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邙山,竹林。
宋遥看着对面人着手开始烤第三只野兔时,他瞥了一眼草丛里窝着的黑乎乎的玩意,善意的提醒道:“那只赤墨兔盯你很久了,我也盯着你很久了。”
“七分熟的兔肉,肉质鲜美,口感顺滑,吃过吗?”岑送舟举起兔肉,朝宋遥面前一凑,在宋遥迫不及待张嘴的一瞬,手一缩,将兔肉放到了自己的鼻尖嗅了嗅。一双眸子瞥过去:“想吃?”
宋遥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缚灵索,点了点头:“想吃。”
岑送舟:“认个错?”
宋遥炸毛:“岑送舟,你他妈要点脸行不行?别以为你这次救了老子我就会原谅你!丰澜谷那一战……唔唔……咳咳。”
兔肉直接被塞进了嘴里,宋遥忍着被噎死的风险,强行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咳咳……我他妈……咦?再来一口!”
岑送舟淡淡瞥了眼宋遥快要流口水的馋样,手指一抬,烤好的兔肉便扔到了宋遥面前。
草丛里黑乎乎的玩意伺机而动,突然朝这边飞扑过来,岑送舟眼皮都未动一下,左手一抬,便捏住了这坨黑乎乎的玩意儿。
宋遥双手被缚,看了眼掉在自己跟前的兔肉,又看了眼正抬手撸兔子的岑送舟,讪笑道:“来来来,老大,先替我松个绑。”
这只赤墨兔耳朵上缠着根红绳,岑送舟一眼便认出是先前的那只。灵兔在他怀里扑腾着,他也不恼,强行按在怀里撸毛。
一双眸子盯向此刻正一脸谄媚的宋遥,道:“你这出反间计用的倒是妙。”
宋遥一顿。
岑送舟记起当时在清水镇,他知那女鬼是季国公府千金季幼棠后,便知此事非他想得那样简单。
与傅昨自清水镇分别,他便先去了京都。先前他调查到自己要找的摄魂珠无意流入东齐国都,他去一查探,却意外得知京都城内近来多有人失踪,传闻多是那些人失踪的人皆被制成了人彘。
他化身方士求见到东齐皇帝,与其达成协议,他替东齐皇帝破此悬案,他便要那颗摄魂珠作为代价。
他记得清水镇上的案子,在京都城内打听,却无人知晓嫁入将军府的季千金早已毙命。
他深夜潜入将军府才知,此时府内的季幼棠是为傀儡所化。可他识得这个化生,太有宋遥的风格。
直到寻到画鬼斋,他看到了宋遥。
十年前丰澜谷惨遭修道界诛灭,他以为原先跟着自己的一众鬼修皆死于那场诛杀,可宋遥却依旧存活于世,隐匿于市十载。
他让宋遥配合他演一场戏。
于是他折返岭南,以清水镇一案尚留有玄机为由引傅昨前来。
可他忘了,当年丰澜谷一战,他身陷囹圄,受骗于白岚易,三千鬼修死于非命之时,他并没有及时赶回北羌。
所以,宋遥恨他。
宋遥当年修于鬼道,修习傀儡术走火入魔,他误杀了他的兄长宋子章。
宋遥要复活他的兄长,竟修了塑魂术。他没料到是宋遥摆了他一道。
京都城有喜刑罚者,更是常有达官显贵买卖少女少男送春色阁进行调教,春色阁原是一欢乐所,男欢女爱之事常有。也有特殊癖好者,他调查到人彘一事时原以为只是春色阁作案,可直到傅昨那日在大街上同他说出调查到的真像……
岑送舟看向宋遥,淡淡道:“故意放出人彘一事,以春色阁为掩护,实则是为了杀人替你兄长塑魂。宋遥,要是搁以前,你算计我这事,本座大概让你挫骨扬灰都不够,可如今本座戒荤腥许久,不喜欢太残暴的做法。”
宋遥手上的缚灵索霎时掉落,他看着对面的岑送舟盯着他,对他说:“宋遥,十年前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本座都没有背叛你们。”
宋遥苦笑:“我也希望不是你。”
兄长死后,他用吸魄灯强行留着兄长的魂魄。十年前丰澜谷一战,吸魄灯碎,宋子章生生是当着他的面自碎魂魄。
其实,错在他,他又何故恨旁人。
岑送舟站起身:“宋遥,留下来。”
幽州北,百灵山。
“大师兄,怎么办?风雪太大,前路叵测,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幽州,给师父放信……啊!”
