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赵麟的生辰过后,秦简明显感觉,赵麟对她亲近了几分。
每日处理完政务,他总会跑到还仪宫,与秦简斗会儿子蛐蛐,或是陪她逛逛御花园,偶尔也会与她探讨一些国事。
如今秦简已经很少临朝听政,整日待在后宫这座铜墙铁壁铸造的囚笼中,惫懒地混日子。
赵麟是个孝顺的,见她无趣的很,便隔三差五地遣人送画本子和别国稀奇的玩意到还仪宫,是以秦简当米虫十分的舒心。
只是她隐隐觉得,这平静安然的生活背后是风雨欲来,水波汹涌。
希望是她想多了——秦简叹气,缩进柔软的毛毯中。
几叠秋雨过后,气候明显地冷下来,宫里已经陆续开始烧炭。
小明子取来新鲜的蜜饯,立在屏风外抖了抖一身的冷气,这才躬身而入。听闻秦简唉声叹气,小明子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止不住地发作,谄媚道:“太后娘娘可有事需要奴才分忧?”
秦简睨了他一眼,半响,开口:“不知皇帝怎么闲的每天来找哀家?”她都已经腻烦了。
眼眸一转,小明子一边揣测秦简的想法,一边低声说:“陛下如今年十四,到了通人事的年纪。”
“哦?”她弹了弹袍袖,眉梢轻挑,“那人选之事便交由你去办,越快越好!”
“是。”
等小明子领命离开后,秦简翻了个身窝在软榻上,愁眉不展。
要不要将女主安排在人选中呢?听说,男人对自己的第一次是特别的,如果瑶碧能成的话,说不定能提早达成圆满的大结局。
可宫中规定,替皇子“启蒙”的宫婢在事后一律处死。让瑶碧去“启蒙”,届时又需她下马营救瑶碧,真是一个麻烦!思来想去,她终究没有派瑶碧去。
当日,掌灯时分,天色晦暗,灯光朦胧。小明子领来一队模样俏丽、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的宫婢,秦简摆手让霞影检查每位宫婢的身体,见没有大碍便欣慰地点头道:“将人领到金銮殿,让他自个挑去!”
随即给瑶碧使了个眼色。
瑶碧还处在恍惚中,被她清冷的眸光一扫,冷不防一个激灵,连忙拿出打赏的金银塞给小明子。
秦简丢给他一张象征着还仪宫的令牌。
接过赏赐和令牌,小明子喜笑颜开地领着宫婢们走了。
为了不打扰赵麟今晚的好事,秦简破天荒地派人去御书房拿奏折,点着一盏油灯,一本接一本地翻看、批改。
过了熄灯就寝的时辰,她仍然埋首于奏折堆中,心想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夜色朦胧,万籁俱静,突然宫墙外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救命!太后娘娘——”
秦简手中的毛笔啪地摔地,墨汁碎成斑驳的剪影,有一些溅到了她的下巴上。
不等她站起身,那古朴的雕花木门被人“砰砰”撞响,动静之大惊来了守夜的宫婢。宫婢大喝:“谁在外面装神弄鬼!”
“太后娘——啊!”墙外陡然没了声音,仿佛那凄厉瘆人的呼叫只是午夜时分的幻听。
细眉微蹙,秦简伸手扯了一件外衫系好,又取下一盏六角花面提灯,点亮,朝殿外走。
“怎么回事?”
宫婢回头,惊恐地指着墙外,语不成句:“墙外,有、有鬼——”
“砰!”院门又被人重重地撞响。
这一次惊动了还仪宫内的所有人,宫婢和宦官匆忙穿了衣裳汇聚到院子中,面面相觑。
秦简紧盯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屏住呼吸,缓慢地挪步走向门口。
“太后娘娘——”身旁的小太监哭着嗓子道。
“开门。”
两个小宫婢皱眉上前,双手扶上门栓一抽。
“吱呀——”朱门启,一道清瘦的身影斜映入内。月华凝霜,落了门外石阶上的少年满身。
只见他着一身素色单衣,青丝染雪,右手扶着一把青铜长剑,剑尖不停地滴血,而她的好儿子正定在原地,垂首默然不语。
秦简心一颤,不确定地开口:“麟儿?”
“嗤——”赵麟冷嗤勾唇,缓缓抬头,一张苍白俊秀的面皮沾满了殷红的血斑,像一朵朵妖艳的冥域之花在神洁的领土盛放,那般肆意,那般疯狂。
秦简吓的倒退两步,面色强撑着镇定。
脑海中仿佛轰隆一声雷鸣,随后下起了一阵毛毛冷雨,她动了动嗓子,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面前的赵麟撕下往日温和的外皮,活动着一双冷漠而幽深的浅色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他嘶哑的嗓子道:“母后,凭什么?”
