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别这样。”秦安拦腰抱住哭着冲向唐凝的秦母,“这事儿不怪凝儿,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他又柔声对唐凝说:“凝儿,我娘疼我,自然不舍得我离家,又没读过书,说话粗俗,你多体谅。”
听了这话,秦母一屁股坐在地上,踢着腿大哭,“冤孽啊,安儿是我们的命根子,你们抢他,就是想让我们死!”
“真是有理讲不清!不是让他丢了你们,我妹妹招婿,夫家老母也在我家养着哩!何况你家儿子不少,还怕没人养老?”唐父快气坏了,恨不得拂袖离去。
秦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垂头坐在地上,不再言语。
年轻妇人刚刚在墙角偷听了半天,见没人说话,这时便进来,端着两碗糖水,身后的小丫头也捧了碗,都放在门口墩子上。
“唐妹子,你别嫌弃,咱家是穷,但爹娘待我们做媳妇的极好,等五弟高中,将来你有的是福哩。”
“是吗?”唐凝轻笑,目光从妇人粗糙漆黑的手,缓缓移到小丫头瘦到凹陷的脸。
仿佛一束火苗,这目光燎得妇人生疼,她僵在原地,窘迫不已。
事实上,秦家对她并不好。家里农活都归她相公,杂务都归她。五弟读书一家人都要供着,六妹最小秦母也疼,四弟是个混混经常跟家里吵翻天。嫁到秦家后,她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干活还要挨骂挨打。
她当然想唐凝嫁进来,有人分担杂务她总能轻松些。唐凝的光鲜亮丽也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恨不得将其拖入尘埃,陪她滚一滚。
“李娘,你死站在这干啥,快去把大郎叫回来,家里有大事哩!”秦母声音激动,眼中放光。
她瞟了眼唐凝,转身,拉着秦父进了侧屋。
“夫子,凝儿,你们先喝水。”秦安可怜巴巴地望了唐凝一眼,也跟着进去。
糖水没人动。粗陶碗上包浆一块块的,应该是长时间没洗干净积累的污渍,刚刚端碗时,那糖水荡起来碰到了秦安嫂子的脏手。
秦家三人的话隐隐约约传来,唐凝给了父母眼神,让他们安心,安静等待。
侧屋里,秦母说完她的好点子,脸上的得意和喜悦快要飞出去。
“娘,不能这样,凝儿也不会同意。”秦安一脸着急,“爹,即使我进了唐家,也会不忘孝心。唐家人善,定会好好待我们。”
秦母昂着头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然我拉上几个嫂子婆子,天天坐在学堂门口喊叫她干的丑事,看唐夫子还怎么招学生?我就不信她真的敢死!”
她伸手摸了摸秦安的头:“儿呀,娘知道你喜欢那臭丫头,可她不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会识字,有哪点强?二十两银子,能买四五个好生养的丫头片子哩!以后一定给你挑个漂亮的。”
“可那是四哥。”秦安眉头紧皱。
“那臭小子,还不如赔钱货呢!待在家里,迟早把你爹气死,送出去正好。”秦母喜滋滋,拍拍秦安的手臂安抚道,“我儿心善,但这是我和唐家的买卖,你就别管了。”
秦父摸着烟杆,胡子都翘了起来。有这二十两,宝贝儿子读书就够了,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除开儿子读书,他们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二两。
秦家老三从田里回来,秦父秦母两人便昂头挺胸穿过主屋,到了院子,他们一拥而上。
唐凝背对门外,听着打架和咒骂声,连头都懒得转。
不一会儿,秦父秦母回来了,满头大汗,脸上挂着笑容。秦家老三和媳妇按着刚刚在院里劈柴的少年,跟着进来。
少年原本就打满补丁的衣服,此刻被撕成一片一片,勉强挂在身上,脸上脖子上数道指甲印,都渗了血。
“安儿身体弱,小时候差点夭折,我们可舍不得给你。这是我家老四,跟安儿同胎,你看这鼻子眼睛,一样一样的。说前两天是他跟你跑了,没人会不相信。”秦母揪着少年的耳朵,把他的脸送到唐家三人面前,让他们细看。
“呸!我什么时候跟他一样过!”少年挣扎,想要说更多,却被秦父捂了嘴。
唐凝这才看到,少年的手被粗粗的麻绳捆在身后。
这秦家人真狠。
唐家三人沉默不语,秦母可急了,怎么也不能让到手的二十两银子飞了。她拿起绑少年的绳子,往唐父手中塞。
“姑娘家的不懂事。唐老爷,您是明事理的人,这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我这老四虽不如安儿聪明,但有的是力气,您家又没有儿子,不正好要去做粗活?”
