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被县衙的轿子接走,王氏等人留在家中,坐立不安,满头雾水,又惊又喜。
“素儿真的是第一名?我没听错吧?”
“娘,你已经问我第三遍了。衙役都说了,他就是第一啊。”
“哎呀,真是太好了,祖宗有灵!”王氏喜欢地不知该干什么,想起一事又担忧道:“昨儿我怎么这么糊涂,叫素儿受大委屈了……素儿媳妇,你说他会不会怨我?”
余莹心里想他肯定怨,嘴上说:“不会啊,他挺孝顺的。”
“不过,娘,我认为等他回来,得吃点好的压压惊。”
“对。”王氏因愧疚后悔作祟,难得咬牙拿出一把钱来,让顺娘秋儿出去买酒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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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地震。
随着裴素轿子一起去县衙看热闹的人,不断把消息传来。
原来裴素落榜,是有人蓄意陷害。
李学政明察秋毫,偶遇裴素,知道他有大才华,却屡次县试不中,起了大疑心。这次过来查访清楚,要出他的试卷,却发现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的答卷上,被泼了一角脏墨。
素来科举只要答卷沾染脏墨迹,就算作废。阅卷之人先是辩解说学生姓名封存,他自然不知道是谁,墨迹是裴素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怨不得别人。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学政竟然让人把前两年的封存试卷全找出来了,搜出裴素落选的答卷,结果震惊了众人,前两年的试卷上也赫然有着同样的脏污墨迹。
裴素能这么傻,连续三年“不小心”在他最重要的考核中弄脏试卷吗?
精通字迹鉴定的文书,当场鉴定,脏污处与答卷处的墨水是不同的墨,且细微处证明字迹先干了一两天,墨迹是后泼的。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那阅卷之人脸色惨白,只好招供,是县太爷公子指使他这么干的。
县太爷公子不认指使之罪,只认了识人不清的罪名,说是好友富商单养德假借他的名义,贿赂阅卷人员干的。如今,富贵一时的单大公子,已经被县衙的官差抓去,锒铛入狱了。
“真是风雨变换,曲折离奇。只是县考试卷都封存姓名,那阅卷之人是怎么找到裴素的试卷呢?”
“这就是可叹之处了。就因为裴素的字最好,文章最妙,所以最好辨认。每年的文章,若无意外,都可以堪称县试第一。”
“三盏墨水,毁了这个奇才三年,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单养德只因为嫉妒,贿赂官府,插手科举,犯下大罪,被判了入狱流放。
县令亦逃脱不了昏聩受贿罪名,革职查办。他儿子叫人打了三十大板,也关入监牢。其余所有参与此案的人员,一个不剩,俱从严处置。
为不耽误后面的县考,火速调来新的候补县令,学政大人亲自监督。
“裴素第二次考试也过了!”
“第三次又过了!”
……
“第五次也过了!”
“成绩排定,揭开封存姓名,裴素果然是第一,堂堂县案首!”
“哎呀,裴家老大真厉害啊,一路考第一啊。等四月份的府考,说不准还能拿第一呢。要是再参加院试,考过了可就能进学成秀才了!”
“呸,这你就没见识了吧。裴素是县案首,用不着跟别的童生一路考到院考,直接进学,现如今就是秀才功名了。今年八月就能参加乡试了!”
“咱们杏水村说不准马上就能出个举人老爷了!”
