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那个魔头不愿降伏,地牢里关押的那个人又不愿说出岑送舟的下落,挨了几顿酷刑也不愿开口,企图自尽的那天正巧被宋遥看见。
彼时他去地牢里见那个前几日被押送来的人,族内两位少司正给他动刑,一个不注意便见那人挣脱了束缚朝墙上撞去。
宋遥眼疾手快拦下,扶起那人的一霎被生生怔住。
眼前人原是白衣着衣,因刑罚深重,如今已是白衣染血,破败不堪。只是抬头的一瞬,两行清泪无声滑下,冲去两道血污。
宋遥盯着眼前人,开口却是对着一旁的两位少司:“两位大人,此人还是不愿开口?”
“不错,到底是魔头身边的人,嘴硬得很。”
宋遥目光攀上眼前人的脸,轻声道:“两位大人,可否让在下试一试?”
“这……”
“方才这人还想着在大人们面前自尽,如此拷问,对这等修道来说并不能动摇他们,我倒是想试一试,两位大人不妨暂且回避一下?”
宋遥目送两位少司离开,回身看向眼前人,开口道:“你便是祝知州?”
眼前人并不理会他,他双手被缚了铁链,抬头的一瞬眸中泪光泛着恨意。
见他不发一言,宋遥兀自笑道:“我与你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不用这么瞧着我,要恨你应该恨那个世人口中的魔头。”
祝知州忽而呼吸急促起来,他眸中蓄满了眼泪,眼眶通红却是强忍着。
“世人愚昧,道义虚妄,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以己为尊,他人就是旁门左道呢!”
祝知州忍住心口翻涌的血腥,一番言语,字字相逼,意难平,语罢口中便呕出一股鲜血。
“我听闻你原先师从医圣顾从雪,先师羽化后你便出山隐匿于市,按理说我该唤你一声前辈。”宋遥低头看着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抬手抚了抚,不以为然地抬起头:“只是前辈,天下变了。如今修道界的大宗门可是首阳山的千机门,北羌抓你,也从来都是千机门的意思。你以为,你口中的道,便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么?!”
宋遥突然觉得心口发闷,他看着祝知州因他这一番话哑然,目光空洞,再无波澜。
宋遥拿出手帕,抬手替眼前人擦去脸上的泪痕。他转过身,将外面二位少司喊进牢狱,对他们颔首:“晚辈无能,并未审出什么。”
宋遥走出地牢,看着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景,忽然就觉得这周遭的一切陌生的紧。
地牢那边审不出岑送舟的下落,千机门那边传了告急令,要北羌长老尽快动手。
日子定在北羌四年一届的长生节。宿敏礼将这消息透露给宋遥时,宋遥正在洗墨堂里施展傀儡术。
他化生了一个木偶,刻得是个隽秀的少年郎,眉眼似人,便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润至极。
那木偶轻抚着宋遥的脸,唇,胸膛,最后竟是踮脚一吻,吻上了他的唇。
宿敏礼看着眼前的荒唐场面,隐忍道:“宋遥,我来就是告诉你,今夜的长生节本就是个幌子,为的是逼岑送舟现身,你不必……非要争摘魁首。”
宋遥拉过化生的少年郎,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他手上用力揉捏着少年郎,那少年郎霎时红了脸,发出阵阵喘息声。
对面的宿敏礼再也看不下去:“宋遥!”
“哦?差点忘了宿师兄还在这儿。”宋遥直起身子,看向宿敏礼,淡淡道:“劳宿师兄费心了,还专程跑一趟。不过宿师兄说得对,这魁首一位算什么?在死亡面前,谁还不都是蝼蚁蜉蝣!”
宋遥手上用力,一把掐上身下少年郎的脖子,不消片刻,原先还鲜活的人霎时化为齑粉。
宿敏礼惊到后退两步:“疯子!”撂下一句怒骂便拂袖而去。
外头又下起了雪,窗子叫风吹得晃悠两下,宋遥一眼便透过被吹动的帘子瞧见了窗外的人影。
“你也听到了,今夜这一出戏,可就是专为你而唱。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本事了。”
宋遥侧身躺在榻上,窗外寒风呼呼地刮着,他再偏过头时,那原先靠在窗外梁柱旁的人已没了踪影。
他嘴角噙着冷笑:“呵,果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
夜深雪落,族中却是一片灯海。祭司道出祝词,这一届晏族的长生节便正式开始。
宾客至,族中弟子斗法于上,手中画笔蘸墨,便勾勒出一只眉眼似人的木偶。再速念咒语,便幻化而生。
众人兴致高酣之际,只见长老一声令下,便瞧见族中少司押着一人上了观台。
长老起身下令:“此人便是我北羌前阵子捉拿到的修道界逆贼——祝知州。此人随岑送舟一同作乱,扰乱整个修道派许久,今我族秉承大宗门之意处死逆贼。今夜是我族长生节,现逆贼在此,谁若是能先用傀儡术处死此人,谁便是这届的魁首!”
