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唐凝眉头微皱，这样一个镯子，至少也得二两银子。
“我刚刚去挑的，娘子喜不喜欢？”秦肆的眼睛弯成月牙，“我和老板说好了，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换。”
笑容如此灿烂，让唐凝有些不忍破坏，但她还是冷声道：“你去退了。”
秦肆的笑容瞬灭，嘴巴微张，眼角下垂，停了半响后说：“娘子不喜欢吗？可是嫌这个镯子小，它是很便宜，但娘子手腕细，我想着戴起来一定很好看。那店里还有耳坠、簪子，不知道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同我一起去挑。”
“你哪来这么多钱？”唐凝问。
她给秦肆发的工钱，她最清楚。比县城的一般工资水平略高，但也算不上很多。这半年下来，总共才二两，中间秦肆还常给家里买吃的、买日常用的小物件。他怎么会有钱买这个？
“买镯子花了三两。一部分是娘子给的工钱，还有一些是我自己赚的。之前狗蛋他们给店里送东西，我看到价低的就让他们帮我收购些，拿到城里卖。有时候也从城里进些花布、糖块这样的东西带到村里，零零散散赚了二两多。”
秦肆说这话时，摆脱了刚才的沮丧，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唐凝笑了，拍拍秦肆的肩膀，说：“干得不错。”
员工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兼职副业或是搞投资，她完全不介意。
“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把这镯子退了。”唐凝看向秦肆，目光坚定而有力。
“我们的生意刚刚起步，我都不舍得一下子花去这么多，你怎么舍得？”
“金蛋银蛋都不如会生蛋的鸡，最难的是没钱的人想赚钱。我们的积蓄还很少，必须节俭些，尽量用钱生钱。”
“你想想，你辛苦赚了这么多钱，原本可以用作本金，去扩大生意规模，却花在这上面，是不是太可惜了？”
秦肆点点头，说：“娘子，我不觉得可惜。之前为了买店面，娘子卖了许多首饰，我现在都没办法帮娘子赎回来。看那些姑娘家，各个手上都挂着镯子，我想要娘子也有。”
唐凝笑了，说：“你有试着戴镯子和面吗？”
秦肆愣住。
唐凝继续说：“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生来富贵，出入的都是高雅洁净之所，有一堆下人侍奉，上个厕所都能更衣。她们可以穿拖在地上的长裙，而我还要经常出入菜市场，能穿么？”
县城菜市场里，地上扔有烂菜叶，还有动物粪便，卖鱼的地方常年积水，腥臭难闻。如果拖着长长的裙摆，进去走一趟，只怕那裙子也不能要了。
“娘子。”秦肆的眉头皱起来。
“你也别说什么可怜我或是将来要养我的话。”唐凝笑道，“我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我很骄傲，也很喜欢。”
“我不想依赖任何人，我要自己当老板，赚越来越多的钱，让家里人都过上舒适的生活，也吸纳很多人加入到我的事业里，他们也能因此吃饱穿暖、养家糊口。这才让我感到满足。”
唐凝不知道，这些现代思想，秦肆会不会懂。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懂，因为这就是她挑选好要走的路。
见秦肆在沉思，唐凝又拍拍他的肩，“去把镯子退了吧。等有一天，有闲钱的时候再买这种不能升值的东西。现在我们的钱，要用来赚更多的钱，更快地赚钱。”
秦肆黑亮的眸子看向她，定了片刻，点点头，笑了。
这次的笑要敞亮许多。他出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把三两多银子塞到唐凝手中。
“本来我留着钱，就是想给娘子买首饰。”秦肆说这话时，声音里还带有一点儿委屈。
“可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这钱就该交给娘子，才能赚更多的钱。”
唐凝想了想，收下这些钱。
次日天还没亮，唐凝就要起床，去给赵珠儿添妆。
贵女们陆续进入房间，留下礼物作为嫁妆。
相比于其他贵重的盒子，唐凝带来的没上漆的木箱显得有些简陋，放下时，还有几人捂着嘴偷笑。
唐凝却并不在意，走上前去，握住赵珠儿的手。她更想给一个拥抱，但又怕弄皱了赵珠儿华丽的嫁衣。
赵珠儿因为紧张手很凉，而唐凝的手温暖柔软有力。赵珠儿仿佛感到一股股力量从她们连接的手间传来。
唐凝离开后，赵珠儿扶了扶满头沉重的珠翠，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充满勇气。
迎亲时，唐凝终于见到了新郎，高头大马上，他一身红衣，衬得脸色更白，身形瘦削，坐在马上不时弓腰，像是个纸人。
从赵家到白家的路上，地上都铺着红绸。马车还有随行的人从这细腻丝滑的路上碾过。
