叫姜扶秋难过,她看见姜惊落的时候,还是很想她的,很想她的阿姊。
“我一般喜欢拿我的短镖抹人脖子。”姜扶秋已经被蛇尾勾起要挂在树干上了,她悬在半空笑眯眯道:“或者拿剑砍人,你是知道的。但是姜惊落不喜欢用法器,甚至很少用法器杀人,她觉得会弄脏她的法器。”
巨蛇看着姜扶秋不明所以。
“但是她刚刚拿箭射了你。这箭她指定不要了。”姜扶秋指了指巨蛇的血窟窿,“你拔不出来的。”
“你刚刚拔的只是一个虚影罢了。你会死得非常痛苦。”
“天琅,破!”只听得姜惊落低声喝道,巨蛇只感觉到身体迅速降温,周遭空气仿佛凝滞住了,身体极速被冰冻住,那双金色的蛇眼里依旧透露着不可思议。
然后是,冰块一寸一寸地裂开,血肉一点一点地剥离,撕开的声音清脆分明,不消片刻,那只蛇成了地上的一团血肉。
姜扶秋从空中跌落的时候,小人参正打算冲过自不量力地接一把,面前一阵厉风扫过,将它扫出老远,等他再爬起来,姜扶秋在姜惊落怀里稳稳躺着,白色的纱裙翻卷而起,二人身影交叠在一处,美得不像话。
“阿姊。”姜扶秋伸出手抓着姜惊落的大袖,支支吾吾半日,最后还是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姜惊落垂眸看她,细长的眉眼映着姜扶秋的脸,静止片刻后,才开口道:“随我回去。”
那一日晚霞绚烂,红透了半边天,赤城山一声巨响,华光乍现,死气沉沉的山一瞬春意盎然,枝桠抽芽繁花绽放,山脚的溪水澄明清澈,有活鱼在里面游动。
野猪怪没了戾气的来源,登时化作原形被灵山弟子捉了回去受罚,留下的那具躯壳被弟子们小心地葬了。
“赤城山的山神尽职尽责,勤勤恳恳许多年,手上老茧足以说明一切。他一心为着山里所有人,死后也用最后一丝神力拼死化成守山老人保护其他人的安危,想来也是山里所有精怪的倚仗。”姜扶秋站在山中栈道上看着赤城山,“却落得这个下场,可惜了。”
“既为山神,当担其责。”姜惊落侧眼扫了姜扶秋一眼,复又继续望着面前的这座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云水尽的弟子安安静静地守着,与她二人保持着极远的距离,无一人对姜扶秋持有方才的好奇、震惊。姜惊落在出山前用了化心咒,硬生生地将山内的所有事都从弟子们的脑袋里剔除出去,甚至连小人参也是。
“你这是要保我。”姜扶秋自嘲似地一笑,“我可是个祸害,阿姊。”
姜惊落不回她,依旧远眺着赤城山,好像是在看山,又好像是在看山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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