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丫头。”蓉姨母的胖脸气红了。
“凝儿已经成婚,不是丫头。”唐父突然出声。
秦肆扯扯唐凝的袖子,说:“娘子,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唐凝想着下午家中要招待客人会有好菜,谁知道回来时只剩残羹。现在着实饿了,只能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利用的上。
“一起去。”唐凝先往外走。
唐母轻声问:“要不,把我的给山娃?”
“就是呀,你娘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在外面操劳。”蓉姨母大声说,“你说说你,成婚了,也该懂事了,要尽尽孝道。”
“不是不是。凝儿不让我去,是我在家里太闲,非要去她店里帮忙。”
身后传来唐母的解释声,唐凝才稍感安慰。
到了灶房,发现锅里还有鸡汤,应是唐母给他们留的。唐母做饭,重油重盐没其他的味,因为节俭食材也常常不新鲜,算不上好吃,唯有这鸡汤还可以。很温暖,有家的味道。
唐凝加水,下菜,煮了锅鸡汤面。她不想出去吃,就站在灶台前。
这时候,唐母进来了。
“凝儿,你别生气。你姨母没读过书,说话不好听。我只是告诉她会问问你的意见,谁知道,哎。”
秦肆盛了面,唐凝用筷子卷起,吹了吹,美美吃了一大口。有点烫,不过热乎乎的东西下肚,总能让人心情变好。
“娘,我知道。下次还有别人问,你直接让人来找我便好。”
唐母迟疑道:“其实,你蓉姨母挺不容易。去年你姨夫在矿山做工意外去世,现在她要养五个孩子。你就尽量帮帮她。”
“娘,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她家老幺比我都大了,还是孩子吗?那人手脚也不干净,给他们那么多饼够吃几天了,临走时,他还在石头那抢了个。”
唐母无话可说,只得离开。
不一会儿,院里传来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声音。
忽的一声巨响,院子里传来狗叫。
秦肆跑了出去,唐凝也往外跑。
只见几人离桌子远远地站着,唐父脸色铁青,唐母面色苍白身形微抖。
他们脚边,一个板凳四脚朝天。铜酒壶躺在桌子底下,桌上的菜汤打翻了,鱼刺骨头散落满地。
小奶狗站在唐凝表哥面前大叫,不断后退。表哥山娃面色狰狞,朝狗子踩去。
秦肆冲了过去,揪住山娃的衣领。
“你做啥,不要伤害我的幺儿!”蓉姨母哭喊,用手去扣秦肆的脖子。
秦肆提起山娃挡在身前。
“蓉姨母,就你儿子这脾气,还想找工作?不如去看大夫吧。”唐凝捡起酒壶。
“臭娘们儿,你说什么?”表哥山娃挥舞着拳头就要往唐凝身上揍。
秦肆揪住他,就像抓鸡似的甩到一边。
唐凝才发现秦肆好像长高了,刚来时她和秦肆一样高,现在秦肆似乎要高大许多。
山娃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脏话,秦肆伸出拳头,朝着他嘴打去。
唐凝连忙伸手去拉秦肆的胳膊,
刚一碰到,秦肆凶狠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
“我家人良善,暂且放过你,快走吧。”唐凝转头说,“蓉姨母,你也管管你儿子,小心哪天他要吃牢房。”
听到这话,蓉姨母一下子清醒了,搂住她瘦小的儿子,急匆匆跑了。
秦肆把凳子扶起来,唐母过来收拾桌子。
“叫你不要管,你非要,这下好了吧?”唐父心疼地检查酒壶,“请人家吃饭,还成了仇人。”
“都是亲戚,不意思拒绝嘛。”唐母撇着嘴说。
“你就这样!”唐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凝儿,你不知道,前些年你舅舅要做生意,借了我们三十两,还没写欠条,现在根本要不回来。”
“三十两?”唐凝惊呼,“这些钱投资给我多好。”
唐父摆手,叹气,“你舅舅总说没钱,还要再借,生意做了一个又一个,没个成的。”
“我看舅舅家天天大鱼大肉,还养了匹大马,原来竟欠我们家钱?”
