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吾迁从桌子下面掏出一杆烟斗,在桌角上敲了两下,哭笑不得。
他道:“贵人呐,这桃花运不是自己去强找的。何为桃花?一段情缘,遵循缘分的,从天而降的。这桃花运属于意外,就是您在街上走着,与一位翩翩公子因缘际会,他对您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赠送佳诗美画,讨要您的芳心!”
孙曲鸾挑眉,直接道:“罗半仙,你说的跟话本子一样,话本子才有这种故事呢!”
那话本子上的能当真吗?她今日对陈斯愈说的话就是在话本子上学的,原本好好的适婚状元郎,直接被吓出个心上人来了,这说明话本子是不靠谱的。
罗吾迁嘬了两下空烟斗,面上不赞同,道:“您知道话本子上的故事是怎么来的吗?全是编的?当然不是。就是因为真实发生过,这才能写成故事到处流传呢,您见天的不上街,有人想递桃花枝来都没人接呢!”
孙曲鸾抱臂,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上街?”
罗吾迁顿都没顿一下,拿烟杆指着空处,道:“您要是常上街会一个月找我一回?那柳河巷刘府家的二小姐,找夫婿,一个月来八回!人家还是深闺小姐呢,肯定没有贵人您自由。”
孙曲鸾玩着他桌上的卦币,想着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她来得不多,每回给的也不少啊,再说财运还没来呢,她不想再多给钱,算得准她也不能上去当冤大头。
她把桌上刚给的银子拿在手中,笑了笑,道:“罗半仙不会嫌我给的少吧?你给我算算什么时候有桃花运,算完我就给钱。”
“诶,你——”
他面上一惊,坐直了身子向前伸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直后悔为什么没早把银子收起来,垂头丧气道:“上次说过了,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绝对是真的,本半仙算命半生了,不知道啥时候就要入土归天,每一卦我都算到了极致,贵人可要相信我啊!”
孙曲鸾皱眉,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真是讨厌,她不再纠缠,将银子扔给他道:“我管你上天还是入地,今年之内我的生意要是还没起色,我就来找你借钱。”
她起身回到马车里,脸绷得紧紧的。
这个罗半仙说她必走财运,又把她八岁一次意外尿床都算到了,她深信不疑,给他的钱比她今年赚得都多,虽然她确实没赚多少,但那也是真金白银啊!
孙曲鸾坐在里面想得入神,外面的夜七落在地上和罗吾迁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没说话,一对眼就交换了消息。
——罗吾迁是悬命司负责探听消息的,近来盯上孙曲鸾了。
——夜七跟随保护,但不能被孙曲鸾发现。
就像路人经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算卦摊子,夜七走过拐角又消失在街道上。
-
公主府的守卫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有了也跟没有一样。
夜七找了主院一处最阴凉的地方猫着,心想晚上还得回悬命司一趟再拿点药,他两边跨都有磨伤,幸好那处只是有些红肿。
他到现在滴水未进,很难说没有不想面对现实的心里。
从醒来忙活到现在终于有了点空闲,听着树尖上聒噪的蝉鸣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昨晚在这房子里发生的事。
士可杀不可辱,蛇蝎心肠,成王败寇,硬闯在先
几个词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忽地又想起他蹲在小树林的溪边烧床单的姿势,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床单十分耐烧,绣云海的好材质,中间竟有一个洞
“咔。”
他在瓦片上捡的一根短枝被硬生生捏断了,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就看见主屋的门被猛地推开——
夜七向下看去,见身穿粉蓝色宫装的孙曲鸾一脚踩在门栏上,两手分开扶着门框,姿势特别不羁地对着院子喊道:“谁拿了我的牌子?!”
她额间的两撮卷毛向额心弯去围成了一个圆形,露出她点了一半的花钿。所有头发都挽在了脑后,从左到右插了七根镶宝石的‘筷子’,从夜七的角度看去,像一把半开的骨扇。
院子里只有两个洒扫的丫鬟,听见她说话,都放下手中的活站在树下躬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们没什么害怕的情绪,知道这话是对着外面人说的。
果然没多久,华思领着两排丫鬟嬷嬷们急匆匆赶来,健步如飞地跨进院中,孙曲鸾已经坐在了千莲搬来的椅子上,面色严肃正对院门口。
华思立马上前询问:“殿下,您这是要找东西?”