人群中议论纷纷,不多时便有胆大的弟子上前试探,可纵祝知州被关押数日,浑身灵力依旧存在,虽落魄不堪至此境地,但依旧有能力击退小小的族中弟子。
那原先胆大的弟子被一掌击落观台时霎时引发了众怒。一众弟子纷纷冲向观台,企图要杀了他。
宋遥眼神漠然的盯着观台上的场景,一旁的宋子章开口:“阿遥,我虽希望是你夺摘这魁首之位,可长老此举,着实残忍了些……”
他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也未说出什么实际的话来。宋遥看在眼里,突然笑了笑:“哥哥向来心善,阿遥知道。只是哥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今日让我夺摘那魁首之位么?”
“阿遥……”
“或许,下次哥哥想让我夺摘的就是长老之位了呢?”
宋遥缓缓走近他,目光灼灼将他逼至没有退路。周遭是一片厮杀之声,观台上的白衣公子似乎已经体力不支,鲜血足足染红了全身。在场的人目光皆被观台所吸引,没人注意到台下的他们二人,所以便没人听得到宋遥的那句哽咽——
“宋子章,我恨死你了。”
“从前是,现在也是,你永远都只会不顾一切将我推向前走。你绝口不提所受何种屈辱,你总是这样看似云淡风轻却将事情做绝,从来不为自己留一点退路。宋子章,你怎么从来不问问我真正想要的什么?”
宋子章闻到了血腥味,掺杂着一股肃杀之气随阴风阵阵袭来。他看到了观台上的一众人轰然倒地,族人的尖叫与嘈杂,他突然觉得脑袋一昏,眼前的宋遥却是双眸清明。
他昏过去前耳边似乎响起一句话,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哥哥,这次换我来护你罢。”
北羌被岑送舟的三千鬼修一夜踏平,血流成河,漫天大雪中,宋遥看见观台上的那抹白衣公子轰然倒地。
他扶着昏过去的宋子章站在台下,看着族人死于鬼修手中。
哀鸿遍野。
他突然觉得痛快。
北羌晏族惨遭灭门,修道界大为惊愕之际,传闻中的岑送舟却择此地为据点,建立鬼修一派。
岑送舟据守北羌丰澜谷,驰骋修道界十载,世人称之鹤守鬼君。
大宗门前往验尸之时,北羌晏族弟子五千,皆死于鬼修之手,可唯独少了两具尸首。
彼时丰澜谷驰骋修道界之时,所过之处皆叫人闻风丧胆。
宋遥成了岑送舟的心腹。
宋子章却自从那日醒来,便再也未同宋遥说过话。宋子章以绝食相逼,求宋遥回头。可那会宋遥只将他囚于房间,更是卸了他浑身法力。
宋子章告诉他:“阿遥,你勾结鬼修,加害同族,你这是大逆不道!”
丰澜谷将将成为据点,各派对岑送舟追杀讨命,形势紧迫。宋遥那会已经投靠鬼修,他苦修法术,看着修道死于脚下,他享受着这通天的快感,享受着耳边的哀嚎,所以宋子章的话他只当作笑料。
宋遥将宋子章揽在怀中,他身上尚着盔甲,血迹斑斑,语气却极为温柔。
“哥哥,阿遥带你去看天灯可好。”
看一场你曾经答应于我的天灯。
怀中人身子陡然颤抖起来,宋遥一下一下拍着宋子章的背替他顺气。脖颈处滚落一滴热泪,接着他便听到怀中人的哭声。
“阿遥,收手吧。”
那替宋子章拍着背的手突然停下,宋遥轻笑:“回不去了。”他扳过宋子章的脸,抬手轻轻替他抹去泪痕,“那帮人想让你死,我便不能让他们活。现在好了,没人会再欺负我了,阿遥如今还能保护哥哥,这多好。”
他将宋子章再次揽入怀中,却听到怀中人轻声一句:“宋遥,我是你的兄长。”
宋遥面色苍白。
“是你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宋遥猛然推开怀中人,他面色冷冷地看着眼前人,听见他接着道:“你明白么,宋遥?”
宋子章绝食已有数日,他身子羸弱,说这话时脸色尚且苍白,明明是轻轻说出,却听得宋遥声声泣血。
“宋遥,放我走罢。”
宋遥闻言面色苍白,他死死盯着宋子章,忽然冷冷一笑,抬手抚上他的脸:“哥哥怎么想逃了呢?不是哥哥你说,会永远不离开阿遥的吗?”
他俯身靠近宋子章的耳畔:“就是死,也要我亲口答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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