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阴气笼着面前这座城。城门紧闭,外围空无一人。
“分明来的路上日头高悬天气甚好,怎地到了此地竟是一片阴沉,抬头不见天。”裴迟羽皱眉问道。
“温华大人,灵山乾坤盘也感应不到任何邪祟的气息。”玉清峰的弟子手持一个圆盘行至苏宜怀面前,盘上的指针四处晃动却迟迟不见停下来。
姜扶秋瞥了一眼,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这乾坤盘还是当初她做出来的样子,一点改进都没有。
苏宜怀接过乾坤盘,细细瞧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便递给了身侧的姜惊落。
彼时姜惊落正抬头看着城墙周围飞来飞去的鸟,那鸟通体黑褐色,头裸出,仅被有段的黑褐色绒羽,后颈完全裸出无羽,颈基部被有长的黑色或者淡褐色白色羽簇形成的皱翎,显而易见,这是一群秃鹫。
但这群秃鹫的躯体看起来大于寻常,眸光凶狠暴戾。
“此处竟然会有秃鹫。”姜扶秋也顺着姜惊落的目光望过去,奇道:“还这么多,我原先只在乱葬岗见过这么多的秃鹫。”
姜惊落收回目光,眼里晦暗不明。
“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这里有很多死人?”云陵一怔,问道。
脑子还挺灵光,姜扶秋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云陵,点了点头。
“惊落,我们现下如何进去?”,派去的几个弟子敲了半日的城门,喊话也不见有人应答,苏宜怀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向姜惊落询问意见。
“不可强行进入。”姜惊落低头走开,绕着城门走了三圈,摇了摇头,道:“这里有个阵,若强行闯入,阵破,城破。”
“阿容擅长破阵,你怎么看?”苏宜怀又转回身问谈容,见谈容面色严肃,便知事态严峻。
“这是封城阵,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阵法,只不过将范围内的生灵与这个阵绑住,若阵破,生灵也将消失罢了。”谈容摇了摇头,“这个阵的范围便是这座城,如果我们强行破阵,只怕城里的百姓将尽数遭殃。”
“那,可有何应对法子?”苏宜怀接着问道。
姜惊落扫了一眼正在边上教云陵简单术法和辨认阵法的姜扶秋,姜扶秋只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阿姊?”
苏宜怀也随着姜惊落那一眼望了过来,谈容也看了过来,一时间所有弟子都看了过来。
姜扶秋往后退了两步,心虚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灵山典籍中有记载,封城阵乃是老祖宗姜扶秋所创,且极少有人会此阵法。”有弟子小声地嘀咕。
“……”姜扶秋摆手,“这阵是我创的没错啊,可是这个阵不是我设下的!”
“我们自然知道不是你设的。”谈容拍了拍姜扶秋,叹气道:“只不过如今无人有法子解开这个阵,你创立的东西你该有法子吧。”
姜扶秋左右瞧瞧,所有人还是在看她。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秋秋。”谈容十分诚恳地望着她,“城里百姓都指着你呢。”
“惶恐惶恐。”姜扶秋憋了半日总算说出来了,“这阵法没有可解之处。”
众人哗然。
“不过有一物,可做阵的钥匙。”姜扶秋从云陵身上摸出灵山乾坤盘,对着谈容晃了一眼,“喏。”
“这,这,灵山的乾坤盘怎地是钥匙?”苏宜怀面上也渐渐浮出疑惑之色。
“将上面的指针拨向城门,城门是这个阵的阵眼所在,注以灵力。”姜扶秋拨动指针朝向城门,拿着乾坤盘朝左边走了三圈,又朝右边走了三圈,再在原地自己转了五圈。
众人瞧见那紧闭的大门缓慢地、沉重地开了。
姜扶秋将乾坤盘还给云陵,进城前冲他挤眉弄眼,嘱咐道:“我稍稍改了一下你的乾坤盘,除了邪祟,若周遭有不明的戾气,乾坤盘也会感应出来的。若是你有事,将指针往上掰,我自会出现。”
云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后边的弟子推动着朝前走去了,他回头,只见姜扶秋隐在后边再也瞧不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城,动静极大。
他们原本以为城内该是萧条死寂,了无生气,却不料城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各色铺子林立在街道两侧,糕饼铺、包子铺、成衣铺、粮油铺一应俱全,还有客栈酒楼,竟连勾栏瓦肆也不落。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若是城的上方不是这般灰蒙蒙雾一般的模样的话便和寻常城镇并无二致。