董先生扬眉吐气,笑得合不拢嘴。
裴素是他的学生,当年他便断定此子聪明绝顶,机敏无双,未来会成大才。
谁知裴素年年县考,年年不过,成为笑柄不说,村人也怀疑他的眼光与能力。董先生郁气满胸,几乎生病,现如今,可是拨开阴云见明月了。
人人都骂单养德缺德,夸赞裴素好才学,董先生有眼光。
董先生的私塾原来学生不多,因流言几乎快要倒了,现如今可摇身一变,成为附近村镇最红最有名的学堂,想来上学的爆满,忙得他不可开交。
裴素成为县案首以后过来谢师,董先生拉着爱徒的手,几乎要激动流泪,硬留了一天,院中摆上丰盛的酒席,直到黄昏才散。
裴素被乡人簇拥着回家,家人又与乡邻一阵热闹的寒暄,直吵得人头痛,才渐渐人散。
娘亲喜笑颜开,对他格外嘘寒问暖,他酒气上涌,觉得心口有些烦躁,忙借口累了,回屋休息。
夜半,头痛睡不着,觉得屋里憋闷,披衣起身,来到院子。
寒月如钩,繁星点点。
凉爽的空气让人心胸舒畅起来。
他背靠石榴树,闭着眼睛,心中一片空荡。
他不喜欢这种虚伪的热闹,真心实意庆祝他的又有几个?前倨后恭,嘴脸变得这么大,不过是捧红踩低,势利作祟罢了。然这就是人情世故,以后进入官场会更甚。
裴素漠然望着苍茫的夜空。
忽然听得门声吱呀,月光下眯眼看去,西小屋开门出来一个袅娜散发的黑影。
“哟!”对方一边揉肚子一边走来,猛不丁看见树旁之人,差点吓得大叫。
“是我。”
余莹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不睡觉,半夜在这儿干什么?”
这丫头倒是变化最小的一个。除了最初讶异地说:“你读书还真是挺强的!”稍微有了点尊重,其余时候一如往昔,关系不近不远。
她越不往前凑,裴素倒是越高看她一眼。
“头痛,睡不着。”
裴素说道。他是睡觉困难户,许是脑子总是在转动,想得太多,有时候明明很累,但就是容易失眠。
失眠很痛苦,但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还能忍受。
“你呢,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余莹揉着肚子答道:“唉,同病相怜。自从你考了县案首,村民们实在太热情,跟以前是判若两人。你天天吃宴席,娘跟我们也天天叫人请着吃宴席。几天下来,吃得多,动的少,今晚上又吃多了猪蹄,撑的肚子疼。”
她难受地睡不着,便出来走动消化了。
裴素无声地笑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也说,她还真实诚。
余莹顺时针揉着肚子,绕着院子慢慢走,偶尔踢踢腿,又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裴素靠着石榴树,站在原地不动。
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做的什么古怪动作?”
“锻炼身体呗。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走走,活动活动身体很舒服的。你天天吃那么多宴席,不活动一下,也容易积食不消化的。”
“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也不知怎么的,裴素跟着她一起慢慢走起来。僵硬的肢体慢慢舒展开来,是有点舒服。
余莹困了,走得很慢,也不像平常一样爱说话。
蓬松披散着长发,没施脂粉,月光下眼皮肿肿的,困得呆呆的,一脸无公害,全不像平日生机勃勃伶牙俐齿,裴素看着又好笑,又心软,鬼神神差,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
很厚,很软。夜风里凉丝丝,像是光滑的一把蚕丝。
“你干嘛?”
余莹愣了半天,懵逼地看着他问。
“发上沾染了点草叶。”
裴素也愣一下,随即镇定自若撒谎。
“有吗?”
余莹怀疑地抓抓自己头。
“这里还有一点。”裴素指着她脑后。
“哦,你帮我摘下来。”
余莹乖乖低下头,让裴素帮她清理。
王氏听到院子里似乎传来儿子儿媳声音,又听不清楚,揉眼起身看看怎么回事,一看之下顿时捂住自己嘴。
只见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黑影,挨得极近,似乎拥抱在一起。
王氏心口砰砰跳。
又好气又好笑。
这俩孩子,官盐倒成了私盐了。
明明正经夫妻,不住在一块儿,反而半夜偷偷摸摸私/会。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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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御史余道诚家听到县案首就是自己便宜女婿的消息。
“派人去裴家贺喜,再邀二小姐和二姑爷过来,说咱们已经给他置办了酒席,家里人热热闹闹聚一聚。”
余家嫡亲大小两位小姐,大的已经出嫁,小的还在家。余莹年龄居中,排行第二。然而她在余家的真正地位,自然不能和大小姐三小姐相比。
余御史又吩咐妻子和在家的小女儿,也给余莹准备些礼物。
如今余莹的丈夫眼看有出息,不能像以前那么冷淡,也得多走动些,亲密一点。日后若入了官场,也好多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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