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砸落在焦土里,他想要起身,却喉口一甜,一大口血吐在地上,只溅得衰草殷红,如霜遍染,凄艳之极。
他的白衣也给鲜血染红。
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不住的颤抖,身体的疼痛,他已然感受不到了,可是他的心好疼,疼得让他想放纵着落泪。
为什么,他劈开了桃山,却救不了母亲?
为什么,他为什么又一次害了母亲?
杨戬合上双目,竭力忍住眼中的泪,再睁开来,双眼已充满了仇恨和杀气,他要为母亲报仇。
突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喊道:“二哥。”
杨戬猛地抬头望去,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红衣少女蓦然撞入视线。
三妹。
隔着烟尘和火焰,杨戬眼里的世界有些模糊,他看见她向他焦急的奔来,同时也看见了天空陡然一白,一道巨大的光柱宛如闪电般击下。
就是这样一击,让母亲魂飞魄散了,自三界里永远地消逝了去,难道他连三妹也保不住了吗?
杨戬撑起身子,嘶哑的叫出声:“三妹,快逃。”
杨戬身子一振,运起十成的法力,身化流光,疾扑向去,他甚至撤了护身的法力,舍下了三尖两刃,将所有法力都尽数化作了极致的速度。
不会!他决不会让三妹像母亲一样,他拼上一切,也不会让三妹受一点伤害。
法力流转成一线,折映在神目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杨戬的身影在瞬息之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极速。
杨芙看见了杨戬被十日击落,所以连忙赶来,她高声喊着:“二哥。”她怕杨戬再一次跟十日拼命。
杨芙还没有听见杨戬让她逃走的声音,耳边便已狂风大作,那风也像火焰一样滚烫,她仰首,看见一道蕴含无上法力的光柱坠落下来。
无可抵御的压力仿佛是整个天空倾倒下来,沉重的压力让她反应迟缓。
躲不开!杨芙的法力与那样庞大的冲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杨芙脸色苍白,呆立当地,怔怔转过头,眼前的世间一切好像都虚幻了,只有杨戬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疾冲向这边,似乎急切的在喊些什么。
但他的速度比声音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杨芙什么也听不见。
仿佛是在梦境里,杨芙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茫然,她和杨戬遥遥相望,她不自禁向他伸出手,轻轻叫道:“二哥。”
四年前一别至今,她还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
转瞬之间,白光便已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但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轰然一声,白光炸开,天地无声。
有一朵青莲自光芒中幻出,淡淡的青色光辉轻柔地将两人的身影包裹着。
白光仍在肆掠,却被那抹光辉所阻,没有一点光芒能透进去。
宝莲灯通体晶莹,发出亮如闪电般的光华,漂浮在两人身上。
杨芙抬眼看着宝莲灯,有些欢喜的说:“是宝莲灯救了我们。”
那一日听女娲娘娘说要谨慎使用宝莲灯后,杨芙便把它收了起来,她自己都忘记了还有宝莲灯这一宝物了,谁知危难之际竟会自行护主,连带着也护住了杨戬。
杨戬却一言不发,只愣愣地看着妹妹,他伸出手,轻理她被狂风拂乱了的发丝,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容色绝美。
杨戬知道妹妹长大后必然会很漂亮,却不曾想到,她的一颦一笑会像极了母亲。
想到母亲,他心中一颤,紧紧搂住妹妹的双肩,生恐她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去。
杨芙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口,倾听着哥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抬起的手顿了顿,然后在杨戬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二哥,没事了。”
泪水猛然涌入眼眶,杨戬仿佛失了所有力气,痛苦道:“三妹,对不起,二哥无能,我没有救出母亲,母亲……被我害死了。”
如果他没有来救母亲,母亲是不是还好好的待在桃山里。
杨芙一呆,一颗心像沉入了无底深渊,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呆了一会儿,她问:“母亲是怎么死的?”
杨戬声音颤抖,泣道:“是玉帝派了十大金乌,把母亲晒死了,母亲就在我的眼前,化为了灰烬,而我却救不了她。”
“对不起,三妹,是我太大意,我以为劈开桃山就能救出娘,是我太狂妄,以为自己法力无边,能够敌过一切……”
“二哥,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杨芙眼前但觉一阵黑一阵亮。
杨戬失神的想,是啊,他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杨戬缓缓的站起身,一种仿佛烙印在灵魂上的倦怠疲惫让他重伤的身体呆滞的晃了一下。
他伸手向空一摄,三尖两刃枪蓦然入手,枪刃轻震,嗡然自鸣,仿佛也感染到了主人无比苍凉的心境。
杨戬低声道:“三妹,我会给母亲报仇的。”双目中斗然射出杀气,银茫笼罩了他周身,神目生出辉光。
他敌不过十日,但他能与他们同归于尽。
杨芙看着杨戬的背影,又仰首望向天空的刺眼的十日,心中又悲又怒,忽然伸手握住宝莲灯,连串的咒语从她口中默诵出来,一霎那,宝莲灯的法力全力倾入她身体里。
宝莲灯随着法力融入她的身体,光芒从她身上溢散出,激荡出一阵一阵无形的力量,如波浪般散开。
杨戬一惊,转头看她,喃喃道:“三妹……”杨芙提着斩仙剑,走到杨戬身旁,看着他,说道:“二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给母亲报仇。”声音中蕴了无尽的恨意。
杨芙看着杨戬,杨戬也看着杨芙,两人四目相望,眼神中都充满了绝望和痛苦,这一眼,他们也明白了彼此的决心。
然后,两人化作两道虹光,身随光至,势如奔雷,悍不顾死地直冲天际。
十日奉命晒化瑶姬仙子,同样也奉命铲除杨戬这个仙凡之子的妖孽,见一个少女在喊杨戬为二哥,十日明白这两人都在他们铲除的行列里。
十日再次使出金乌大阵,他们是天庭最强的战力,金乌大阵也是天庭最强的阵法,能将他们十大金乌的热量全部发挥出来。
与此同时,处处玉树琼林,香光浮泛,无数琼楼玉宇,瑶草琪花的天庭,凌霄宝殿中,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端坐高台,台下站着众仙。
他们于水月幻镜中观看此地景象,关注着这一击的结局。
这两个仙凡后代,不容天地的妖孽,是不是会在这一击之中就此魂飞魄散,三界不存?