路程不算长，达不到十里红妆，但唐凝想到这么多绸缎要花许多许多钱，还是暗暗吃惊。
乍一看，白府没有赵府气派豪华，但更显高雅清静。
时值三月，大半艳丽的鲜花还未到花期，但白府的院子繁花如云、清香涌动。桃花，樱花，梨花，如胭脂雪团。回廊里则摆满香兰，馥郁馨香飘散满院落。
宾客满堂，其中不乏高官达贵。唐凝坐在角落里观礼，仪式繁琐而宏大，这让她暗暗担心新郎能不能撑那么久。近看，新郎的五官倒很精致，就是整个人脚步虚浮，满脸病容。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希望赵珠儿能过得越来越好。
婚礼结束，唐凝还要在府城多待几日，她想亲眼看看府城的风物，体验下古代的繁华盛景。
次日，唐凝和秦肆带着爹娘托付的礼物，去伯父家拜访。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唐父给的地址，唐凝一顿好找，才在个小巷子里找到伯父家。
同是宅院，但别说比赵家白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就是比起唐凝家，也要逼仄许多。几户人家的门挨得很近，门口堆满了杂物。
进门后，院子是窄而长的一条，有些幽暗，装饰了些奇石盆景。
伯父伯母倒很是热情，带他们下馆子吃午饭。
小饭馆就在巷口，看着不大，也不算干净，但味道还不错，唐凝抽空就在四处打量，毕竟是同行，她想收集更多信息。
“你爹来信说，你和秦肆也开了个小馆子？”伯父问。
“算不上馆子，就是个卖饼的小店，连一张大桌子都放不下。”唐凝笑道。
伯父点点头，说：“你太年轻还是个女孩儿家，昨日你去白府道贺，但凡能跟其中随便一个人搭上关系，这辈子都能不愁吃穿喽。”
唐凝笑笑没说话。
“昨日，我大哥也出席了婚宴。”伯父扬着下巴说。
这个大哥，指的是伯母的亲大哥，替官府卖官盐，也是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和那白家到底熟不熟？”伯父说这话时，浑浊的眼里有些发亮。
“不熟，昨日才第一次见，根本说不上话。”唐凝回答。
“你不懂这些，真是可惜了。要是能攀上白家的关系，帮他们在平县卖丝绸，那可真是要发大财，我都愿意辞了这边的差事去干。”
吃完饭，太阳已升到最高点，伯父说要带他们走走。
唐凝欣然同意。
在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巷子里转了许久，突然视野变得开阔。
泛着波澜的水面宽阔无垠，让唐凝一时无法判断是江是海。这里是码头，停了几艘巨大的木船，还有数条小船在其中穿梭。
周围热闹极了，来来往往搬东西的，沿着街边叫卖的，还有些固定摊位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忙忙碌碌，杂乱不堪，却让唐凝感到一片欣欣向荣、经济向好。
伯父带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一艘大船前，几个搬重物的汉子路过时，都笑着喊声“唐管事”。
“凝儿，你觉得这里如何？”伯父伸手指去，十来个男子扛着巨大的麻袋，一个接一个，从船上走下来。
“你别小看这苦力人，给他们的报酬还是挺高的，明儿在城内店铺做活，收入还比不上这里能干的人。”伯父说，唐明是他儿子。
唐凝愣了下，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伯父上下打量秦肆，说：“我瞧着，这小子瘦是瘦了点，但应该挺有力气。这时候就把棉衣脱了，身体许是不错，或许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唐凝明白了，这是伯父在给秦肆介绍工作呢。几个月前，她和秦肆刚成婚，唐父专门给伯父写信，让伯父替秦肆寻个生计。
可要让秦肆去搬麻袋？这种活他们自己就能找到。唐凝想，要么伯父这管事并不如听上去那样体面，要么就是伯父在心里看不上秦肆和他们家。
“多谢大伯好意，待我回家跟爹娘商议后，再给您做答复。”唐凝没有直接拒绝，她遇到过极品亲戚，深知还是财不外露、低调点好。
伯父点点头，回去路上，他们经过一处繁华的街口时，伯父指过去。
“看到没，街口那家就是你堂哥工作的地方，这地段儿好，他挺忙的。他刚到店没两年，薪酬还低，只有三百文，不过卖官盐嘛，总有人私下找，还能有些额外进账。”
“堂哥有出息了。”唐凝笑着点头。其实，现在秦肆每月的收入都远不止三百文了。至于伯父说的额外收入，大约就是官盐私卖，没人管就是灰色收入，深究的话可是违法的。唐凝完全不会羡慕。
“你也知道！哎，当初若不是你做出那糊涂事。”伯父看了一眼唐凝身后的秦肆，压低声音说，“说不定你就去做太太了，大哥府里可有好几个适龄公子。那是何等的富贵啊，而如今，哎。”
唐凝笑道：“我觉得秦肆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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