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窗外阴云已然消散,久违的和暖阳光照射下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昨夜方嘉禾走后,闻惜坐在沙发上哭了一场,之后浑浑噩噩地吞了药,回到房里把自己蜷成一团,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这一晚时睡时醒,期间还做了不少混乱的梦,等到闻惜第二日睁眼醒来,枕头上的润意都没还干,整个人虚脱无力,浮肿又沉重,去卫生间洗漱时,晃眼一照镜子,闻惜还被自己吓了一跳。
镜中人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两眼红肿,跟鬼似的难看。
闻惜无比庆幸假期还没过,她还有两天才会回到公司复工,否则就她这副如遭重创又像是大病一场的模样,去了公司一定会招来不少人的嘘寒问暖,解释起来没完没了,只会让她心里更加烦乱。
待冲完了热水澡,洗掉了满身的虚汗,闻惜顿感精神好上不少。她在浴室吹干了头发,正想去厨房弄点吃的,忽听手机铃声响起,是赵晓楠打来了电话。
“起了没啊?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怎么一条也不回我,干嘛呢?”
闻惜兑了杯温水,喝了两口说:“刚起不久,你给我发什么了?”
赵晓楠说:“你看看微信啊,我想着国庆节马上就过了,打算停播两天,给自己也放个假,找你玩儿去。”
闻惜点开微信看了看,赵晓楠从早上八点就给她发了消息,一直到中午十一点都还在坚持不懈地用表情包轰炸她,一百多条聊天记录里,全是她出门后的行程汇报。
“你已经到丘宁区了?”闻惜滑动着手机屏幕,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消息看完。
“你赶紧开门吧,我人都站在电梯里了。”赵晓楠说,“还有两层楼就到。”
闻惜立即挂了电话,开了门,没过多久便听过道里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很快,穿着蓝色体恤衫加牛仔短裤的赵晓楠从转角处现了身,一见闻惜便两眼放大,神情愕然道:“我靠……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闻惜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一派镇静地把人迎进了门,点点头说:“是病了,有点感冒。”
赵晓楠打量她道:“你这可不像是‘有点’感冒啊,看医生了没?”
闻惜说:“没看,我自己在药店买了药,已经吃过了。”
“你这脸色也太差了,还是该去趟医院吧?”赵晓楠说,“这几天虽然老下雨,但又没怎么降温,天气还是很闷热的,我房间里的空调就没关过,天天都是十几度,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感冒的?”
闻惜头还疼着,也不大站得稳,径直往沙发上一坐,有气无力地说:“前天晚上在外头淋了雨,回来就感冒了。”
赵晓楠想了想,问道:“就你跟方慧见面那天?”
闻惜“嗯”了一声。
“哦,那天的雨确实挺大的。”赵晓楠在闻惜身边坐下,又问,“可你们不是一直都待在餐厅里聊天吗?怎么会淋到雨呢?”
闻惜双目无神地发了会儿呆,后才哑声道:“我碰见方嘉禾了。”
赵晓楠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转了转眼珠,小声道:“方嘉禾?”她有点懵,“哪个方嘉禾?”
“还能是哪个方嘉禾?”闻惜叹了口气,“咱俩也就认识一个方嘉禾。”
赵晓楠反应迟钝,这才瞠目结舌道:“什么!你碰见方嘉禾了?在哪儿碰见的?”
闻惜说:“就在大学城那边。”她看向赵晓楠,又道,“方嘉禾跟方慧是堂姐妹,我们那天刚好在同一个商场吃饭,方慧走了以后,我就跟她撞上了。”
赵晓楠震惊道:“不会吧,她们俩居然是堂姐妹?我去……这未免也太凑巧了点!”
“谁说不是呢,就有那么凑巧。”闻惜说,“还是她先看见的我。”
“那你们见面后都说了些什么?”赵晓楠一惊一乍的,意外道,“这人都无故消失四年了,哪儿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结果她竟然待在沛阳市?”
闻惜便将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同赵晓楠简要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就这么多了,她接下来应该还会找我。”
“也就是说,你们都已经重逢两天了?”赵晓楠分不清重点,嚷嚷道,“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我今天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没打算跟我说?”
