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街每间店门前都挂着红灯笼，整条街都被红灯笼铺满，有的店门庭若市，有的店门可罗雀。
温怜不想同大师兄他们碰上，找了处偏僻的，就连门前的红灯笼似乎比别处都要暗淡许多，看上去没什么人往来一般。
温怜观察了会儿，进了门，站在门内的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倚着门边垂眸耷眼地打哈欠，大厅内视线也不怎么亮堂，只几张桌椅摆放着，最前方是一个木质台子，大概是用来表演的。
温怜踏入后传音问道：“这里……做生意吗？”
……
一枝花的寒梅包间里，五个青袍身旁围着数个女子。
宫一凡见着有女子往她身上贴就一溜烟退后，将程裁拉在跟前挡着，程裁被扯得东倒西歪，发冠衣衫都凌乱不堪。
这么几次后，那女子一副恍然大悟神情，然后也不缠着她，转而往阿满达奚钰那边。
阿满倒是豪气十足，递过来的酒就没有不喝的，最后还嫌酒杯太小喝着没意思，直接让人换了个茶碗，一溜排开，拉着几个女子陪他喝。
原是想再拉着达奚钰一道，觑到他一脸不善，也就不勉强了。
达奚钰面色越发冷凝，身边女子往他身边靠就立马结出一道灵气罩将自己笼在里面，一副“无论你说什么都别想碰到我”的肃然神情。
许卿宁闲闲看了几眼，转头同身边的女子说笑，蓦地，手腕处的痕迹烫了下，他不动声色扯着衣袖一角看了眼，一枚半透明的红色蝴蝶纹身仿佛要从皮肤上振翅而出般。
许卿宁掌心握了下酒杯，垂眸片刻，方才闲庭若是模样渐渐消失，直接问道：“你们中最有名的姑娘哪位？”
给他倒酒的女子不知为何，只觉这客人周身气势陡变，突然变得难以接近，她只是个筑基期，摸不清客人情况，只能笑着接话：“您说的是清思姑娘吧，清思姑娘是风情街连续十年的头魁，您若是想见她呀，得提前同妈妈说。”
许卿宁两指转着酒杯，神情变得莫名，拖长调“哦”了声，道：“清思姑娘架子挺大啊！”
女子赔笑：“这不是想见清思的人太多了，为了保证对各位客人的服务周全，有些规则还是要守着些。”
腕间的红蝶越发灼热，几欲穿透皮肤腾飞而出，许卿宁懒懒靠在椅背上，闭了眼，手上不自觉用力，茶水凝结成冰，发出声声裂痕，叫一旁的女子惊呼。
他松开手里的茶杯碎片，手指微动，手上的冰渍消失，无视惊愕望他的众人，闲闲起身，丝毫没有这热闹气氛被他浇灭的自觉。
许卿宁笑得无害，一拂衣袖，道：“各位继续，我去看看我那不省心的师妹。”
待青袍男子走后，空气静了会儿，宫一凡拉着程裁无语：“他又发什么疯？”
达奚钰抱着剑想起身一道，被阿满一把拉住，憨笑道：“他去陪师妹，你去也陪师妹？”
达奚钰冷脸：“我去散步。”
阿满满脸酒色：“还早着呢，你陪我喝几杯，我再陪你散步。”
达奚钰又被他扯了几下，记起自己来是有任务的，只能继续板着脸坐下。
……
许卿宁酒没喝两杯，却觉得全身似乎都被这追踪蝶燃了起来。
出了一枝花，他没再控制，任由红蝶吸食他血肉，待到颜色不再透明，栩栩如生的红蝶翅膀轻轻一颤，便从他腕间皮肉腾飞而起。
许卿宁一边调用灵气恢复腕间伤痕，一边闲庭信步般追着慢悠悠往风情街深处飞去的红蝶。
一只泛着莹光的红蝶在人群中翩跹，时而落地停留片刻，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视若无睹，只一青袍男子抱着胳膊悠悠跟随，恍若两个空间。
人越来越少，红蝶飞得越发快速。
最终停留在一个看上去颇为老旧的木门前，大门半开，没有客人来往，门前也没人招待，许卿宁停顿须臾，便隐隐听到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一般工作多少时间？”
“这个不定，得看客人多不多，若是人多便只能休息一两个时辰，比如最近就没什么人来，我们就能在后台补觉。”
“工资如何？底薪加提成模式吗？还是每月固定工资发放？”
“我们长春店生意不怎么稳定，老板都是每月一口价，累的时候累死，闲的时候能闲出草来，若是提成的话，怕不要饿死。”
温怜点头，传音道：“也是，这样有保障。”
她继续一本正经问：“你们店服务怎么样，若我介绍人过来可以分个百分之五的提成不？跟你说，我大师兄超级厉害，全宗上下就没有他不熟的，只要他开口，你们店定然能挣个盆满钵满。”
那少年兴然道：“服务那肯定是没话说啊！你若是不放心可来试试，他们都在后面休息呢，随叫随到，价格优惠，给你九五折。话说，同你大师兄熟的人是男修还是女修？”
温怜好奇，传音问：“你们不接男修？”
少年摆手：“也接，只是这男修不好伺候，还是女修好哄，性子也温软，我们更喜欢女修些。不过若只有男修也无妨，做生意嘛，多方生财。”