孙曲鸾看了华思一眼,华思面相年轻,实际年龄也快三十七八了,在宫里做了五年宫女,十年姑姑,两年前来到公主府照顾孙曲鸾起居。
她知道华思是皇帝的人,对她在公主府的权力也放得很宽,可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被一览无余的无力,还有被众人监视的不适。
“本宫大前日从郊外带回来的一张牌子不见了,华思姑姑,它就放在我最宝贵的一个匣子里,还上了三把锁。”孙曲鸾接过千莲递给她的零食篓子抱在怀里,里面放得是咸馅的糕点。
夜七听着她加重‘三把锁’这几个字的咬字,轻扯了嘴角。
那三把锁用一根铜丝就能开,开完一个都不用扭就能开下一个。
华思低头斟酌了语句,道:“殿下内室重要物品失窃,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府内之人,奴婢马上搜查所有人及其居所,必要时候可去报官。”
孙曲鸾咬着嘴里的糕点,埋头思索。
东西不见了,肯定不是它长脚跑了,府内之人能进她内室的又有几个,那府外之人来偷
她突然站起来,两下将糕点咽了下去。
眼前闪过一只带着伤疤的泛红的眼睛,她提起袖子看向被包起来的手腕,那里还有被捏出来的红痕。
昨日那个男人腰间的木牌虽然普通,但是上面吊穗的打结方式和她捡到悬命司的那张牌子一模一样。
真是好样的,偷到她头上来了,可怜她还觉得是送上门的美男,她大皇姐和三皇姐享着众星捧月的快乐,偏偏一心想让她嫁个正经夫婿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怎么可能给她送美男?!
她走下台阶,扔下一句话往院外走去。
“备马,去悬命司!”
-
在城里纵马肯定是万万不可的,但如果是金尊玉贵的黎尊公主呢?
夜七没想到她的骑术还可圈可点,一路挑人少的地方走,一众侍从都被扔得远远的,也差点把他追死了。
她对皇城的了解程度高过很多人,夜七想如果在这白日里让他在城里骑马,他绝不会像她那样快到达。
这一路上她为了避开行人穿了三个巷子,绕了两座桥,甚至还有一座是废桥,拱桥中间的桥墩已经目之可见破碎了一小半,她也毫不犹豫地打马而过。
有魄力有胆量,还有喷薄欲出的怒气。
夜七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生气,但他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悬命司是朝廷的重要机密机构,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进入。
孙曲鸾根本没带公主腰牌,而是拿出了一枚通体深红的玉,半圆形,边缘浮雕一对蛟刺钩。
她十分冷静地对拦住她的守卫道:“獠隶牌,见玉如见统领。”
守卫惊诧,獠隶玉牌一半在黎尊公主身上满朝皆知,那是先帝留给她的保障,如今孙曲鸾想进悬命司,凭这块玉牌没人能够阻拦。
守卫沉吟了一下,想说先去禀报司正,孙曲鸾已经毫不客气地踏进了门槛,朝里走去。
一路上可谓畅通无阻,那些回司内交任务的,刚领了任务要出门的,闲着的暗卫们远远站着猜测这位的来历。
不是他们不上前拦着,敢在悬命司横着走的女子谁敢拦啊?
孙曲鸾不知道悬命司里面的排布,昨夜那人身上有伤,经过一夜虚耗他很有可能还在房里躺着。
路上碰上的人明显是有事忙的,那这周边肯定不是居所。
她往更深处走去,就看见一排高低大小都相同的小院像一溜树一样顺着墙边长着。
比起刚才建筑林立的地方,这里安静许多,肯定就是居所没错。
孙曲鸾捡了最近的一道门往里看去,门窗紧闭,完全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顺着脚下的石板路往前走,终于见到一个用左手练流星锤的大个子。
她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兄弟,我是孙曲鸾,请问你认识一个右眼有伤疤眼睛还泛红的人吗?没关系,实话实话就行,他欠我钱不还,我来催债。”
胜二一怔,将举过头顶的流星锤放回地上,来不及因为这里出现女人而震惊,听见她自报名号后,眼神先是迷茫了一会儿后又突然醒悟,赶紧跪下行礼。
孙曲鸾免了他的礼,让他回答她的问题。
胜二虽然觉得欠钱这事有些离谱,但是眼前的女子娇娇弱弱,眼神又真诚得很,怕不是真的。
他缓了口气道:“认识,只有一个人这样,他叫夜七。”
夜七。
孙曲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夜字辈,名七,竟然沦落到上她府上偷东西的地步。
这悬命司是实在没人可用了,还是各种能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一堆出来,用不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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