闻惜否认道:“是来不及跟你说,况且你每天都要直播,我也不想打搅你。”
赵晓楠道:“我那直播随时都可以停,又不像你们在公司上班,每天还得定点打卡,你当天就该找我的,憋在心里没个人倾诉,多难受啊。”
当年方嘉禾走后,闻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赵晓楠,几乎不与旁人接触。
她和赵晓楠的友谊还能维持至今,也全靠赵晓楠的坚持,是她经久不断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才将闻惜从巨大的阴影中拉出来,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大三和大四那两年,闻惜成了当初的方嘉禾,沉默寡言,内心封闭,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若没有赵晓楠的开导与照顾,闻惜很有可能会荒废学业,失去对生活的热爱,持续抑郁下去。
赵晓楠是沛阳市本地人,父母早已为她置办了一处房产,毕业后她回到沛阳接着当游戏主播,不为工作发愁,住的地方也是现成的,比多数应届毕业生都过得安逸舒适。
等她将自己的情况稳定下来,又听说闻惜还没上班后,便提议闻惜到自己身边来一起住,加上闻惜当时也急需一个新的环境,便也答应了赵晓楠,搬来了沛阳市生活。
两个人都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方嘉禾。
正午已至,室外的阳光愈发浓烈,将客厅里映照得格外敞亮。闻惜鼻子不通,只能用嘴巴呼吸,唇上已经干得起了一层皮,她精神恍惚,咳嗽着说:“也还好,不怎么难受。”
“眼睛都哭肿了,还说不难受。”赵晓楠唏嘘不已,观察着闻惜的神情,斟酌道,“要不要帮你联系一下郑医生?我毕竟不是专业的,也许你跟她聊一聊,会更轻松一些?”
闻惜说:“不用,我现在很冷静,用不着心理辅导。”
赵晓楠朝次卧看了看,问道:“你让她把那些东西拿走,是说真的?”
闻惜说:“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换成别人早给她扔了,我已经仁至义尽。”
“所以往下你又打算怎么办?”赵晓楠握着闻惜的手,以示安抚,“不管怎么说,人都回来了,你们也见面了。从你刚才说的话里我也能听出来,方嘉禾还是很在乎你,你也很在乎她,那你要跟她复合吗?”
闻惜如实说:“我不知道,现在谈复合还早了点。”
赵晓楠挠了挠头,有点发愁道:“难搞,你们这个情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就算有机会复合,肯定也回不到过去了,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说得不错,分别四年,闻惜和方嘉禾都有了各自的变化,也有了各自的生活,还能不能做到像过去那样坦然相处,这是个未知的问题。
时间的长河横在她们之间,是一道莫大的隔阂,虽然无形,却不能视而不见。
“我们总归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闻惜说,“在那之前,我不会考虑什么复合不复合。”
“可她现在还不肯说。”赵晓楠思索道,“如果真实情况就是方慧口中说的那样,那这事究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我确实不太能理解……要不你主动问问?”
“我已经厌倦了主动,不想再问了。”闻惜流露出抗拒的神色,“和她认识以来,我一直都是主动的那个人。以前耿耿于怀,怎么也放不下这段关系,总想着哪天要是再见到她,务必要问个明白。可现在真的见了,我反倒没那么想知道她的过去了。”
“所以你是希望她能主动一点?”赵晓楠说,“就我对她的印象来说,闷葫芦一个,估计悬。不过她现在有没有变得外向一些,这个倒是不清楚。”
闻惜说:“管她主不主动,反正我是不会再主动了。”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手机点了点,冲赵晓楠道,“把方慧的微信推给我。”
赵晓楠依言照做,问道:“你加她干嘛?”
闻惜耷拉着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退钱。”
·
方慧在宿舍化了妆,换了身漂亮衣服,和室友相伴着离开校园时,一辆黑色汽车在她们身边停下,发出一道响亮的鸣笛声。
两人步子一顿,同时侧脸看去,车窗降下的那一刻,驾驶室里显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了来人,方慧头皮一麻,正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方嘉禾却不容置疑道:“上车。”
方慧暗道不好,又不敢忤逆,只得朝室友讪笑一下,乖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今日阳光刺眼,方嘉禾戴了墨镜,开车时神情专注,莫名透着些冷意,冻得方慧不知所措,大气也不敢出。
“为什么不接电话?”方嘉禾直视前方,口气平淡。
“你给我打电话了?”方慧佯装迷茫,问道,“……什么时候?”
