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商议后, 二人讨论出一套暂行的方案。
两汉将教授文字学的初级学校称为小学。由崔寔所撰写的《四民月令》中提到“砚冰释,命幼童入小学, 学篇章”, 意思是说当砚台中的水墨不再结冰时,就令小孩们进入小学识字。诸葛学堂就属于小学的范畴,现阶段的重点工作是扫盲, 尽可能提高百姓们的识字率。
荀爽询问几句就明白了吕昭要做什么,他顺着胡须思忖片刻, 慢条斯理地提出了第一个建议, 即扫盲班应当规定时限。
官办小学的学生年龄范围被限制在八到十四岁之间,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被称为“成童”,该进入大学学习更高级别的《五经》。以此作为参考, 同时考虑到吕昭所创办的小学形式特殊, 能直接覆盖到治下所有符合条件的百姓,因此将总学年定为四年比较合适。
“认真学了四年, 即使天赋再普通,至少也能做到基本的阅读了。”荀爽平静道,“结业之后举办考试, 通过的可以升入大学深造,不合格的到此为止。”
作为十二岁时就通读《论语》、《春秋》的天才,荀爽很难理解学渣们的痛苦, 但他提出的时限要求还算合理,至少对这个时代的士人而言很合理。
考试!听到这个词,吕昭的双眼开始放出寒光, 脑袋里瞬间冒出了一大串点子。
她上学时没少被大大小小的考试折腾得死去活来,听到考试就垂头丧气哀声叹气,只恨日子过得太慢。但怎么说呢, 反正现在她解脱了,不用考了,看别人考她毫无压力。这种心态就好像大二的学生们喜欢在大一军训的时候,举着冰棍,端着西瓜,打着伞,甚至直接在操场旁边支上一架躺椅,对大一新生们展开强势的围观。
看热闹不嫌事大。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一起撕烂。
“只在结业的时候考试,我觉得不够。”吕昭义正词严地说,“多考试,可以令讲师和学生自己都能及时掌握知识的学习进度,方便调整后续的教学安排,是一项有利于全体师生的优秀活动……”
听到这里,荀爽露出怀疑的表情,他觉得吕昭说得没错,但听起来怪怪的。
吕昭恍若未绝,继续道:“所以应当定期举办考试。五个月一学期,每学期两次大考,期中一次,期末一次,再加上三次常规月考,根据所有考试的成绩综合排名,将成绩优异、学习速度较快的孩子们分到一起,学得比较慢的孩子们分到一起,因材施教,互不耽误。”
荀爽细细思忖,确认其中不存在隐形的坑,遂点头曰可。
“结业考试的等级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得到丙以上的学生直接进入大学,丙以下……”吕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第二年可以继续考,能考过就上。”
考不过就接着考呗,现代高考也不限制年龄,只要符合条件都能报名。
至于教师的人选问题,荀爽建议吕昭可以先试着向治下发出征辟令,有一定才学但达不到做官标准的普通人其实挺多的,给他们发点俸禄,再画点“做的好就有机会进入正式官僚系统”的大饼,多得是人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挤破头前来应聘。
“先这样吧。”荀爽拍板,“君侯日理万机,无需为此等小事忧心劳神,交给老夫即可。”
“老夫再去跟元方他们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麻烦您了。”吕昭笑眯眯地说,“那今晚我给你们建个会议室,您想要什么风格的?”
原始社会,西周东周,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上下五千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建不出来的!如果这都不能吸引到你,外国风格的也行!总之您看着选!
荀爽:“……”
“哎,做梦嘛,随便想!”吕昭十分大方地挥了挥手。
荀爽慢条斯理地说:“不必如此费心,老夫想参观一下您建的学堂。”
吕昭爽快道:“没问题!”
