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急,便要站起来,可下一秒又静了下来。
她如今是灵山的大灵官,再不是那个可以耍小性子的姜扶秋了。
咬咬牙,她侧过头去看姜惊落,对上沉沉的眸子,黑的望不到底。
“扶秋。”姜惊落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冷冷淡淡地扫了一周,“你是灵山的大灵官。”
姜扶秋也顺着她的目光四下扫视,一片慌乱之景,一派狼藉荒唐。谈容从高台上下来,一边往下走一边拦着那些登徒浪子,但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这四海八荒的贵客,各个面目狰狞,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斯文君子的做派。
早知四海八荒世家大族里的性色交易,却不知如今这见不得光的交易如今已经成为了众人心照不宣堂而皇之“交结”的一种手段。
加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并没有人去特意管控和约束此种不堪行径。
可如今,显然是强买强卖,愈发猖狂和放肆。
“秋秋,这……”谈容走到她面前,也面露难色,“要不,你先回房歇息片刻,晚些时候才过来。”
“阿容,你知道?”姜扶秋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的人,“你知道今天会有这种事,你明明知道我……”
“秋秋,这些事情已然屡见不鲜,我知你很少去管这些事情,也不愿意去管,你也是知道的,她们这些女子也想着以此来攀附高枝,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灵山是管不得的。”
“可这不是自愿的!”姜扶秋伸出手指着身后跪着瑟瑟发抖的两姐妹,“她们并不知道今日会如此,你再去看看四周,那些女子的反应像是知道此事的样子吗!”
“这……”
“阿容,这是骗局,这是纵容恶行!”
姜扶秋气的肩膀不住抖动,”身为一个大荒的家主,怎么能仗着自己的权势这般欺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这我并不知情!”谈容闻言,四下观察,脸色也变了。
“这是谈家的家宴。”肖尤臻坐在一片混乱中,脸隐没在攒动的人群里看不清,但声音传了过来,“姜扶秋,你再气也得忍,这么多人,都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他们都不管,你去管?我看这谈家存心给你下马威。”
“旁人不管,我便也不管了么?”姜扶秋怒气冲冲地传音回去,“怎么说也坐上了大灵官的位置,这点管辖本事都没有,那我以后怎么做灵官?”
“就是因为你坐上了大灵官的位置,所以他才会这么明目张胆。”
姜扶秋一下明白了,敢情今天这乱局,就是做给她姜扶秋看的,看她要怎么做,管或者不管都是要落下话柄的。
她若要摆官架子,以自己灵官身份强逼此事结束,外人只会道她空有权势任性跋扈,本就不同意谈府建府邸,谈府建成之后好心邀请她参加晚宴反倒被搅局,气度之小可见一斑。
若她不管,便是罔顾人情,不知也不顾这些世人的疾苦,反倒助纣为虐,欺辱弱小,那有什么资格去做灵山的大灵官?
那么此事要解决的问题是:救下这些歌姬舞姬,让晚宴顺利举行
姜扶秋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面上逐渐浮起诡异的微笑。
谈容发觉她的不对劲,眉头一皱,“秋秋,你不会想……”
生活不易,灵官卖艺。
姜扶秋一把抡起歌姬,低头瞧她,小歌姬眼泪汪汪,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若是想救你姐妹二人,那你便乖乖听我的话。”
小歌姬懵懵懂懂地点头。
“会吹大泽梦么?”
大泽梦是四海八荒很出名的一首曲子,这曲子,不论是箫、笛、筝、琴还是二胡唢呐、总之各种乐器都能奏,且乐器不同奏出的曲调不一样,但仔细一听又十分相似,总而言之是非常神奇的乐曲。据闻是居住在北荒的神云中君所作,乃世间之珍曲。
因着乐曲奇异,因而编舞也异常困难,毕竟每个乐器奏出的曲子不一致又好像一致,没有舞可以完全适应所有乐器奏出的乐曲。
但先前姜扶秋闲来无事的时候,去东荒一处山野闲逛,听闻此曲,却不见奏乐之人,只瞧着天上的云随着风幻作人形在动,像是在跳舞。
于是她跟着那云也跳了跳,却不曾想这舞异常合适大泽梦一曲,不管是何种乐器奏大泽梦,它都能恰好贴合上。
有人传闻是云中君从北荒下凡,在荒野玩心骤起,捏云做人,奏乐为伴,却不曾料到被姜扶秋窥探了这奥秘。
自从习得这舞,姜扶秋除了刚学会那次给姜惊落跳了一次,便再也没有跳过了。一来是日日忙碌没有什么时间,而来是姜扶秋一个大灵官,四处抛头露面给人跳舞也不太适宜。
但世人都好奇的不得了,这舞,究竟是如何模样?