“哟,这是灵山来的小弟子吗?”卖烧饼的汉子脸上堆满笑,急急忙忙拿油纸包了几个烧饼递过去,“早就听闻灵山弟子为我们百姓驱邪除祟,十分辛苦,这烧饼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们拿着吧。”
弟子们推脱不掉,只能收下,不过灵山有训,不可白取他人之物,尤其是凡世百姓的东西,因而上清峰的弟子们拿了东西后都留了银钱,如此一来便算作买卖,不算白得。
一行人一路走来,奇怪的人或事都没遇见,倒是怀里捧了不少东西。
“小娘子。”胭脂水粉摊主喊住了姜惊落,急急忙忙地将怀里的几盒胭脂递过去,白里透红的面庞里带着点羞赧,“奴家这点心意还望小娘子收下。”
“不必。”姜惊落低头瞥了一眼,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是了,我原本想着小娘子用着兴许更添几分颜色,不曾想小娘子生得如此天姿,不用这些俗物也如仙子落凡。”摊主见姜惊落不收,还是执意要塞过去,“小娘子不用也可以送与她人,女子都喜欢胭脂水粉的。”
“是啊是啊,女子都喜欢胭脂水粉的。”姜扶秋从后侧冒出来,一把接过胭脂盒子,细细摩挲,称赞道:“摊主的胭脂真不错,一看就漂亮。”
姜惊落显然不想搭理四处薅东西的姜扶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姜扶秋怀里抱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吃的有用的还有玩的。
不同于灵山弟子,她是真白拿的,一个铜板都没给。
姜惊落一行人寻了一个客栈落脚,店小二殷勤地端茶递水,带着弟子上楼看房间,放置行李。
姜扶秋左右回顾,见二楼的房间尽数都安排了弟子,各个都在房间收拾东西。姜惊落也寻了一处空房进去了,谈容和苏宜怀也早早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姜扶秋一个人还在外头寻房间。
“小娘子,你想要哪一间?”店小二面上渐渐显出疲惫之态,这小娘子生得漂亮,可惜是个瞎子,而且还麻烦得紧,已经看了半个时辰的房间了还未定下来。
问题是,她一个瞎子,看得见吗?
“小二,那个房间有人住吗?”姜扶秋指了指楼道尽头的房间,若是从这里走过去,过道愈发狭窄,那房间孤零零地立着,单论外观瞧着便很寒酸。
“那个房间啊。”店小二挠了挠脑袋,回道:“那个房间太小了,又偏僻,寻常时候都是无人住的,偶有些赶路的穷酸书生或者其他仙门的修士身上实在无甚钱财,掌柜便会收留一二。小娘子,那房间又脏又乱,你住不惯的。”
姜扶秋面上逐渐显露出苦楚之色来,举着袖子掩面,哭诉道:“小二,你别看灵山弟子一路与我同行,其实我与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我是半路遇上了他们,见我是个瞎子,因而照拂我些许。可我这个瞎子碍事得很,有些弟子明面上虽未吐露不满,可我却能察觉一二,奴家,奴家已然麻烦人家许多,断不能再拖累了人家,这住房吃饭的银钱我还是有的,怎能占人便宜!唉,若不是为了寻我那来婺城谋生路的夫君,我是万般不会只身前来的。”
“奴家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夫君收留,他有一个重病的老母亲,我同他一起照顾,可家里太穷了,年前连斗米都拿不出,夫君为了让我和婆婆日子好过些,跟着车队来了婺城做苦力,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店小二的眼圈逐渐红了起来。
“他说年前便会回来,我就在家等啊等,可我怎么也等不到他。过年时婆婆走了,独留我一人在家,将家里所有东西变卖了才凑足钱草草地安葬了婆婆,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寻到我的夫君。”
她说得这样动情凄苦,好似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店小二十分感动,二话不说将人带了过去,还给掌柜声泪俱下地复述了一遍,再次称赞了姜扶秋的身残志坚。
掌柜不仅免去了姜扶秋的钱,还给了一床新被子。
店小二来的时候甚至强调道:“若不是今日灵山来的弟子太多,加上原本的房客,掌柜是打算要给你一间好一点的厢房的。”
姜扶秋抱着被子,伸手擦了擦眼睛上的纱布,声音沙哑,“奴家多谢掌柜,有住处已然是恩惠,待奴家寻到夫君定会前来补上房钱。”
店小二一边擦眼泪一边下楼,姜扶秋预关门,见不远处的姜惊落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哪里学的?”
“阿姊,我那些话本折子可不是白看的。”姜扶秋咳了两下,这屋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甚至都没人打扫,她光是站在门口便被厚重的灰尘呛得不断咳嗽,“今日一路奔波,我甚觉疲惫,阿姊,我先回房小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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