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市是一个自由市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余莹来了精神，决定大逛特逛。
这里的狗囊括大将南北，什么品种都有。大的，小的，胖的，瘦的，白色黄色黑色花色，有的装在方形狗笼子里，有的特大又凶猛的找铁链拴在柱子上，吼叫一声就吓得周围人离开三丈。
余莹买东西最喜欢货比三家，因此也不着急，先顺着方形的市场整个绕一圈，随机看，随机听人家讨价还价，有时候还插两嘴问问，大体对这里的价位有个宏观上的了解。
农家小土狗几钱银子至数两不等，中高等价位的品种百两以下，最贵的番邦大獒犬甚至叫价千两以上。
嫌贵的话可别说，这玩意就是买个心头好，听说隔壁鸟市一只小八哥都卖出了天价，因为会念诗，博得淮南王世子的欢心，霸气地一拍银票，一口价三千两当场就提走了。
鸟都这么争气，狗也不能输了！
所以听了一圈，余莹明白了，这里叫价有点谎儿。便宜的土狗还靠点谱，贵些的狗儿就有点价格虚高，指望着蒙一个有钱的冤大头，不还价就买了。当然你若是还价也行，只要店家能挣到钱，讨价还价一番也能成交。
余莹心里一喜，这业务她熟啊。现代时下了班她就爱逛夜市，人称砍价小公主，朋友同事去买衣服没有不叫着她的，跟摊主斗智斗勇，每次都能省下不少钱。
余莹喜欢温顺可爱的小狗。
走完一圈瞄准一个摊位。
这明显比周围的小摊高档精致，虽然不是很大，后面却有简易的小棚子。
狗笼上刷了白漆，看起来很干净。狗窝里面垫着些干草，小小的哈巴狗儿圆圆脑袋小小身躯短短四肢，往那儿一趴，湿漉漉的黑眼珠瞅着人，可爱的心都化了。
余莹一眼就看中那个通身雪白毛，只有左耳朵尖上有块墨点的小狗了，圆咕噜的特别可爱，便指着它跟摊主问价。
摊主伸出两根手指：“一口价二百两！这只狗是纯种的，看他毛色多鲜亮，多活泼。”
裴素跟着逛了老半天了，早累了，傻白甜一样立马准备掏钱。
余莹按住裴素掏钱的手，伸出一根手指，以渊渟岳峙一代宗师的气场说：“一百两！”
自由市场的规律当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哦豁，这位娘子你砍价也太狠了，哪有一砍砍一半的，不卖不卖！”
“你别唬我，”余莹手指点了远处三个方位：“这几个狗摊子我都一一问过价了，差不多就这么多钱，有家才卖九十两呢。我要不是累了，懒得再走，我就去那家买了。一百两你卖不卖？”
“客官，这您就不懂行了吧，他那狗虽然和我的长得像，但我的这个是纯种，他的那个是串的；我这是皇宫御犬苑多下了崽儿出来的，他那是江湖流落爹妈不明……一百两实在卖不着，小店得折本了，一百八十两吧！”
裴素用崭新的眼光看一下余莹，他记性很好，附近那几家根本就没有这种狗，余莹唬店家的。
他就看莹娘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一百八十两，我都能买两只了！”
“它那没有我的漂亮！”
“可他家比你家便宜多了呀！”
“那要不您去他家买吧。”
“行，我一百八十两买两个去。”
余莹拉着裴素转身就走。
裴素：……
不，不要啦？
上天呐，还得继续逛吗？她腿不累吗？
余莹往外走是很有技巧的，融合了多年砍价之精髓，可以尊称一声市场影后。
先表示出不屑一顾，一往无前的态度，等走了四五步，店家神经越绷越紧的时候，略微回那么一下头，表示出稍微一点的留恋。
店家心想还有戏，但对方接着一甩头，目光露出毅然决然，还从丈夫那儿拿来鼓鼓的荷包，表示她真的有钱，并且要奔向别的摊主小狗的怀抱……店家忙唤回来：“哎呀客官回来吧，得了，看您的确喜欢这个小狗，我就结个善缘吧，给您便宜！”
余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昂着头目光淡淡：“多少钱？”
店家一咬牙：“破本卖了，一百五十两！”
“一百两。”余莹指尖夹着银票，“要么成交，要么我不买了。”
店家看她指尖飘摇的银票，“一百二十两！再低我真的不卖了！”
余莹通过多年经验，暗中分析店家的微表情，语气、神态，判定差不多到摊主底线了，于是点点头过来成交，还又顺嘴要店家赠送狗粮。
整个过程是高手过招，行云流水，裴素和随侍的小虎子等人目瞪口呆，佩服地五体投地。这群自由市场傻白甜都是摊主要多少就给多少，要价高就直接不买了，真没想到还能这样啊！
小虎子提着狗笼子，裴素陪着余莹逛，两条腿又酸又疼。
“莹娘，你再买个贵的吧。”赶紧把钱花完了他好回家。
他真是不理解女人，昨晚还哭得要死要活，弱柳扶风，今天就换成金刚铁腿，走了这么多路，莹娘真不累吗？
余莹也是无奈。逛街的精髓就在于逛啊，怎么这些男的，只要一逛街就全变成林妹妹呢？
