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的洞口几乎与崖壁平行,此时已被巨石封住,四周没有可立脚之地,便是再高深的内力也没办法一息间破解,几人只能略过到了半山腰,半山腰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板,足够三五人站立。
贺若真身形太稳,导致李凤璟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的脚已落到实地,双手仍旧死死环住贺若真,下巴还搭在她的肩上。
“璟公子腿吓软了?”
贺若真很有耐心的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方才侧目问。
李凤璟先是疑惑的嗯了声,而后反应过来连忙放开贺若真,面上稍显失落之意,怎这么快,怎不再多飞一会儿。
他还没抱够。
段忱随后而至,他不如贺若真轻松淡然,踉跄了好几下才止住脚步,这也是为何贺若真没有将李凤璟交给他的原因。
段忱的内力是不弱,可这毕竟是万丈深渊峭壁,没有任何可借力之地,全凭内力控制下落的速度,若再往下一段距离,段忱怕是也撑不住,更别说再带一个少年。
“程伯伯你可还好?”
李凤璟见段忱面色略白,便上前扶着他道。
段忱颔首,“无碍,多谢小公子关怀。”
说罢他看了眼贺若真,眼底满是敬佩。
不愧是贺若少主,不愧是国师,他便是再多练百年也无法与之匹敌。
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石块后有一个山洞,段忱点了火折子进去查看了一番后道,“后面有条路应能走出去,不过里头无月光,火折子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如就在此歇息,等天明后再出去。”
贺若真,“可。”
李凤璟皱着眉头在洞里走了几圈,硬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休憩的地方。
金尊玉贵的小殿下向来是锦衣玉食,宫殿里是最好的蚕丝被,仅有的两次住客栈也是最好的房间,又何曾宿过山野荒岭的寒洞。
李凤璟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这样睡一夜他非得冻死不可。
但他看了眼淡定自若的贺若真,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她一个姑娘都没吭声,他又怎能心生不满,况且今日这局面是他自己求来的,若不是他想找梨花,恩人应该早已离开了杋城,说起来,还是他连累他们至此。
所以,他便更没资格挑剔了。
不过就是半宿罢了,还真能冻死他不成!
然就在他刚寻了个位置坐下,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袍。
“洞中寒凉,小公子莫要着凉了。”
李凤璟回头,却见是段忱脱了外袍给他,他心中愧疚更深,忙要将外袍还给段忱。
“程伯伯,我不用”
“小公子,我有内力护体,不惧这寒凉。”段忱按住他的手,道,“若小公子受了风寒,明日便会耽搁行程。”
李凤璟微微蹙眉,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那多谢程伯伯。”
段忱颔首笑了笑,“小公子不必客气。”
小殿下的表现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还等着人发脾气,却没想到小殿下不仅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反而默默的靠着石头坐下,乖巧的根本不像是小殿下。
偏他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
自小养尊处优,得满朝文武宠爱的皇长子,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即便是环境极其不佳,难以入睡,李凤璟还是架不住困意,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只是他睡得很不安,整个人缩成一团,眉头也紧紧皱起。
贺若真这时才睁开眼,放缓脚步走到李凤璟的面前。
她盯着他看了几息后坐在了他的身旁,将他靠在冰冷石头上的脑袋轻轻掰过来搭在她的肩上,她的右手环过他的背落在他的右肩,内力自掌心缓缓的进入他的身体。
没过多久,李凤璟的眉头舒展,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多时,隐隐传来微鼾。
贺若真这才缓缓的闭上眼。
她原本早早便打算将自己的外袍给他垫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虽对情爱二字不甚了解,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下山时,母亲曾与她说过一二,虽她无法体会,但少年坐在神树上看她的视线太过明亮灿烂,她当时只觉那眼神太过炙热,并未往旁处想,直到在悬崖边的石块上,看见了少年落寞的神色。
她虽不能确定那便就是母亲口中的知慕少艾,但即便是误会,她也该与他保持距离。
她护他,待他好,是因为她将他视作晚辈,但此时的小殿下却并不知她的身份,若是因此叫他生了旁的心思,那便是天大的不该。
所以自进洞中后,她便离他远远的,再未看他一眼。
可一件外袍全然不足以为他抵挡这洞中寒凉,若叫他如此睡半宿,必是要受风寒。
所以她还是心软了。
毕竟,他要唤她一声师姑,她做不到不管不顾,只能等他睡着后再帮他驱寒。
段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松了口气。
神树下,他也看见了小殿下的眼神,他原本是想找机会与国师侧面的提一提此事,国师十九年来从未下过雪山,并不懂这尘世的儿女情长,他相信国师不会动凡心,可小殿下年少,遇着如国师这般与众不同,几近完美的女子,难免不会生别的心思。
若是旁人便罢了,但小殿下万万不可,不过,观眼下情形,想必国师心中已有了数。
半宿一晃而过。
当晨曦照进洞中时,贺若真方才收手,将仍熟睡的李凤璟靠在石头上。
段忱因此惊醒,心中微讶。
国师竟护小殿下至天明。
他默了默,复闭上眼。
李凤璟是被阳光照醒的,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刺眼的光,半眯着眼发了一会呆,记忆才逐渐回笼。
而后他心中倍感惊讶,他竟一夜好眠?
