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公主府檐下灯笼发出橘黄的光,柔光铺满坚冷的地面。
孙曲鸾一向只在主院活动,就叫人把夜七安置在了主屋的床上,一点儿没想到他才在这床上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就算想到了她也不在乎。
屋中此刻围了一圈人,除了坐在床边的府中刘御医,还有在远处榻上看千莲穿针引线给她绣小鸭子找妈妈荷包的孙曲鸾,其他的全是华思带来的人。
她劝说孙曲鸾把夜七安顿到别的院子去。
“殿下府中空着的院子足有十座,何必将人放在自己屋中,这传出去”
孙曲鸾咬着酸梅,头也不抬:“我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传出去?你管好你的人,外面谁能知道?”
华思不语,有些后悔带了一大票的人来,还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听见夜七受伤昏迷的消息时,马上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以为公主在外面出了意外,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后,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公主车架停在门口,公主完好无损地进了府门。
她带人急吼吼地去迎孙曲鸾,夜七刚好被人送了回来。
一行人跟着往主屋来,早已等着的刘御医眉头打结的瞥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然后这一诊治就到了现在。
华思站得腿酸,既然刘御医说人没什么危险,她便带着人撤走了,要回院子里去软硬兼施让这些人不要乱说。
屋内一下空了,刘御医抚着花白的胡子,眼神凝重:“他身上中的毒老臣上次诊断便有眉目,应当就是落蜍,毒发之时心口如万蚁噬咬,他解毒不彻底,应该是吃了什么刺激性草药使得余毒发作。”
他朝孙曲鸾看了一眼,目光全是不赞同:“后来公主给人用了香,还是过量的香,他用内力抵抗也如杯水车薪,老臣也不知他是怎么受下来的,那香要是发泄不彻底,会对身体产生很大的损伤。”
他重重吐一口气,胡子也跟着颤动:“两相结合,铁做的人也受不了!虽然脉搏虚弱,但又有一股火力暗暗涌流,不像是被暴晒过后的遗症,探不清楚。”
刘御医摇摇头,眼中难得透出疑惑,这个不看明白,他没办法用药。
孙曲鸾从榻上下来,边走边说:“什么火?”难道不是没有发泄出来积下的那种火?
她瞧了一眼床上唇色惨白的人,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她早上闻到过血腥味
“刘御医,他应该不久前受过刑,你要不给他看看伤口?”
刘按谷眼皮一抖,这么虚的身体要是还受过刑,那是何种煎熬?
他把门外在等着的医童叫进来,刚才人太多了,就把人使了出去,现在找伤口势必要给人翻身,不可能让孙曲鸾帮忙。
他快速解下夜七的外衫,继续往下脱的时候,斜眯了孙曲鸾一眼,道:“殿下还是回避一下吧,您看着不合适。”
孙曲鸾没走,让他继续:“这有什么?我想看看。”
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让刘刘按谷彻底没脾气,索性直接拉开,让劲瘦有力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有旧伤疤没新伤口。
他叫医童帮忙合力把人翻一面,让夜七趴在床上。
才褪下外衫,就发现了不对劲,里衣下面黏糊着什么东西,还有一处十分浅淡的血迹,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来。
他慢慢将里衣往下拉,非常顺利,背上黏糊的东西露出,才看一眼,他便眼皮狂跳。
这黏糊的白色凝露他认得。是太医院研制,专门用来遮盖血腥味的,怪不得他什么都没闻到。
这种凝露对伤口没有任何好处,也不至于让它更坏。
宫里那些伺候的下人们要是受了个什么刑罚,还没养好便要起来忙活的,会用这种凝露遮一下味道,不至于冲撞了贵人。
那些刑罚并不重,偶尔遮一下也不影响养伤。
但是悬命司的刑罚不可同日而语,那都是带着各种‘彩头’的,简单几鞭下去让人哭爹喊娘,痛不欲生。
他吩咐医童赶紧打清水来,孙曲鸾让医童别动,去准备其他东西,一回头千莲已经机灵地跑出去打水了。
她又转回头来问:“他身上的药用得不对?”
