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孩童秋儿嘴里得知前因后果，当即脸色沉的，比他的一把胡子还要黑。
皇上从来就没觉得这么丢人过。
他皇宫里的太监，跑到臣子家里打秋风来了，淑妃赐予臣妇的都是什么东西？小绢花，小点心，小梳子，小镜子，小气吧啦，给得出手吗？还分八回来三十多个太监要赏钱？！
三十多个！
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群太监既然无所事事，看来宫里并不需要他们，所有人都领到刑罚处责打五十大板，之后赶出皇宫。
太监都是残缺之人，在宫里还能作威作福，被撵出去了能有什么好？
这群人都后悔不迭，只得身如筛糠，脸色发白地谢恩领罪。
之后的事情，就都是余莹听说的了。
在宫里嗑瓜子悠闲自在等着看求饶大戏的淑妃，没等来报喜的太监，却等来了雷霆震怒的训斥圣旨，由妃降为答应，佛堂前罚跪一天一夜再禁足整三年。
也就是说，至少三年，她不会再受到骚扰了。
听说宣读圣旨那天，唐答应哭地晕了过去。
皇上又温声安慰悠悠苏醒的王氏和余莹，把王氏诚惶诚恐地感激涕零，余莹也忙暗中掐着自己的肉，真诚地哭出几滴感激的眼泪。
能不感激吗？皇上为了弥补形象，证明自己是个很大方的君主，又给裴家源源不断送人参熊胆珍贵滋补药材，又赏赐四箱金银珠宝。
不仅没有破财，反而大大赚了一笔，感激的余莹真想给淑妃，不，唐答应送一面锦旗，上书四个大字“送财仙人”。
而后朝廷的事情她不大清楚，只听说唐家进入低谷，处处倒霉。
没过多久，被爆出往年私吞贡品——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直径足有三寸半的夜明珠，竟然比皇宫最大的那颗还要大半寸。私下宝库财富惊人，更有许多超出规格之物，又有和边关将领私下不法的书信往来等事，总之，数罪并罚，被依法惩办，罢官抄家了。
四大世家倒了一个，庞大的家业瞬间被其余势力瓜分殆尽。
往日骄横的人上人，即刻就败落成可怜的人下人，让人茶余饭后感慨不已。
“幸亏白荷没嫁过去，否则岂不是一起倒霉。”余莹托着脸说：“官场风云变幻，实在是太可怕了。”
裴素一边给自己泡茶，一边微微一笑。
明知成为死敌，他怎么会留着对方喘息过夜，好叫对方一再谋害自己和家人。
如今皇上因为裴素几次通过考验，虽然因为年纪太轻，不好一下子升得更高，惹物议沸腾，但私底下已经交接给他部分暗卫，让他参与部分机密要事了。
裴素过目不忘，因为上世的经历，知晓非常多的隐秘和黑暗。四大世家淮南王都有把柄在他手里，时机一到，顺应形势，该利用就利用，该挑拨就挑拨，该借刀杀人就借刀杀人。
与其千日防贼，不若了结干净。唐家就这样，比上辈子更早地覆亡了。
十月，秋高气爽，枫叶染红。
余莹和曹白荷“在家念书学习规矩”终于到期了。
西北战火又起，愈演愈烈，曹山豹还没来得及给闺女相看新的婆家（事实上，她做了那么有名气的大事，也没有哪个读书人胆子大到敢娶她了），就听宣返回西北大营。
曹白荷恢复天不管地不管的自由状态，这次都跟余莹有“共同战斗”的友情了，渐渐也开始上门拜访。
想也知道，她巨人般的身高，初次见面就给裴家人带来无比的震撼。
特别是快十岁的裴秋，仰头看着曹白荷，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余莹和曹白荷坐在屋里吃红豆糕，秋儿因为还没有成年，用不着太避讳，就搬把椅子胳膊搭在高椅背上，一边啃衣角，一边眼不眨的盯着曹白荷。
终于忍不住热切地问：“曹姐姐，你长得这么高，有什么秘诀吗？”
好兴奋，他也想长这么高。
曹白荷俯视秋儿，伸手按着他的头，说：“你是没法长得像我这么高的。我随我爹，我爹比我还高呢。”
余莹点点头，曹白荷纯粹是基因问题，秋儿想暴涨这么高，只能选择重新投胎。
“不过多喝牛奶也能长高哦！”
看着裴秋脸色瞬间垮下来，余莹免费教给他一个科学有效的方法。
裴家本来没有喝牛奶的习惯，从此厨房采买每天都会去市场提一小白罐子新鲜的牛奶或羊奶。
把店家刚挤出来的新鲜生奶先用干净细纱布过滤一遍，等没有杂质了，就放在一个干净奶锅里面烧开（杀菌消毒），然后盛在碗里放温了，给秋少爷，王氏，余莹送过去。
余莹觉得鲜奶很有营养，做都做了，不如一家人一起吃，好加强体质。
而且，真的奶皮子好厚，好香好浓郁，真的超级好喝啊！早知道这么好喝，她早买了，还等到今天？
不过裴素高冷地拒绝了，理由是嫌腥气。
裴素见弟弟恨不得一天三顿喝鲜奶，差点喝的拉肚子，忍不住劝他：“个子多高是天生的，外力能改变的终究有限。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裴秋一边喝牛奶，一边上下扫视哥哥，不服气道：“哥哥，你跟曹姐姐站在一处，都没有她个子高。身高被一个女子比下去了，你甘心吗？”
