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内街市繁华,酒楼茶馆甚是热闹,楼外商贩叫卖着商品,一大早吆喝声便不间断。宋遥上了二楼茶馆,甫一撩开门帘,便瞧见那站在窗边双手负后的白衣男子。
长身玉立,端的是一副温润作派。
纵他那些年跟在他手下做事许久,如今瞧见还是觉得满目惊艳。只是这惊艳下的人有多危险,他宋遥再清楚不过。
宋遥走到茶桌前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瞥向窗前站立的人,道:“鹤守君在看什么?”
岑送舟:“我在想,这人间凡世索然无味,生死一眼望到头不过寥寥几十载,这些人活得还这样认真,我倒觉得自惭形秽。”
岑送舟转过身,对上宋遥的眼。那目光像是要透过一个人看向深处,深到探进一个人的灵魂。
“也罢。”他竟想从眼前人身上看出凡世的烟火气。岑送舟摇头自嘲,入世久了,竟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噗嗤——”茶桌前的人闻言吐出一口热茶,岑送舟瞥过去,满脸嫌弃。
“你何时变得这样感慨万千了?”宋遥不是没见过岑送舟感伤,但那都是借助暴戾外泄,即使是祝知州死时,他也不曾掉一滴眼泪,只带领一众鬼修一夜踏平了北羌。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令人生恨,同时也令人心生敬畏。
他看着岑送舟施施然坐于他对面,那张俊朗多情的脸挂着淡笑。
“岑送舟,这出戏我演得如何?”宋遥抬手举杯,轻轻碰了下岑送舟手上的茶盏。
“我让你演的逼真,你倒是玩的开心。我竟不知你还有缚心香这样的毒物。你那雕琢木刻的手也有抖的时候?熏香里的剂量怕是加了不少,宋遥,你当时想的是不是连我也一并害了?”
“那哪呢啊!”宋遥一口茶水差点呛到自己,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茶叶,万分狗腿道:“怎么说你还是鹤守鬼君,我这点伎俩早在二十年前跟着你时便透了个老底,我这不是给你发挥的空间吗。”
发挥个锤子!宋遥心中万马奔腾,鬼知道他离开北羌这么多年,竟还会遇到此人。重逢之时,他忆起曾经种种,本是心中感伤又含恨,可这厮倒是一如既往的臭不要脸和无赖,上来就让他陪他演一出戏。
逼迫完后岑送舟就消失了,直至半月后又来到他店里,身边还跟着一位正派修道,宋遥一边按剧本演戏,一边暗暗心疼这个傅道长。
果然,不论过去多少年,岑送舟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宋遥看着岑送舟,连连摇头:“无情,太他妈无情了。”
“是吗?”对面坐着的岑送舟不以为然,淡淡道:“届时傅昨出了事,你真当以为岭南岑派的人会放过你?”
宋遥一听急眼了,一下站起了身,对着岑送舟:“岑送舟,做个人行吗?说要我配合你的是你,说我居心叵测的也是你,这会儿倒好,这出戏还没结束你就想着要我背锅?!”
岑送舟觉得宋遥这话委实聒噪,他微微皱紧眉,抬眸瞥向眼前人:“宋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揍我很久了?”
岂止是很久,简直是做梦都想揍死眼前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宋遥忍住内心的咆哮,又回到座位,咧嘴一笑道:“说的什么话你看看,咱俩什么关系,那可是莫逆之交!若不是你人美心善,我早就死在了北羌的那场战乱中,哪还有今天不是么。岑送舟,你他妈简直是我宋遥的再生父母。”
岑送舟挑眉,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是吗?”
“不是。”宋遥瞬间冷下脸来,“自从丰澜谷破败,修道界屠了谷中兄弟数百人,曝尸荒野,悬于千机门,而你堂堂丰澜谷的谷主鹤守鬼君却向那群伪善之人求和之时,你我之间的情义便结束了。”
宋遥忆起往昔,委实觉得太过残忍。他红了眼,死死盯着岑送舟,“自然,我宋遥不像你能做到这般狠绝无情,所以这出戏我会继续配合演下去,倒是你鹤守君今后要加倍小心……”
“毕竟,没心没肺的事情做多了,总要遭报应。”
宋遥起身作势要走,岑送舟终于目有动容,他低眸,声音轻轻:“宋遥。”
宋遥脚下一顿,背对着岑送舟。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
那场丰澜谷的浩劫,是他最不愿回忆的记忆。
望着宋遥离去的背影,岑送舟缓缓起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宋遥说的不错,他遭的报应还不够多吗。
待傅昨身体痊愈,时间已是五日后了。那日岑送舟拿着解药而来,望着他,只道让他快些服了这药。
傅昨身上的毒已蔓延至心脉,纵然他受着岑送舟的银针刺穴缓解,可毒依旧渐渐伤了他灵根。他知这药从何而来,硬是忍着疼痛不去服用。
那时岑送舟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因毒发而失去理智,从榻上摔到地上却无动于衷。
直至他疼得将要晕厥过去,岑送舟才缓缓蹲下身,一手轻轻擦去他额上的冷汗,继而捏着他的下巴,淡漠道:“傅道长,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捏着他的脸,迫使他张开嘴。那颗解药混着他嘴里的血慢慢进入他的喉咙乃至腹中,傅昨闭上眼,不去看眼前人,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羞辱。
宫墙里那棵攀爬而过的凌霄花被宫人一锄头抛断了根茎,傅昨再次经过时只瞧见一面光秃秃的宫墙。他立在原地,对着那面巍巍高墙静默良久。
直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句秋池道长才让他思绪归位。
傅昨转身,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先是愕然,似乎又想到什么,突然沉了脸色。
“温公子。”他微微颔首。
温晟一身常服,脸色并不是太好,只是大抵是见到了原先相识之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倒有种病态美的感觉。
“我听闻京都近来总有年轻的姑娘失踪,沈……陛下也曾暗示过是有人私自制做人彘。宫中只说请来了两个高人破案,没成想竟真有秋池道长。”
温晟轻声轻语地说着,瞧着傅昨的眸子都仿佛带了丝光。
傅昨想问一句温府近来可好,可看着眼前人病态的模样,突然又断了念头。
倒是温晟先开了口:“秋池道长,我可否拜托你帮温某一个忙?”
傅昨一愣。温晟看出傅昨的迟疑与疑惑,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抬手拉开了衣襟。
傅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可真正让他吓到的,是温晟裸露出的脖颈和半边肩膀,那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印记,让人浮想联翩。
温晟苦笑:“秋池道长,你也看见了,如今我身陷囹圄,连这宫墙都跨不出去。可我欠那人一个交代,秋池道长,拜托了。”
傅昨看着眼前的这封书信,目有动容,缓缓接了下来。
“贫道,自当亲自替你,送到那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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