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昨醒时已是第二日了,客栈里人声嘈杂,他从榻上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脑袋里嗡嗡直叫令他不由皱紧了眉。
“岑送舟。”
他从榻上起身,一手扶着这会儿依旧胀痛的脑袋,一出声,嗓子都是哑的。
“嘶——”
肩胛处一阵刺痛,他侧头盯向肩胛,手指探进松散的衣襟,一摸才知那里被缚了纱布。
他已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只知他与岑送舟去了京都城内西市的一家店铺,遇见一善手工的木偶师,以及后来被手上罗盘指引去了将军府门口……再后来,傅昨愣了愣,他好似一瞬间失了理智。
心口那股酸楚仿佛还遗留着,傅昨伸手按上胸口。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又凄苦的梦。
可他记不起来梦中的人和事,独独胸口萦绕着的那股酸楚停在他心上久久未散。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岑送舟正安静立在门外,见傅昨醒来坐在床边发愣,一脚踏进屋子,道:“缚心香都要不了你的命,傅道长还真是命大。”
“缚心香?”
“摄人心魄的玩意儿,照你们修道人的说法,便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阴损之物。”
岑送舟进来时手里端着饭菜,他说着将饭菜置于桌子上,转过身对愣住的傅昨做了个请的手势。
“昏睡了一天一夜,不吃点东西补补?”
傅昨刚醒,脑袋都不甚清明,被岑送舟推着坐到饭桌前时双目还是呆滞的。
岑送舟坐在他旁边,一低头却瞥见此刻的傅昨还是赤着脚的。他挑了挑眉,抬眼去看傅昨,对方大抵是身上还残留着缚心香的影响,脸色苍白惨淡,唇色淡淡,不过一夜之间,竟是看着消瘦了不少。
若不是宋遥耍弄心思趁机在熏香里掺杂了缚心粉,怕是他也不会仅在一天之内见到傅昨异于平常的两种模样。岑送舟思及此,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自嘲。
“傅道长,当心着凉。”
岑送舟看了眼神色呆滞的傅昨,俯身一只手扣上了他的脚。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冰凉的脚掌,原先沉思的傅昨瞬间回神。
“你……”
他抬脚挣扎,却比岑送舟晚了一步。岑送舟手上用力轻轻捏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拿起鞋子套了进去。
岑送舟起身,身子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带笑:“傅道长身子尚未痊愈,作为师叔,给自己侄儿穿个鞋还是能做到的。”
贱贱的语气,慵懒的神情,傅昨看着立马恢复了十二分清醒。
“我并不承认你的身份。”傅昨转过头不去看他,手拿起筷子,目光转向桌上的饭菜。
他确实觉得这次醒来自己的身体有了损伤,就连灵力都损了个三分。他想到画鬼斋的那个红衣男子,便道:“是在那家店?”
缚心香?相传是鬼修者取妖骨炼制而成,燃烧释气,吸入超过半柱香的时间便会溶于血肉,悄无声息侵入人的意识,一旦吸入者心绪不稳,此香便会立刻起作用。扰人心境,令人神志不清,噩梦缠身,久而久之,死于心疾。
那股熏香一开始他只觉得刺鼻,现在想来,大抵是为了掩盖香里真正的东西。只是傅昨想不明白,他与那宋遥并不认识,为何他会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他下这般毒手。
岑送舟看出傅昨的疑惑,他想了想,只道:“宋遥此人向来诡计多端,做事毫无规矩。除了事事围绕着他那个哥哥,旁的事情做的大都不符常情。或许,他是想吸引傅道长你的注意,又或者,他听你说自己是岑派修道者,看着不爽?”
傅昨自动忽略岑送舟后两句的不正经话,抓到重点:“哥哥?”
岑送舟点头,不以为然道:“好多年前我与此人有过交集,是个难缠的主儿。那会他身边常跟着一个男人,看着正派得很,便是他哥哥宋子章。不过……”岑送舟说的累了,试着换了个姿势,双脚一抬翘在了面前的饭桌上。
傅昨夹菜的手一顿,他看了眼饭桌上翘上来的脚,默默放下了手上的筷子。
“不过什么?”
“不过此人有恋兄癖。”岑送舟语气淡淡,“他杀了他的兄长。”
傅昨蹙眉,良久,他盯着岑送舟,语气肃然:“宋遥是北羌晏族的傀儡师罢?”一屋子的木偶做得栩栩如生,屋子里燃着吸魄灯和燃魂香,就连害他的东西都是难得的阴损之物,平常的木偶师可没这样的本事。
岑送舟呶起嘴巴,有些无奈:“既然傅道长早就猜到了,我也不隐瞒了。没错,宋遥是傀儡师。”
一个本该死于二十多年前的人,却从那场北羌灭族的浩劫中幸存了下来。傅昨觉得太多难以探究问题的接踵而来,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一切他以往的认知都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想起自己肩胛处的伤,看向岑送舟:“我这里,是你做的?”
“你中了缚心香的毒,为了让你清醒,不被心魔所乱,我用银针扎了你的穴位。”
“肩胛二分处,肩井穴的位置。”岑送舟悠悠站起身,踱步走向窗边。昨夜他怒气冲冲掐着宋遥的脖子逼他交出解药,可宋遥那个疯子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一次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果然,这次我赌对了,那个傅道长便是你的死穴。对吗,鹤守鬼君?”
宋遥那股带着丧心病狂味道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岑送舟背对着屋内人,他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街市上,抬眼即是一片热闹繁华,低眸却是一处心惊。
“傅道长。”他背对着他叹道,“你可知你手上常用的那柄拂尘,原先的主人是谁?”
傅昨一愣,而后目光攀向面前人身上,他不语,静静等着岑送舟的话。
“这柄唤离鸿的拂尘,原先的主人便是我。”
岑送舟回身,与傅昨视线相对,目光灼灼,声音轻轻。
“我尚未出走岭南时,我也曾用这柄被寄予厚望的离鸿除过邪祟,安过人心。”
傅昨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岑送舟,他看着岑送舟脸上露出的细微失落,竟有一瞬间觉得他曾经的背叛师门是有苦衷的。
“所以傅道长……”岑送舟抬眸,眸中嵌了难以察觉的片刻温柔,他道:“你与我,本就是命缘使然。”
初见是,再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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