“对不起。”求生欲极强的秦简迅速说,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一道熟悉的冰冷器械音响起:“违反人设一次,实行电击。”
下一秒,剧烈的刺痛席卷全身,她面色刷的惨白,痛得蜷缩在冷硬的石板上。
变故突如其来,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赵麟怔愣地看着地面上痛不欲生的她,迅速丢开手里沾血的长剑,箭步冲上前,一把将人扶进怀里。
他将人抱回了寝宫的床榻上,派人寻太医。
太医来了又走,跪伏在屋外冰冷的石砖上,瑟瑟发抖地等待君王的怒火。
“什么也查不出?庸医!一群酒囊饭桶!”赵麟愤怒地拂袖,双臂紧抱着怀里那位痛的陷入魔怔中的玉人儿,一遍遍柔声劝慰。
宫婢们缩在角落里,惶恐地承受赵麟无从而泄的怒火,就连最受宠爱的青言也不敢出言相劝。
“母后,母后……琳琅,琳琅啊——”他一遍遍低声呢喃,亲吻着她冷汗涟涟的额头和脸蛋。嘶哑的嗓音像大火后的一片废墟,风一吹,尘土飘扬洒落,透出一阵苍老的疲惫。
整整半夜,她被电击了整个半夜,原因竟是她在赵麟面前痛的绷不住人设。
睁眼醒来,秦简对上一双干涩红肿的眼,第一反应想要抽刀剐了这狗男人!他守了半夜,她被电击了半夜,此身之痛必要雪耻!
“母后——”赵麟扑进她怀里,伏在她脖颈边,双臂紧紧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身,秦简好一阵喘不过气。
因为痛嚎了半夜,嗓子变得干哑,说话时像一截干枯的木头摩擦着地面。秦简迅速反应过来,哑着声音推他:“起开!”
赵麟忙起身给她倒水,昨夜的素色单衣皱巴巴地堆在身上,看上去好不颓废——
秦简瞧着,黛眉微蹙,又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快去洗漱换身衣裳!竟然连早朝都旷了!”
“是、是!”赵麟连连附和,眼中担忧不减,道,“母后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没什么,哀家已经好了。”
“朕再寻几个太医,给母后瞧瞧?”
秦简正欲摇头拒绝,忽然想起一事,便点头答应了,只叮嘱他:“日后万不可轻易旷了早朝。”
赵麟颔首:“朕知晓。”
得知太后娘娘恶疾好转,跪了半夜的太医们如蒙大赫,纷纷谢恩。
秦简下榻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与候在外殿的赵麟一同用了早膳。
“昨夜发生了何事?”她忽然开口,清冷的侧脸有些苍白。
手中的玉箸陡然顿住,赵麟默不作声地收回筷子,抿紧淡色的薄唇。这是要秋后算账?
赵麟不愿说不要紧,她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用完早膳,秦简默然地看着,赵麟摆手让太医替她把脉,而太医仍旧是昨晚的那副措辞:“太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补一补就好了。”
赵麟捏紧衣袍的布料,心中冷嗤,要是身体真无大碍昨晚又为何那般痛不欲生?果真是一群庸医!
困倦一阵阵上涌,秦简勉强维持着矜持优雅的坐姿,只那双眼儿泪汪汪的,瞧着人心里直软。突然,她抽回手道:“既然林太医查不出什么,那哀家便先行离开了。”
“母后——”
身后响起赵麟略微急促的呼唤,她当作没听见,径直领着宫婢出了还仪宫。不经意垂首,青色石阶上残留的暗红血痕闯入她的视野,忽然昨夜那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浮现在眼前,她的脸色刷的惨白。
秦简去了金銮殿。
东边淡青色天幕上,萦绕着一片粉红的朝霞,金色日光缓缓破云而出,朗照万物。富丽堂皇的宝殿群屹立于皇宫的西苑中,“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注1」,琉璃瓦闪烁着耀目的五彩光辉,衬得朱红宫墙愈发威严夺目。
不等身旁小太监宣驾,秦简驱步疾走,敲响了金銮殿的铜墙大门。
“吱呀”两扇厚重的宫门应声敞开,一股腥冷的空气扑了她满面,那隐约的血腥气味令她蹙起了眉。
“太后娘娘——”开门的公公明显被突然赶来的秦简给吓了一大跳,一张白脸很快生出许多细小的密汗,胳膊腿儿不停地打颤。
金銮殿前的大理石砖空地一片湿淋淋,还有好几个宦官正提着水桶冲地、擦地。
心跳下沉,秦简闭上眼,耳边仿佛盘旋着一道道凄厉的哭诉,和长剑划破血管的咕噜饮血声。
越大殿里走,血腥气越发浓郁,像一张张细密的绢纱被阴风吹落在她身上,一层又一叠,压的快要她喘不过气。
素来铺在地板上的柔软地毯已经被人收走了,但那人可能收的太急,一些碎肉沫遗落在不起眼的昏暗角落。秦简伸手捻起一点,身体陡然一抖。
“母后——”一声嘶哑的嗓音隔着帷幔,幽幽地传进耳中。
秦简直起身,看向少年,神色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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