温怜一拍手：“没问题，喜欢我师兄的女修也多，让他多提提你们店名就行了，就是我建议你们也附庸风雅弄个什么茶亭琴台之类的，我们宗派风气有点正，若明晃晃地来定要叫人唾弃，总得有个正当的噱头挡挡。”
少年挺好说话：“这个我同老板说说。”
她往少年身后望了眼，然后小声问：“你们家的公子们长得如何？我能先见见不？”
少年当即道：“当然能，我跟你说，那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喜欢哪种类型，我先叫一两个出来让你见见，有些服务也可以先体验体验，如何？”
“不如何！”一道凉凉声音响起。
温怜听到这声音片刻就觉得背后汗毛一炸，一转头，他家大师兄抱着胳膊闲闲倚在门边，一副情绪不佳的样子。
平时慵懒的神情此刻显出几份寡淡，许卿宁似笑非笑，视线移到精心梳妆的脸上，眼神凉凉的，手心轻微挣扎的红蝶乍然碎裂消失。
她莫名忐忑了下，然后朝着少年道：“这就是我师兄。既然师兄说不让看，那……不看了吧。”
许卿宁迈了几步，到她跟前，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声：“想看？”
温怜直摇头，传音认真道：“没师兄好看。”
同温怜说话的少年眉眼精致，男声女相，声音清润，若不是在这老旧的风情店里，换一身衣裳，便是说他是哪家贵门的小公子也没人怀疑。
察觉两人间的气氛，他视线停留在许卿宁身上，片刻后，笑着开口：“这便是能给我们带来生意的师兄吗？久仰久仰。”
许卿宁勾了下唇，笑得有些不正经，另一手搭在温怜肩上，一收紧，温怜半个身子落入他怀里，就听他家大师兄道：“没师兄看着，小温师妹就是会惹事。”
这话看着是说给温怜听的，可对面少年听出了挑衅之意，不觉挑眉，道：“惹事倒不至于，温姑娘性子温和，见解和话语颇为有趣，我倒是想结识一二。”
温怜从大师兄怀里伸出脑袋：“好啊好啊，我们换个联系方式。”
然后被一只大手塞回去了。
许卿宁面色平静，目光带着警告：“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结识就不必了。”
少年略带失望：“实在是可惜。”
温怜被拎着出了门，直到两人回了客栈，许卿宁仍旧一言未发。
不过就是破了他的阵法，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温怜坐在床上摆弄了下衣袖上的刺绣，突然传音问：“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房间的烛火如豆，温怜嫌暗，又贴了张明火符上去，顿时明亮不少。
许卿宁半张脸在阴影里，低头正在沉思什么，听了这话，不由好笑看她：“不想被大师兄找到？”
一抬头，又见了她一身装扮，不似平日里怎么方便怎么来的风格，倒是如同上了色彩的画，从原先的素白变成现在这个精致水灵的模样。
想到她如何做这扮相，脸上的笑又沉了下来。
温怜只觉得师兄的心情似乎变得不太好，便讨好传音道：“怎么会。这些男子长得都不如师兄，从前天天见师兄就觉得师兄好看，现在见了别人，才知道师兄这么好看！”
她这话倒是没有太过夸张。
他眉眼生得好看，眸子狭长，乌发红唇，却又不带一丝女气，周身闲若姿态，淡定清雅，一双狐狸眼总是嗜着笑，带着点懒散的意味，如同一只晒太阳的狐狸，懒洋洋的。
温怜极少认真看他容貌，每每记在心里的是那个无奈又宠溺的神情，似乎他长什么样不重要，只要他一笑，心中便会生出一汪暖流。
半晌，许卿宁无奈长长叹了口气，叫他拿自家师妹没辙，只得幽幽道：“你有这么好看的师兄，可还是想去摘外面的花花草草！”
温怜：“……”
别乱做比喻啊！
见大师兄似乎不生气了，她笑笑问：“大师兄，你怎么定位我的，教教我嘛？”
望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满是好奇，黑发上的发钗熠熠生辉，生出些活泼明亮来，连带着说话的调子都软软撒着娇，水绿色的裙子生气十足，仿佛夏日里荷叶上滚来滚去的透亮水珠。
许卿宁心头的不悦顿时全无，仿佛一块冰落在心头上，瞬间消了火。
视线偏移了一瞬，又伸出手捏她脸颊，用了点力，见她皱眉委屈才道：“师兄之所以是师兄，是因为比师妹多会一点东西！”
这招没奏效，温怜收敛了软萌，脸颊上还带着一小片红，刚顺好的大师兄又被她一句话气笑了——
“那师兄可以叫女子作伴，怎么就不许我去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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