余莹对裴素耳朵小声说：“才走这么一小会儿你就累了，你是不是体虚啊？”
说完坏笑。
裴素闻言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悄声对着她耳朵说：“你昨儿晚上要是这么精力充沛就好了。”
余莹脸一红，掐了他腰一下，裴素作势要躲。
正闹着玩儿，忽然听见一道沉稳的男声说：“真巧，这不是霁之吗？”
裴素听见这声音，身子僵了一下，忙转过身。余莹也随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前面摊位围着一群人。
随从穿着玄色衣物，中间围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是个美髯公，个子高大，看起来十分威严。女子清冷如仙，虽然不施粉黛，眼角微有细纹，半老徐娘也风姿动人。
裴素立马脸色一变，不动声色眼睛飞快看了一圈，见美髯公旁边的随从眼神示意，张嘴无声说了个“萧”，忙端肃拱手道：“萧先生好。”
萧先生一边捋着黑亮的胡须，一边笑着打量两人，问：“尊夫人？”
裴素忙说：“不敢，正是内子。莹娘，快见过萧先生。”
那美妇人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看小狗了，看其神态有些恹恹。
余莹随着裴素见过萧先生，顺口就问：“萧先生也在翰林院就职吗？”
裴素：……
萧先生一愣，顿了一下，哈哈应是，说是裴素的同僚。
又调侃裴素，说：“原来你今天休沐，是陪尊夫人玩耍。”
裴素：……
您不也是吗？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这边寒暄着，余莹便被中年美妇“慧夫人”手中的小狗儿吸引了。
哪儿那么巧，和她挑中的小狗形象仿佛，就是耳朵上没有黑点儿，不然简直是双胞胎。
余莹惯性问价，慧夫人看样子高冷不太爱说话，摊主笑道：“不贵，才一千两。”
一千两？！
宰人呐！
余莹顿时问那慧夫人：“您还没付账吧？！”
慧夫人见她神情严肃，微微一愣，摇摇头。
“没付就好！”
砍价小公主绝对不允许这么坑人的事件发生在眼前！何况对方是裴素的熟人同僚，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宰不吭声呢？
余莹当着摊主说：“慧夫人，这家店也太黑了，您别在这家店买了，跟我去别家！”
“哎哎，您这位小娘子，小店没得罪您吧，我们都快成交了，您怎么能抢生意呢，您什么意思啊？”
店家着急了。他能不急吗，好容易遇到这么容易宰的肥羊，还能叫到嘴边的鸭子飞走啦？
“我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要价也太黑了吧！”余莹挥手叫小虎子把自家的小狗笼子拿来。
“比一比，看一看，这俩跟一个爹娘生的双胞胎一样，凭什么我花一百两就买了，你这里转手就敢卖一千两啊？！没你这么坑人的哈！”
吵架她还不忘记把那二十两零头抹去了，好诈这个店家。
店家哑口无言，慧夫人立马放下小狗，满脸不可思议，恍然大悟：“你坑我？！”
“我，我没有啊！”店家忙解释道：“小娘子你看看，你的狗儿耳朵上有黑点儿，他不纯，我这个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所以贵那么一点儿。”
“贵了十倍还敢说贵一点儿，您真说得出口。”余莹说：“要不您给我们便宜一点，十两银子您卖不卖？！”
“哎，小娘子，您这玩笑可开大了……”
这边吵吵热闹起来，裴素顿时神经绷紧。
店家欺瞒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微服的当今圣上。谁能想到好容易逛个狗市还逛到一块儿了。
慧夫人大概率是宠冠后宫的慧贵妃，前后朝不通风他不大熟悉，只听说这位脾气冷淡孤僻，高傲骄纵，连皇后太后都不敢招惹，莹娘贸然上去给她砍价，牵扯上不知道是吉是凶。
护卫们手按刀把，只等令下，一触即发。
皇上先是心中惭愧，没想到一国之君，差点儿叫个狗市小摊主给骗了。
惭愧完了，就瞧着冷淡他大半天，神情恹恹的慧贵妃柳眉倒竖，一生气倒是神情活泼许多。慧贵妃天生不会讨价还价，就素手掐腰，看余莹帮她骂摊主兼讲价，插不进去战场的男人们只好置身事外，在外面围站了一圈。
皇上悄声给裴素说：“令妻可真厉害。”
裴素：……
皇上又悄声叮嘱：“别给她泄露朕跟慧夫人的真实身份。”
泄露了可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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