“回大人,我妹妹她,她不会吹这首曲子。”舞姬答道:“大泽梦这首曲子难得很,西荒所有歌姬,没有一个会吹的。”
若是没有人会吹,那这件事就麻烦了起来。
其实的话,苏宜怀该是不二人选,可若是苏宜怀替她做了这件事便是将苏家也牵连进来了,所以这边苏宜怀刚开口便被姜扶秋果断地拒绝了。
“没事,这舞即便没有曲子跳的也是很好看的。”
“我会。”
清清冷冷,不带一点起伏的声音。
谈容和姜扶秋都愕然地低头去看坐在位置上的姜惊落。
上回姜惊落看这支舞的时候,是姜扶秋叫了会吹的小弟子在外头吹,她跳的,姜惊落那个时候也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
“北凉大人,琴。”站在一边的阿拂不知何时拿了一架古琴过来。想来是方才趁乱取来的。毕竟姜惊落不会去用旁人用过的物什。
姜惊落接过琴,跟着站了起来。
姜扶秋小步跑上台子,扬了扬手,高喊道:“诸位宾客请先歇歇。”
“权当给我姜扶秋一个面子吧。”
底下的人果然纷纷都停下了手,朝着台上看去。
姜扶秋今日盛装,容貌又艳丽,一颦一笑都是风情,虽红纱遮眼,但风姿不减。
“这不是灵山的大灵官么?”西荒席位上有个年轻后生高喊道,姜扶秋眯眼一看,可不是方才第一个跳上去抢人的人。
“拜见大灵官。”后生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小礼,高抬起脸问道:“大灵官不在席位上,跑到这台子上做什么?难不成要跳个舞给大伙助助兴?”
姜扶秋向下扫视,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底下一片狼藉,有几个舞姬被生得猥琐一脸横肉的男人死死禁锢在怀里,肩头衣物破碎,发髻凌乱,泪痕深重,已然哭不出声了。
“是啊,如今这气氛刚好,方才脑子里忽然想到我会跳一支舞,想来大伙有些兴致。”姜扶秋娇声笑起来,“在座的诸位都听过大泽梦一曲吧。”
底下一瞬的寂静,后边炸开了锅,议论声纷纷。
“大泽梦这曲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自然是听过的,这曲子高雅至极,我说它是四海八荒第一曲也不为过吧!”
“当然是听过的!”
“那这大泽梦的舞,你们见过吗?”
底下又是一瞬的寂静。
自然是没人见过的。
“在做的各位都对我面生得很,想来也算得第一次第一次见面。今日就给诸位舞一曲权当是见面礼了。往后四海八荒太平还要仰仗诸位劳心费神,我年纪小很多事不懂,有不妥当之处尽可指出来,扶秋定然是会多加改进的。”
“今日在座的有小辈也有长辈,扶秋定然是会向下顾得小辈心内所想,往上尊崇长辈听取意见,也望诸位此后多给扶秋些面子,同心同力,携手并进,筑得四海八荒繁华。”
她这话说的谦虚又合理,底下有些“长辈”已经松开了抱着舞姬歌姬的手,整了整衣冠回了座位。
姜惊落在台子一侧已经寻了个平凳坐下,抚了抚琴,试了音色对着姜扶秋点了头。
姜扶秋往后退了几步,面上笑意盎然,足尖一动,腰肢随机急速一转,那水纹似的裙子层层晕开,若水红色的水纹荡漾起来,隐约露着白腻的脚踝和腰,在红色掩映下更显风情。
发髻上的红玉石在乌发里熠熠生辉,衬着那一滴红若初升红日,一身红裙烈烈入火,如张翅高飞的凰。
姜扶秋转移变化莲步,袅娜腰肢温润轻柔,眉眼似睁非睁,半眯着眼,眼中秋波流转,美艳风流。随舞曲翻飞绣着繁花的春罗衣袖。底下那些个人睁着眼无法言语。
四海八荒美人席,即便姜扶秋未入席,可她的容貌,分明赶得上姜惊落。
一个是艳色,一个是冷色罢了。
她急速地移步,手腕一转,发髻上的红玉石簪子便到了手中,她嘴角一勾,手里的簪子便裹挟着红色轻纱破开空气,急速地冲向前。
擦过西荒那年轻后生的脸侧,割断了耳边的一缕碎发。
后生呆在原地,面上满是惊愕和恐惧,根本没想到这姜扶秋的簪子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一直在一侧站着的谈天阔皱了皱眉,谁都看得出姜扶秋这是对西荒显而易见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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