“师弟!”
岑京墨二人自那日离开客栈,本是一路向北,欲至北羌,却在途经百灵山时遇到了麻烦。
此山常年风雪呼啸,二人欲翻此山,却足足走了十几日也未走出去。
山中大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萧瑟死寂,二人本就体力不支,方才宋梁梁却又叫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蛇咬了一口。
他被岑京墨扶到附近的洞穴时,左臂已经开始肿胀麻木。
“大师兄,我们是不是真的要亡命于此了?”
“别说话,我先替你封脉。”
宋梁梁抗拒,封脉可是他们岭南岑家的特有术法,因修风水道,岭南弟子的命穴一般是肩胛骨二分处肩井穴的位置。
命穴是根本,亦是一切术法的源头。
命穴被封,阻挡气息流入,暂时封闭体内真气回旋,是极为痛苦之事。
宋梁梁想到此,抗拒道:“大师兄,我总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岑京墨挑眉:“你确定?咬你的是只毒蛇,若是毒素上移侵入命穴,届时纵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你。”
宋梁梁闭上眼睛,抬起那只受伤的胳膊:“师兄,麻烦了,要不你替我将这毒吸出来?”
岑京墨站起身,指上用力点了宋梁梁胳膊上的经脉,朝山洞外走去:“先封住你这只胳膊的经脉,我先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救治的灵草。”
宋梁梁看着岑京墨远去的身影,怆然欲下:“无情,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弟!”
百灵山常年风雪呼啸,天寒地冻间自然是生长不了草药灵物。岑京墨只猎了只野兔,他提着野兔走回山洞时,老远便看到了山洞前的一行人。
他快步走近,一眼便看到了南疆余家的冠衣服饰。
“余家主?”
岑京墨认得那一行人中的一位,前阵子余家老家主为封印一只祸世的蝎子妖而殒命,那会南疆余家趁机内乱争权,那只被放出的蝎子妖又祸乱到岭南。
岭南弟子受了这莫名的祸乱,那会岑长丰还吵着要去南疆余家理论,便是岑京墨亲手拦了下来。
此番他看着一行人里年轻家主,语气不善:“南疆近来是太平了?不然你一新任家主竟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岑京墨径直走进山洞,他将寻来的枯枝生火,手上收拾着野兔。原本倚靠在洞壁旁养神的宋梁梁听到动静,他看着岑京墨烤着兔肉,试探地问了句:“师兄,外面可是有人?”
宋梁梁话音刚落便见从山洞外走进一行人,他一时怔愣,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瞬间瞪大了眼。
“余……余愁之!”
那人闻言看过来,嘴角噙着笑:“嗨,小哭包,又见面了。”
宋梁梁觉得心口气流涌动,他左手无力,便只能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恨不能起身撕烂眼前人的嘴:“我去你妈的!你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烤着兔肉的岑京墨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一脸疑惑:“你们认识?”
余愁之轻笑:“我与你这师弟有过一面之缘。”他目光落在宋梁梁身上,见他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觉弯了嘴角,调侃着,“鄙人还有幸同你师弟同床共枕过,这关系嘛……”
“放屁!”宋梁梁炸毛,若不是他中了蛇毒起不来身,这会怕是要将眼前人挫骨扬灰。
余愁之适时噤声,转过身便让弟子们收拾山洞。
“现下天色已晚,此山风雪极大,这附近就这么一个山洞可供栖身。我这身后跟着的数十人皆是我余家的弟子,借住一晚,岑道长不介意吧?”