反正将来讲课的时候总要去的,现在参观,就当提前踩点工作环境了。
两人探讨了一下午,等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吕昭留荀爽吃了晚饭,亲自驾车送他回荀府,路上遇到全城的百姓出游,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马车走得很慢,但荀爽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掀起帘子,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出了一会儿神。
在等待前方人群缓慢移动的时间里,吕昭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荀爽的眼中盈满落寞。那一刻他忽然不再是名闻海内、追随者众多的大儒,一切荣耀都离他远去了,只剩下一只孤独的灵魂坐在寂寥的荒野上。
福至心灵的,吕昭明白了荀爽在想谁。
两个儿子早就先他一步去世,仅剩的女儿又因为丧夫之痛而数度尝试自尽。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还得花心思为了后代的前程、家族的荣辱兴衰殚精竭虑……真是太累了。
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姐姐,荀采现在是什么情况吧。吕昭无声地叹了口气。除夕那天她本想借着入梦的机会尝试帮助这对父女化解矛盾,但荀采一夜未眠,无法捕捉到她的灵魂,只得作罢。
*
当天夜里,被吕昭拖入梦境的四位老爷子见到美轮美奂的天宫时,集体在桥边呆住了。
“……这……这这这……”蔡邕有点结巴。
黄琬按着胸口,不停地吸气。
陈纪的表情看着淡定,但他抓着荀爽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劲儿,攥得荀爽倒抽一口冷气,反倒冲淡了震惊之感。
荀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吕昭那句“您想要什么风格”的话中透着一丝微妙的感觉了。
“老师,”诸葛亮扶住荀爽的手臂,担忧地问,“您怎么样?”
荀爽揉揉手腕,给了诸葛亮一个安抚的眼神,“无事。”
吕昭特意把诸葛亮揪过来,作为被赶鸭子上架的新手导游,带领老爷子们四处参观。
“……最了解这儿的难道不是您吗?”诸葛亮小声对吕昭说,“这儿可是您家啊!”
他觉得声音小,但其实大家都能听到,纷纷侧目。
“我还有点别的事,”吕昭也学着诸葛亮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吕昭说完,迅速向四位大佬告辞,然后光速遁走。
裹着花香气息的风吹过,河底的玄武醒了,四肢慢悠悠地拍打水面上浮,先露出硕大的背壳,紧接着是圆滚滚的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好奇地打量着客人们。
大佬和小孩面面相觑,随后同时看向玄武,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气氛非常尴尬。
救命啊!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诸葛亮的内心有个小人在捧着脸哀嚎。
“这便是玄武?”荀爽眯起眼睛。
“看形状,应当是了。”陈纪点点头。
蔡邕和黄琬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见解,路边的树林忽然摇晃起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老虎跳出来,落在诸葛亮面前,粗|壮的尾巴|铁|棒|似的哐哐砸地面,它边砸边仰起大脑袋,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嗷呜——”
狂风迎面而来,诸葛亮不得不眯起眼睛,身体后仰躲避。大老虎见他表现得十分嫌弃,顿时不满了,往前迈了一步贴得更紧,毛茸茸的虎头直接挤进诸葛亮的怀里。
……你不要过来啊!诸葛亮心里的小人又在尖叫了,但叫着叫着,他忽然感到有一点点熟悉。
这老虎脑袋上的花纹、它尾巴砸地板的动作、还有那威猛中带了一点奶气的叫声……
这不是君侯养的那只猫吗?!
大老虎捕捉到诸葛亮眼中的迟疑之色,愈发不满,把嗷呜嗷呜的叫声换成了“喵喵喵”。
这下荀爽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去年他带着诸葛亮去汝南拜访陈纪的时候,顺便把小老虎带去给吕昭,路上没少揉搓老虎,对它也算熟悉。
荀爽:“这是君侯养的那只……小白?”
两个字的名,只有“白”沾了半边,“小”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好像是。”诸葛亮想了想,取下腰间悬挂的荷包,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抡圆胳膊使劲儿一扔。
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飞过天河上空。
诸葛亮看着荷包远去的影子,又看看自己的手,震惊了:我怎能扔这么远!
大老虎眼睛一亮,倏然起身,“唰”一下旋风似的朝着荷包扑过去,中途它落在玄武的龟壳上,借力一跃,再度飞起,直接把玄武踩回水里。
玄武:“……”
大老虎叼住荷包,落在天河对岸,它回过头,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没少跟小老虎玩接抛物品游戏的诸葛亮瞬间给出肯定的答案:“是小白。”
大老虎正志得意满时,河里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别看玄武背着壳圆乎乎的,实际上身姿灵活得很,它眼露杀气,脖子伸得老长,张开满是细牙的嘴,狠狠一口咬住白虎的腿,把它拖下水了。
诸葛亮竟然从一张毛茸茸的虎脸上看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所有人:“……”
一虎一龟在水下打了起来,声势浩大,水花四溅。
“诸公,请随晚辈来。”诸葛亮当机立断,带老爷子们赶紧走,就不留在这儿围观神兽打架了。
希望朱雀和青龙能相处得和谐一点,千万不要再打起来了!他感到十分心累,诚恳地暗暗祈祷。
另一座梦境中。
深蓝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满月,月光落入潺潺溪流中,泛起粼粼波光。溪水两岸种满了青翠的竹子,一盏盏造型各异的灯笼悬浮在半空,照亮脚下的路。
吕昭蹲在河边,点燃了一盏荷花形状的灯。她默默许了个愿望,正打算把灯放入河中推走时,动作忽然微微一滞。
同样蹲在一旁,还在笨拙地尝试扎荷花灯的张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常,“女郎?”