“这。”唐父迟疑。
秦母赶紧补充道:“这小子,匪是匪了点,可就像买鱼,在桶里活蹦乱跳的才好活。二十两一口价,我马上跟你签卖身契,你也不怕他跑了赔本。”
卖身契?唐父同样出身农户,见过不少卖儿卖女的,可大多是家贫迫于无奈,骨肉分离时总一副戚戚然的样子,像秦母这样兴奋,赶着卖人的,还真不多见。
“市场上,十两就能买个壮丁,你这半大小子,吃得多干得少。可不划算。”唐父想招婿,没想过买人,也看不上秦家除了秦安以外的人。可有压在头顶让人窒息的流言,事情必须得解决。
“那谁叫你家女儿私奔让人撞见了呢。”秦母挤眉弄眼,得意洋洋。
秦安倚着门框,面色焦急,满是期盼望着唐凝。
唐凝心中冷哼,臭渣男,连句话也不敢说,都这时候了,还等什么,等女人主动牺牲?
秦家缺钱,唐家缺人,还有外界各种压力,这个交换双方都能接受。唐凝想到过这种情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少年或许比男主要好,至少远离剧情。
唐父看向她,她眨眨眼,唐父便下了决定。
“哎,只好如此。但我们得统一说辞,契子的落款也得提前几日,只说我们早已买了人还未办礼,前几日是去探亲迷了路。”
秦母满口答应,去秦安那屋取来纸笔,交由唐父书写。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唐父问。
现在没有手捂在嘴上,可少年还是垂头不说话。
秦母看向一边,大咧咧问:“老头子,老四叫什么哩?”
“老四,二郎,什么都好。”秦父盘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咬着烟杆。
“对对对,上次我们写的是秦二丫。这次就写秦老四?”秦母说。
唐父叹了口气,在纸上写下“秦肆”二字。
招婿不用签卖身契,但有了也好,若不满意,自可随意处置这小子,不怕女儿受苦。唐父也可怜那孩子,年纪还小,再教一教,只要不是个坏种,就可留着,他们老了也有人帮着女儿侍候。
唐父写完晾干,秦父秦母都围上来看,嘴里念叨着一两个字眼,好像真的能看懂。再让秦安确认了下,都按上指印。
秦安悲痛的目光一直笼罩着唐凝。
唐凝竟有些想笑。渣男就是渣男,助纣为虐,还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
大人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少年便是唐家的了,从法律上来说,跟秦家再无瓜葛。
“孩子,跟我们回家吧。”唐父指着一个血指印说,那是刚刚秦父秦母压着少年按下的。
少年低头,不说话。
唐父松开绑少年的绳子,轻轻推了推,少年终于朝着门口的牛车走。唐父唐母扶着腿脚不便的唐凝,上了车。
黑夜渐至,凉风徐徐,压着唐家人喘不过气来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三人都轻松起来。
“也不知道秦家,是怎么养出个秦安的?”唐母叹气,秦安白净素雅,彬彬有礼,不敢相信竟出自那座肮脏的茅屋。
“一家子的好东西都给一个人了呗。”唐凝靠在母亲身上,指着少年道,“你看看他这胳膊,和我一样细。”
“可怜的孩子,双胞胎有哪儿不一样?做父母的竟这般偏心。今天得多烧些热水,帮他好好洗洗,你爹那里有旧袍子,可以给他换,当初真不该送了许多给秦安,真是条白眼狼。”唐母唠叨起来。
唐父捋着胡子道:“秦肆,放肆,肆意妄为,这名字,换个什么好?”
“不也有好词吗?肆力,肆勤。”唐凝笑道,“食肆酒肆也好,能赚钱。嘻嘻。”
书中就没有这少年的原名。父母没文化,没给孩子取大名,只男主从小病弱,请人给取了秦安。对男主有多宠,放在这少年身上就有多心酸。
少女的笑声回荡在空中,少年微微抬起了头,膝盖的灰色布料上有濡湿的印子。
进县城时,夜都深了,街上几乎没有人。
一家三口的心情和出城时完全不同,唐父唐母终于能抬起头来,和人打招呼的笑容也真切许多。
“到家啦,快跟上,你可别想跑。”少女的声音打断了秦肆的思绪,一块柔软的棉布塞到他手中。
埋首在双膝间的秦肆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哭了!
他迅速擦了脸。捏着帕子,看到白纱上的黑色斑块,犹豫片刻,默默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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