裴素微微一笑，淡定自若：“我完全不介意。”
“我介意，”裴秋将茶碗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嘴边尽是一圈白白的奶糊：“道不同不相为谋，等我个子变得比你还要高，你不要怪我不讲兄弟义气。”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裴素说的很果断。
而后，家里的男仆，尤其是年纪小的，听说喝牛奶可以长高，且三天两头叫曹小姐这个标杆刺激着，渐渐的一传二，二传三，也纷纷买起鲜奶。
只要有条件，哪个男孩不想长高呢？
连个子矮一点儿的婢女也加入阵营。
厨房采买从一个小白罐子，变成两个小白罐子，最后干脆每天都提大半木桶鲜奶回来。
一到早晚，裴家除了饭菜香气，还会飘起浓郁的煮鲜奶香气。
大伙儿纷纷又想出很多花样，有的在鲜奶里加上甜杏仁和绵白糖煮的，有加蜜饯红豆煮的，有的加干红茶叶煮的，有的烧干了做成奶豆腐，还有的甚至学会了点酸奶，再加上一点切碎的新鲜水果，放冰窖里冻成凝结，又白又厚跟豆腐脑似得，舀着别提多好吃了！
裴家实现了鲜奶制品自由，有时候来串门的曹白荷都忍不住吃几口，然后小秋儿就如临大敌道：“曹姐姐，你不要再吃了！你再长高可就要捅穿屋顶了！”
他当然不是关心屋顶，他怕得是再也赶不上标杆的身高。
“全家子都魔怔了。”裴素被喝奶的人群以及飘扬在空中的奶香包围，不太愉快，但仍坚如磐石，坚决不加入喝奶的阵营。
直到某天，裴秋组织着大家统一量身高，发现多少都长个了。
尤其是一个厨房小帮工，今年十七岁，个子偏矮小，已经四年没有长高的趋势了，甚至耽误他找媳妇，婚恋市场大大处于劣势，如今却长高了半寸。
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扫地工，也憨憨说觉得骨头有点不对劲，好像在重新拔高，高兴地手舞足蹈。
众人见此例证，都是欢欣鼓舞，喝奶内卷地更厉害了。
若不是余莹知道喝奶多了，也不好，严格规定每人每天不得超出三碗，他们家每日消耗的鲜奶还不知得多多少。
余莹真是佩服裴素，这种狂热的氛围下，他还是那么从容淡定，不为所动。
哪怕有一天中午，他摸着秋儿的头顶，恍惚说了一句：“真比以前长高一点了。”
接着仍旧拒绝参与鲜奶大宴，众人皆醉我独醒地去看他的书，可不叫人说一句仙风道骨，闲云野鹤。
然而，晚上，余莹忽然发现床头多了一茶碗温热的牛奶。
“我没要啊？端错了吧。”
“是我要的，”裴素依旧身形笔直，气定神闲地看书：“太医说，喝些温牛乳有助于睡眠。”
对啊，他容易失眠——虽然自打圆房以后，很久没有失眠了，但是也要预防失眠复发。
当然跟长身高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
余莹闻言，凑到茶碗前嗅了一下，夸张道：“哦~这一定是关外吃了野葱的牛下的奶，解了味儿了，一点儿都不腥气。”
裴素顿了一下，耳根微微有点儿泛红，看她这么光明正大嘲笑他，干脆把书丢进她怀里：“你鼻子真灵！”
余莹把裴素的腿当枕头，躺着仰头看他：“对了，不是说不久以后兀突国就派人来朝贡，他们那里盛产奶牛。听说草原上的奶牛比咱们大雍的奶牛，产的牛奶还要香醇好喝。”
“你想让我弄一头？”
“对啊，要是有产奶的羊，也弄来几只。不是说他们朝贡时带来的牛羊马匹都是最好的货色，平时市场都买不到的吗？秋儿还想你帮他弄匹千里马呢！”
家里马圈地方空旷，隔开两个小间，圈养牛羊，每日多买些豆料草料，着人照看就是。这还是家里的马夫提议的呢，他除了会养马，也会养牛羊。
这不是什么大事，裴素玩着她的一缕头发，随口应下。
余莹困了，眨巴眨巴大眼睛，越眯越小，最后快阖上了，还打着哈欠喃喃说：“听说皇宫还会为他们举行热闹的宴会，还有什么摔跤比赛……”
又打了个哈欠：“要是发生了好玩的事情，别忘记回来跟我说……”
“嗯。”
裴素轻轻捂住余莹的眼睛遮挡刺目的灯光，手掌碰到睫毛，微微刺挠。随着匀称的呼吸，见她已经安然入睡了。
宫里迎接外宾的宴会，三品及以上大员的亲眷才可以参加，余莹这次是别想看热闹了。
不过以他的升迁速度，下回再有盛事，就可以带她去了。
裴素轻轻点了她的鼻尖。
第二日早饭不久后，裴素上翰林院。余莹正看账本，忽然门房那边有人递来拜帖。
“说是请您过去西二街的府邸游玩。”
余莹打开一看，帖子上落款：
“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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