炙毁了一切的冲天火光,喷薄涌出,贯彻整个天际的霞光。
天界震动,无数琼楼玉宇轰然垮塌,凌霄殿也摇摇欲坠,众仙忙运起法力支持殿宇。
人间更是大地崩裂,山脉改变,河水断流。
金乌大阵破了。
十日散落在天空中,从被打败的震惊中回神,惊恐的看着并肩的少年少女。
大金乌的声音响彻云霄,是前所未有的凄厉:“十大金乌,围杀妖孽!”
像敲响了开战的鼓声,其他九大金乌一拥而上。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横刀劈出,接过了七个金乌的武器,而其余三个金乌是冲向杨芙。
四年里,杨芙将所学剑法练得纯熟无比,法力是她的弱点,但如今有宝莲灯相助,当当几声,斩仙剑击在三个金乌的金轮上,将之击飞出去。
见杨芙能够应付,杨戬心下稍宽,三尖两刃在他手中盘旋,与其他金乌的武器交战在一起。
与大金乌猜测相同,杨戬修炼只为劈开华山,因此他主要修炼法力和攻击,并未与人战斗过。
但在众金乌的围攻下,杨戬却有一种惊人的天赋,那是与生俱来的武学天赋,使他在飞速成长,那进步的速度甚至让大金乌害怕起来,大金乌不由加快了攻击。
但没有作用,杨戬很快的适应了那种四面八方都有攻击的方式,从一开始有些狼狈的捉襟见肘,变成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但见杨戬微一沉肩,避过斜削而来的金轮,枪势左撩,滑过那不知排第几的金乌的胸膛,枪刃带起一串艳丽的血珠。
不待杨戬追击,其余金乌攻击立刻从四面八方袭来,杨戬腰向后折,避开了去,金轮就调转方向,向下劈去,杨戬手腕一翻,振枪向空击出,三尖两刃枪飞上半空,矫如怒龙,他身如电掣,后先至,三尖两刃刺入那受伤金乌的身体。
法力贯出,将那金乌的躯体和魂魄一同击散,变成千万颗火光坠落。
一个金乌死了。
众金乌目眦欲裂,大声叫道:“七弟!”“七哥!”
与杨戬不同,杨芙虽有宝莲灯和斩仙剑,剑法也精湛,但到底武道经验不足,在三大金乌围攻中渐渐落入下风。
杀了一个金乌后,杨戬瞥见了杨芙的形势,三尖两刃横扫一记,逼退疯狂冲上来的金乌后,然后三尖两刃一挑,将围着杨芙的三个金乌中最强的一个隔了过去,大大减轻杨芙的压力。
眼前金轮呜呜转动,杨芙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仿佛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个和尚将两个轮子逼住了她,双轮利口不住在她脸边划来划去,相距不过数寸,就如这两个金乌的金轮一样。
那时的她头发散乱,手中长剑的剑头已给金轮砸断,还兀自咬紧牙关恶斗。
而眼前一花,她又身飘空中,前方还是那两个金乌,不是一个和尚。
她的剑怎么会断?
看一眼玉鼎真人赠她的斩仙剑,杨芙一咬牙,强大的法力猛然灌入斩仙剑,斩仙剑光芒大亮,她身随光动,只见一道瑰丽奇异的光芒斩过金轮,接着斩过金轮后的金乌。
像撕裂一张纸一样轻易,光茫在金乌身后消散,显出杨芙的身影,而那金乌已被劈成两半。
又一只金乌死了。
剩余的八大金乌悲呼一声,知道已无法围杀杨戬兄妹,竟是掉头向天宫逃去。
杨戬和杨芙相视一眼,追赶上去。
凌霄殿里,水月幻境之前,那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突然厉声道:“所有的天兵天将、各方仙将立刻前去接应十大金乌。”竟是从未有过的声色俱厉。
王母强自镇静的坐着,眉宇间却显出几分不知所措,天界最引以为傲的十日,金乌大阵,被两个妖孽破了,如今竟还杀了两个金乌!
众仙皆是一抖,顾不得玉帝与往常的不同,若是十大金乌命丧今日,那真是三界存在以来最大的浩劫。
……
人间山脉中,有一男子手提长弓而来,望着天上一轮又一轮消失的太阳,一时惊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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