没有蚕丝被,甚至没有沉香木床,他竟也能安睡?
不仅没有受寒,他还觉得身体很是暖和,像是抱了一夜的暖炉。
“小公子醒了。”
段忱在发现贺若真已被惊醒,才缓缓起身道。
李凤璟将身上的外袍收好,起身还给段忱,很是乖巧有礼貌的道,“谢谢程伯伯,程伯伯早。”
段忱微微颔首,“小公子早。”
他接过衣袍穿好后,贺若真也已经起身。
李凤璟朝她灿烂一笑,“恩人早。”
贺若真挪开视线,不轻不淡的嗯了声。
“这山中应该有可食用的野果,小公子与姑娘在此稍等”
“不必。”贺若真打断段忱,“一同去吧。”
段忱看了眼李凤璟,心中了然,“好。”
路上不止摘了野果,段忱还猎了一只野兔烤了,没有食料,便挤了些果汁在上头,李凤璟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感到新奇不已,即便味道远不如御膳房,他也吃了不少,还不住的夸赞段忱手艺好,叫段忱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几人用完早饭兼午饭,便沿着小路往外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几人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陷入了沉默。
“这这不是乱葬岗吗?”
李凤璟惊呼道。
贺若真与段忱对此也有几分意外。
兜兜转转,怎么又回了这地儿。
“那是不是个人?”
李凤璟盯着一处坟堆半晌后,往贺若真身旁挪了挪,面露惊恐道。
段忱贺若真也看见了,二人对视一眼后,段忱道,“我去看看。”
李凤璟熟练的抓住贺若真的衣袖,紧张的盯着段忱。
不多时,便听段忱道,“还活着。”
李凤璟闻言松了口气,是活人便好。
然待他随贺若真走过去看清地上的人后,惊的瞪大了双眼,“阿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段忱检查了一番,道,“受了些皮外伤,昏过去了。”
李凤璟气的攥紧拳头,“他们打他了!”
“这些禽兽,定是想将他仍在此处自生自灭,这地常有野兽,若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他哪还能活命。”
贺若真动了动唇,垂眸没吭声。
段忱默了默也闭了嘴。
“程伯伯,我们将他带出去找大夫。”
李凤璟看向段忱,担忧道。
段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还是点头,“好。”
他们来时的马车还在茅屋旁,段忱将阿狗扛上马车,一行人往离松山最近的镇子而去。
进了镇子后,段忱寻了家医馆给阿狗治伤,上完药又灌了些汤药,阿狗才幽幽转醒。
李凤璟见他醒来,眼睛一亮,忙上前轻声道,“你醒了。”
阿狗看见他眼里满是慌张和惧怕,挣扎着想要起身,“你”
“你放心,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李凤璟忙安抚道。
阿狗惊疑不定的看他半晌,仿佛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才红了眼眶,“我我”
“你别急,你慢慢说。”
李凤锦坐在矮凳上,格外有耐心道。
阿狗咬了咬唇,抽泣道,“他们说我收留你们坏了规矩,扰了祭拜,便打了我一顿,将我扔到乱葬岗。”
“这些人太过分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此事也是因我们而起,真是对不住,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寻一个好去处的。”
“真的吗,那我可以跟着哥哥吗?”
阿狗含泪看着李凤璟,目光期待又忐忑。
李凤璟闻言犹豫了片刻,他只是想给他寻个去处,他身边并不缺人,但看着眼前可怜的男孩,他实在不忍说这话,便点头应下,“好。”
等他回京,便给他寻个好人家。
“谢谢哥哥,阿狗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哥哥大恩。”
阿狗连忙跪在床上给李凤璟磕了几个头,感激万分道。
“不用行此大礼,你先起来。”
段忱与贺若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都没有言语。
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方才知晓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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