此番荧惑星现世,各派皆是蠢蠢欲动,眼下他遇见了南疆余家便也不足为奇。虽说这新任家主余愁之算不得多清白之人,可终究是代表着整个南疆。岑京墨看着坐于山洞另一旁的人,点头应好。
宋梁梁嚼着嘴里的兔肉,他抬着左臂看着岑京墨给他施法驱毒,嘴里还不忘抱怨着:“师兄,肉好柴。”
岑京墨懒得回应。他看着宋梁梁左臂上的咬印已是发黑,手上运气,一掌拍上宋梁梁的背。
宋梁梁一个没坐稳,差点被拍飞出去,他伏在地上,拼命咳着。方才吃到嘴里的兔肉,差点呛到他。
“师兄,你下次先打声招呼行不行。”宋梁梁吐出卡在嗓子里的兔肉,有气无力地靠在洞壁上。
岑京墨皱眉,手指按上他的肩胛:“师弟,此毒蔓延极快,我也无能为力。你若不想毒侵入命穴,我现在就帮你封脉。”
宋梁梁费力地直起身子,满脸抗拒:“不行不行,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宋梁梁怕死是真的,但他更怕疼。封脉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是从藏经阁的术法书上瞧见过。岭南岑派特有的术法,因弱点而置,是极为痛苦之法。
岑京墨按住宋梁梁挣扎的身子,满脸黑线:“怕黑,怕水,怕疼,怕毒物,怕师父……宋梁梁,你还是不是男人?”
宋梁梁崩溃大哭:“我是不是男人又不妨碍我活着!师兄,我真的怕疼啊!”
“岑道长不妨让我一试?”
岑京墨还在拼命抓着宋梁梁挣扎的身子,听到身后响起声音,他回头,便见余愁之正朝他轻笑示意。
“我余家修的便是南疆五毒之术,岑道长大可放心。”
岑京墨觉得此法可行,可宋梁梁却不干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救我!”
宋梁梁义正言辞,万死不辞,字字铿锵。
岑京墨视若罔闻,默默退到一边:“余家主请。”
宋梁梁靠在洞壁上继续挣扎:“余愁之,你他妈给老子滚!我不要你碰我!”
一旁的岑京墨冷了脸:“宋梁梁,再这般无理取闹,我便将你扔在此地任你自生自灭。”
宋梁梁一愣,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人:“师兄,你这是谋害同门师弟。”
岑京墨挑眉:“是吗?若我随意编造个理由,你觉得师父会信谁?”
宋梁梁用那只尚未受伤的手捂住嘴巴,压抑着哭声。
余愁之笑着蹲下身,抬起宋梁梁受伤的那只胳膊,抬手就要解他的衣襟。
宋梁梁如临大敌,瞪大眼睛,一手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余愁之轻笑:“伤口在你的上手臂,我不解开衣襟,怎么望闻问切?”
宋梁梁不情不愿地眼睁睁看着余愁之嘴角噙着淡笑解开他的衣领,心中万般愤怒,更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此蛇毒是百灵山特有,中毒者若不及时救治,一个时辰后便会殒命。”
余愁之拿出身上的药瓶,将其敷于伤口之上。
“药一日两用,两天后毒便会逐渐被消解。再三日,方可清余毒。期间切不可动用灵力术法,只管静躺。”
余愁之将药瓶递给宋梁梁,俯身替他整理好衣襟,身体前倾间,贴着他的耳畔轻轻道了句:“还是这样爱哭啊。”
宋梁梁身子一怔,待他察觉到耳朵上一热,身上人忽而起身。他抬眸,见其勾唇浅笑,笑得更是意味深长。
“余愁之!我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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