“你从宿舍大楼走到校门口,期间一直在玩手机。”方嘉禾说,“挂了我多少个电话,没数过?”
方慧立即认怂,喊道:“姐!我错了!”她扯着嗓子哀嚎起来,“这假期都快结束了,你就别跟我过不去了行不行?今天早上我还跟我妈打了个电话,她都没怪我放假不回家呢,你老抓着我不放干什么呀?!”
方嘉禾说:“我有说是为这事来的?你回不回家跟我没关系。”
“那你找我干嘛?”方慧眼神古怪,指着她说,“你也不照照镜子,坐在那儿跟坨南极冰川似的,我惹你了?还是我又犯什么错了?”
“你可以自己想想。”方嘉禾说,“想清楚了再交代。”
方慧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这姐必定来者不善,于是在心中回忆起来,却又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只好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我前天在商场放了你鸽子,让你生气了?”
方嘉禾不置可否,只道:“你和闻惜怎么认识的?”
此言一出,方慧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谁……谁啊?”
“闻惜。”方嘉禾瞥了她一眼,“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忘了。”
方慧两眼失真,又开始装懵:“闻什么惜……?我不认识啊,你在说什么啊?”
方嘉禾立马将车停在路边,开始活动肢体,掰起了响指。
方慧见状吓得大叫,赶紧吼道:“姐!我错了!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怎么认识的?”方嘉禾还是问。
这一瞬间,方慧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首先,她不能坦白,要是被方嘉禾知道她拿生活费点陪玩,必定会跟她爸妈告状。其次,她要想个好一点的借口,最好是让方嘉禾一听就信服,且之后也不会再深究错漏的那种借口。
但情况危急,时间有限,她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能让方嘉禾信服。于是方慧继续施展演技,满脸无辜道:“就那么认识的啊……你问这干嘛?”
可惜方嘉禾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顺手摘了墨镜,毫无表情地道:“我要听详细过程。”
闻言,方慧一个头两个大,拧眉道:“什么详细过程啊?我交朋友你也要管?”
“以前没听你提过这个朋友。”方嘉禾说,“我再问最后一遍,怎么认识的?”
在绝对的压迫和威慑力之下,方慧实在不敢与方嘉禾对视,她本就心虚有鬼,方嘉禾又这般咄咄逼问,方慧就更是难以招架。
好在电光火石间,方慧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搪塞她的理由,便刻意吞吞吐吐地道:“好、好吧……是别人介绍她给我认识的。”
方嘉禾眉头一挑,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介绍?”
方慧“嗯”了一声,瞟了瞟方嘉禾,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取向,跟初恋分手后我就没再谈过恋爱了,最近有点春心萌动,想处个对象玩玩,朋友们知道以后,就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其中就有闻惜,我们那天正是在约会呢。”她说完,又象征性地抗议了一下,“我谈恋爱你总管不着吧?”
她原本以为方嘉禾听了这话,该是会放她一马了,毕竟她喜欢女生这件事,家里人基本都知道,包括方嘉禾在内。
但没想到这番话说出口,方嘉禾身上的冷意却倏然变得更加强烈起来,车内空间如此密闭,姐妹俩之间的距离可谓是触手可及,她一句话也不说,只一脸漠然地盯着方慧,叫方慧一颗心七上八下,同时又感到一头雾水。
“怎、怎么了?你好吓人啊……”方慧捂着胸口,恨不得当场找床棉被把自己裹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在和闻惜约会?”漫长的死寂之后,方嘉禾终于开了口。
“是、是啊。”方慧靠在车门上,神态防备,“有什么问题吗?我爸妈都不管我交女朋友,你管这么多干嘛?”
方嘉禾又是一阵沉寂,尔后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慢条斯理地说:“这事,我还真就管了。”
发现方嘉禾居然冲自己露了个笑,还是个嗤笑,方慧顷刻间后背一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听她这话,方慧又不禁有点生气,大着胆子质问道:“凭什么啊!你太平洋警察吗?管得那么宽!”
“就凭你交的女朋友,是我的女朋友。”方嘉禾斜睨着她,说,“你觉得我该不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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