“无、事。”吕昭微微一笑,张嘴做了个“嗷呜”的动作,牙齿用力叩在一起,然后她鼓着脸颊,不断地发出轻微的咀嚼声。
张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有谁正在倒霉。
*
一场透雨之后,春暖花开,万物生发,属官们开始深入各地基层,检查百姓们留存的粮种是否够用,农具有没有损坏需要修补,是否需要租借耕牛,家里有没有特殊情况需要官方救济等,劝说并督导百姓耕地松土,为春种做好准备。
在荀爽等大儒的牵头下,南阳、颍川和汝南三郡的教育事业也开启了全新篇章,新式小学和太学都步入了正轨,学习的氛围愈发浓厚。
“我最近正在研究让普通人自主进入学宫的方法。”吕昭对荀爽道,“如果能成功,即使很久以后我不在了,学宫能也被传承下去,继续造福后人。”
正如吕昭解释过的那样,梦一直存在于某个维度,由千千万万个微小的世界组成,只要有人做梦,它们就能诞生。普通人不借助外力只能在自己的梦里活动,且梦醒后大多会忘记梦中发生的事,只有在入梦术的帮助下,他们才能从一个梦境去往另一个梦境,并且清楚地记住梦的内容。
施展入梦术需要消耗法力、灵力甚至魔力之类的,总之就是不科学的力量……或许可以找一些能容纳法力的媒介,向其中注入法力,制成小型法器?
那我得做多少法器?吕昭大概算了下成本,瞬间眼前发黑。
“如此甚好。”荀爽虽然这样说,但看吕昭纠结的表情,他感觉这事有点悬。
现阶段学宫的兴衰与吕昭死死绑定,没有她就不可能有这种离谱的学习方式,依照自然之理推断,此道必不能长久。
但荀爽本来也没指望学宫能一直办下去,只要能带出一代人才,提高普通百姓的文化水平,给他们撕开一道新的上升豁口,解除底层小吏短缺的燃眉之急,再由这一代去教育下一代,就已经是赚到了。因为学宫明面上是没有成本的,除了教师人选外,其他设施都被吕昭一个人负担了,基本等于空手套白狼。
他们点燃了火种,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完成了使命,日后它是呈燎原之势,还是很快被疾风骤雨扑灭在荒原上,都交给后代去经营吧。
“我给这种学习方法起了个名字,”吕昭兴致勃勃地对荀爽说,“叫心网,又称‘互联网’。”
荀爽觉得挺顺嘴,寓意也好,赞同以后就用这个名字推广宣传。
除了农业和教育,益州的战事也相当顺利。
甘宁在巴郡的活动起到了绝佳的效果,他纠集了一支兵马四处搞破坏,吸引住了负责镇守巴郡的庞羲的注意力,使其无法抽身前往葭萌关支援。
除此之外,甘宁还鼓动了以前的同事沈弥和娄发,这俩人一直与刘焉手下的将领赵韪不睦,后来刘焉身死,赵韪支持刘瑁上位,没过多久刘瑁病倒,很快被架空,权力基本由豢养大量私人部曲的将领们瓜分了,沈娄二人的日子愈发不好过。接到甘宁的信后,他们思索再三,决定直接决定反了,打开城门,迎接吕布。
沈弥和娄发反叛,留守绵竹保护刘瑁的赵韪不得不出兵迎击,双方交战数日,胜负未分。
收到后方传来的叛乱消息,吴懿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能也不敢回去支援,只要他离开这儿,剩余的守军别说守关,有很大概率会直接投降。
因为吕布是朝廷认证的、有官印有任命文书的正牌益州牧!人家入蜀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反倒是他们这些抵抗势力在理法上天然矮一头。虽说世道乱了,朝廷的招牌不好使了,但百姓们可不管这些,再加上益州乱了快一整年,士兵们打仗都打累了,军队中反战的情绪日益高涨。
从通讯中感受到吴懿的动摇,荀攸和贾诩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再次寄出的信件写得更加言辞恳切,不仅承诺会许给吴懿高官厚禄,还要向朝廷陈明他拥护汉统的义举,请求表彰。
又纠结几天,吴懿终于下定决心,向吕布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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