唐凝知道唐母娘家生了五个女孩才得了个男孩,唐母还有几个亲姨母都被教育得有些扶弟魔。再经过今天的事,唐凝感到很有危机感。唐母脸皮薄,别人的要求都不好意思拒绝。唐父脸臭,但爱显摆,耳根子软。都是守不住财的料。
她叹了口气,说:“娘,平时舅舅待我挺好,没欠条要不回来也没法子。但以后不要再借了,人家都说救急不救穷,舅舅看上去可比我家富。”
唐母红着脸说:“他哪有钱,这些年的生意都赔了,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罢了。”
“没钱还大手大脚?”唐凝说。
“每次我给你外婆的点心,总能在他那儿看到。”唐母面色黯然。
“娘,你知道你早上给蓉姨母了多少饼吗?”唐凝问。
“这,我还真没数。”
唐父奚落道:“你这样,做什么都赔死了。”
“一共五十文,我都记在坏账上了。”唐凝说,“加上你今天买鱼杀鸡,还有菜和酒,花费大约一百五十文。城外采石场的苦力那么累,大半个月才能赚这些钱。”
“怪我没算账。”唐母想来也觉得愧疚,“可毕竟都是亲戚。”
“我听爹爹说,唐氏族谱上活着的还有二百多人,加上上不了族谱的女眷,差不多有五百人吧。娘你那边也不会少,能算上是亲戚的至少上千人。每人路过时只给一个饼,我都赔死了。”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他们过年过节婚丧嫁娶咱们不会少了礼,生意上的事,还是算清楚为好。”唐凝总觉得唐母这样,迟早会出大问题。
此话说到了唐父心坎里,他说:“说得对。咱们真该把钱都交给凝儿管,现在有秦肆帮衬着,也不怕丢。”刚刚那山娃在家里发酒疯,幸亏秦肆在,要不还真没人能制止。
很快,唐父回卧房拿来了个小箱子,在桌上打开。有唐母的几件首饰,还有大约几两的碎银子,剩下只有一张纸契,就是这间院子。
唐凝叹了声。家里是真没钱,最值钱的资产可能是唐父那些书吧。她只拿走房契,把银子和首饰连带箱子还给爹娘。
“娘,您对自己好点,别尽想着别人。爹,您明年就只教附近的幼童识字吧,不招走读生不用包吃包住,还能腾几间屋给我的伙计住。你们身体不好,该多享享福,其他都有我和秦肆呢。”
现在,唐母去店里帮忙,还要用袋粮食请邻居嫂子来给学生们做午饭。
说完,唐凝冲着秦肆一扬下巴。
秦肆连忙点头:“娘子说得对。”
“凝儿真是长大了。”唐母热泪盈盈,抱住唐父说。
这日午后,金色阳光洒满街道,铺在路边晾晒的豆子色彩古朴而斑斓。行人不多,都眯着眼睛快速走过,不时朝店里看一眼。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石头坐在门口,用烧火棍拨动炉火。
唐凝窝在柜台后,桌上摆着大麦茶和四色小食,她在翻看一本向人借来的地志,时不时逗弄下脚边的狗崽。
“小姐,要点什么?”石头的声音响起。
没有回音,被金色的反光晃了眼,唐凝才抬起头来,只见两名女子聘聘婷婷走进来。
为首一位戴面纱,头上的金钗挂着枚翠□□滴的吊坠,衣裙虽是白色,但刺绣精致,使其不至于寡淡,更显清丽雅致。身后的丫头,裙摆都是绸子的,显然来自于这小县城里难见的富贵人家。
富家小姐在边桌坐下,方抬起一双浓黑的猫眼,直勾勾看向唐凝。
倒影在这样的美眸中,唐凝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笑吟吟从柜台里出来,去里屋取了干净的碗,盛上大麦茶。
“珠儿姐姐,你怎么来了?前几日听员外说你回来了,还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拜访。”
“原来你还记得我。”赵珠儿撇脸低头,娇嗔道。
赵珠儿是赵员外的亲孙女,赵家的大部分生意都在府城,赵员外荣归故里捐官养老。之前赵珠儿被父母送到祖父母这里久居,赵员外怕她寂寞,便找了才貌双全的年轻姑娘唐凝儿做她手帕交。
赵员外出身低微,和平民更亲近。而赵珠儿从小在金窝银窝里长大的,和唐凝儿本不在同一阶级,共同话题极为有限。
渐渐地,赵珠儿觉得无聊,可这小县城里读过书的女孩不多,几个富户乡绅家里的女儿,要么比唐凝儿还古板,要么粗俗不堪,唐凝儿算不上有趣,但人品能信得过,也有真才实学。
而原主心里,并不喜欢这个朋友。两人生活环境差距过大,哪怕赵珠儿做足了礼数,原主也感到自卑,认为赵珠儿在嫌弃自己。比如,每次赵珠儿不肯来她家,总是在赵宅里约见,她新得好东西,赵珠儿总是能指出其中缺陷。甚至,她鼓起勇气向赵珠儿吐露了对男主的情思,赵珠儿言语间也尽是打击,说男主不是良配。
在唐凝看来,赵珠儿可能没有原主的才学,但在识人处事上要比原主通透得多,也比原主重感情。
书中,男主在做县令时,县里遭了天灾,财政解决不了,只能想办法募捐。男主的几个红颜知己纷纷利用各自背景为男主筹谋,而这其中最没有背景的唐凝儿早早嫁给男主而后父母双亡,根本没有外来的助力。唐凝儿愁得睡不着觉,偶然想到多年断掉联系的赵珠儿,写信过去,本不抱希望,谁知赵珠儿竟托人送来五百两银票,解了男主的燃眉之急,从此唐凝儿在众红颜中的地位也提高不少。
唐凝拍着脑袋说:“是我忙昏了头。明晚我在家中设宴,向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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