刘按谷只摇摇头,让医童把纱布泡在清水里打湿,他再一点一点将伤口上的凝露弄掉。
等他背上全貌显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惨了,皮开肉绽,纵横交错,还有许多处乌黑的星星点点,散布在伤口周围。
刘按谷一看便明白了:“是火刑,用蘸金汁的鞭子抽的。”
孙曲鸾蹙眉,在医童忙不过来时帮刘御医递纱布、药粉,他用刀片和铜镊子将皮肤乌黑的地方刮除,那些黄豆大小的黑点已经完全坏死了。
等他涂上药包扎好,几人都是满头大汗。
千莲把院子里的丫鬟都叫来帮忙,端着水盆的丫鬟进出几趟,终于弄好了外伤。
夜七背上的伤被洁白的纱布包裹起来,他趴在床上,脊背肌肉起伏流畅,露出的腰背间还有一条竖沟,腰侧两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孙曲鸾多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了,领着刘御医到桌前写药方。
夜七身体发热是因为低烧又中暑,刚回到府里就给他灌了两碗药下去,早已退了热。
刘按谷现在要写解余毒和调理内伤的方子,现在知道了异脉的因由,他下起来笔来十分顺畅。
药方足足写了三页纸,其中一页是需长久服用的清余毒的方子,他专门拿起来给孙曲鸾看。
沉声道:“殿下,这副方子所用的药材偏贵重,服用的时间又久,对治一个暗卫来说可能不值得,殿下尽力而为吧。”
孙曲鸾看也不看,直接把三页药方都递给了千莲。
她是没钱,但她库里有得是钱,她确实有点缺心眼,可她不傻。
她也不抠:“按方子抓。”
千莲点头应下,拿着方子出去了。
刘按谷呼出一口气,也不多说,带着医童给孙曲鸾行礼后回自己院子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孙曲鸾往门口望去,外面已经全黑了,有晚风习习。
孙曲鸾起身把门掩上,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被关在了外面。
她目光落在床上乖乖趴着的人上,走近几步,灯光被她自己遮住,她看不清他侧向外面的五官,只觉得这样躺着应该很不舒服。
孙曲鸾用手轻拍了一下帐顶垂吊下来的锦鲤香包,看着那条金黄的锦鲤打着旋地左右摇晃,呆愣又可爱。
她垂眼扫了一眼他的头顶,发丝像黑缎一般漆黑顺滑,她无声收回眼,走了。
床上的人完全无知无觉,偶尔抽动的手指表明他身体在经历难耐的疼痛。
过了不知多久,药还没有煎来。
屋内的光线也如原来一般温暖柔和,孙曲鸾又出现在光影下,手里抱着一个软枕。
这是她翻了七个大箱子才找出来的,软和地像一朵云,要是在冬天抱着,别提多舒服了。
她走到床前,又犹豫了半晌。
目光无意识擦过那背沟许多次之后,她终于上前一步,拦腰将他腰部支起一个缝隙,奋力将软枕塞了进去。
她以前有段时间喜欢趴着睡觉,知道垫个软枕在下面会舒服很多。
院里传来响声,是华思给她派了个照顾病人的小厮来,她们主仆几人手劲不大,喂药都麻烦,小厮倒是真能帮上忙。
孙曲鸾叫人把书房的门打开,她暂时从这里出入卧房,偶尔有了时间再去看看病人。
结果第二日她就带着几箱行礼浩浩荡荡出门了。
三皇姐请她到府上玩几天,她三皇姐惯会招待客人,去玩过的都尽兴得很,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带着千莲上门去痛快了。
夜七在第三日时下了床,听华思的劝告没去找孙曲鸾。
“你身体还没好全,去了也不一定帮上忙,再说怀佑公主府靠近皇城,守卫森严,定不会有意外。”
他又过上了飞檐走壁,神出鬼没的生活,只不过守着的是一座空院子。
-
几日后的傍晚,府门外一片热闹,孙曲鸾回来了。
她从三皇姐那里‘打劫’一大箱零嘴,下个月的零食都不用愁了。
身上穿的是三皇姐给她准备的夏季新衣,嫩黄色的素纱裙,胸前绣了一幅玉兔戏蝶,两边窄袖各坠了一朵蝴蝶结,丝缎翻飞,煞是好看,还有两套秋季的在箱子里。
这几日玩得真开心,她举着一根木风车跨进院子,风车是和三皇姐的女儿比赛划船赢来的,上面没有涂色,她觉得这种淡淡的原木色就足够好看了。
回来一个时辰,热闹的府邸又归于宁静。
孙曲鸾翘着脚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书,这是她侄女给她分享的话本,讲一个大家闺秀落水被侠客所救,然后大小姐天涯追随,以身相许的故事。
她看里面情浓的爱情完全没感觉,因为她会凫水,还很厉害。
脚翘得越来越高,暗处守卫的夜七不得不往光里站了两步,还发出了一些声响。
孙曲鸾把书册一扔,站起来紧张地看着角落里瘦高的身影。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几日放纵,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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