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谷中。
赵队长压低声音对众人交待:"记得按原先的说法,别说漏嘴。剩下依着我所说的,随机应变!"
众人低头应是,赵队长又低声说了什么后,便带人往巨石外头走。剩下倪振广和另外俩人,压着骆进元蹲在山壁旁,骆进元一直摆头扭动试图挣扎,像一只肥硕的虫子,倪振广在制止他的同时,又要摀住他晃来闪去的嘴,还不断开口劝慰,手忙脚乱。
山谷外的人声渐渐大了来,声音也愈发清晰,嗡嗡嗡一片,听来人数不少。
"那里!山壁旁有路,就是那儿……"
"爹ーー?"
"青叔ーー"
"这边得先劈开……"
赵队长走到外头,自己先脱下大氅,交由亲随捧着,接着又微微曲着身子,顿时气势就降了不少。另外几人,有的蹲着整理捡拾的物品,有的找了趁手的工具来挖掘,还有两个干脆就坐在大石旁开始哭。
原来大家都这么会演的吗?于是赵队长也加码,和亲随一齐看着巨石,作出一副「虽痛苦难过但仍强撑着商量如何挖掘」的情态。
赵队长这边准备好了,又转头朝向骆进元处,看着看着就皱了眉,这演技不能发挥啊。他使了个眼神,下巴一抬,骆进元身旁的另一个高瘦汉子便微微颔首,然后抬起双手,将骆进元肩膀往外一拨,趁他上身前倾时,一个侧身,手刀便利落地砍向后颈……
嘶!!
柏家姐弟俩人肩膀一缩,都要替骆进元感到痛了,可怜的骆进元上身一折,就这么虚趴在自己腿上又晕了过去。
"……"这,怎能一个惨字了得啊。
起码要三个惨字。
那出手的高瘦汉子捞起失去意识的骆进元,让他躺回地上,倪振广似是也知别无他法,无奈地待在一旁,做一些清理的动作。
外头的声音越发明显,且来势凶猛,如江水哗哗地涌了过来,姐弟俩人默默为骆进元点了蜡后,又趁着大家的注意都在别处,再度彻退。
骆二那伙可能是王爷府的一群人,准备好了他们的表演。
外面的人声中,开始多了砍敲的声响,铎铎声连绵,在山中回荡,不久又有连串的哗哗沙沙响,像是树木被推倒拖动的声音。
指挥声、吆喝声中混着寻人的呼喊,从山壁旁的小径透了过来,赵队长一行人都朝那小径看过去。
本应无人的深山中,竟然闹热无比,光听背后的声响,柏芊芊还以为自己在哪个楼盘的施工现场。
小径那儿开始冒出光来,光线渐亮,呈弧形扩散至一旁的山壁与树木上。能见度更大后,从泛黄光晕中能瞧见挥动工具的人影,舞动的人影在石壁上拉长扩散,在树干上断折扭转,配着铎铎铎的敲击声,彷若一场大型的皮影戏正在上演。
工程终于进展到这头了,原本勉强能通一人的临时小径,除了路头这段,后方已被拓宽为原来的三四倍。
后头敲击声还在继续,路口已有人先冒出来,一个穿戎装披斗篷的壮汉挤出小径,举着火把往巨石这一望"是这儿了",便回头大喊"熊副尉,找着了,是这边没错!"
壮汉原本要再返回小径内,但好像路线被人堵着,便停下来等待。
"有没有看到我们村里的人?葛常青在不在前面呀?"
"让我先过去,我先进去找爹!"
"再等会儿,就快好了…哎哎危险,小心锄头呀你!"
又有两人从小径中钻出来,这次是穿着粗布短褐的平民男子,其中一个戴斗笠的年轻人一进来,先朝着空地喊着:"爹ー?"
一旁略瘦的中年男子,也跟着喊:"常青?常青你在吗?听到的话应一声啊?"
俩人喊完,才看到前方空地有那么多陌生人,一时间傻住了。
三人挡在路口,几乎就将后方逐渐靠近的动静遮去了大半,但仍能看到后头忙的热火朝天,举火把提灯笼的,挥锄头抬釜子的,拉树干割野草的,扫沙砾丢石块的,东张西望喊人的……
大概是怕村民等不及,过没多久施工声便停下了,很快一群人便涌了出来,前方是仕兵带路,中间跟着一群百姓,最后仍由仕兵垫后。
军人套着厚斗篷,身穿软甲或是戎装,几人举着火把,各人拿着不同的开路工具或刀剑矛等武器。
中间的百姓也将近十人,有老有少,短褐外加袄子,撑纸伞或披蓑衣斗笠,拿着火把灯笼,握着柴刀锄头长棍等。
(柏逸轩:"哇咧,我是在拍片现场吗?就要开始大乱斗了吗?")
(柏芊芊:"听你的语气怎么有点小兴奋呢?)
(柏逸轩:"嘿嘿,如果可以应该配个bgm,例如『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柏芊芊:"……你好歹也换首歌吧。")
(柏逸轩:"嗯…那就改……")
(柏芊芊:"算了你还是闭嘴吧,走人了。")
柏芊芊和柏逸轩用气音交谈完,最后再看一眼空地上的两方人马,就慢慢缩回阴影中。
耗费多时,俩人终于攀移至石壁一带,位置约在骆二斜后、再高一两层楼的上方,只要再偏一些,就完全看不到下方空地了,所以俩人看了一会儿后,才开始往山壁移动。
终于到达石壁旁了!俩人先松了口气,唉!能坐下好好休息了,又爬又躲的,有够累人。
先用用手摸了一圈,用脚再踏了一轮,俩人最后寻个平坦的石块坐下,坚着耳朵听底下的动静。
"爹ーー"
"青叔ーー"
"啪碰!"……又有人摔倒了?
山中奇谈,逢跑必摔之谜……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苔泥的溃散,还是树根的扭曲?
新来的一群人举步往前,其中几人脱离了队伍四散探勘,村民举着灯火喊人,军人则去巨石周围查看,赵队长这边几人也站起身来,开始聚拢。
士兵这头的将领熊副尉走出来,上下看了赵队长这群人几眼后,便开口询问:"你们是何方人士?这三更半夜的,为何在此山中?"
赵队长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回将军大人,小人姓赵,是威远镖局鲁东分局的镖师头儿,这几位,都是镖局里的兄弟。"
熊副尉:"威远?是江南那个威远镖局?"
"正是,淮杨的威远镖局是总局,而各地都设有分处,相互对接,以便走镖时有个照应。"
熊副尉点了点头,赵队长客气询问:"诸位大人莫非是因方才的巨响而来?"
熊副尉又点头:"没错,咱们是西郊武卫营的,方才集萃山一带传出莫名巨响,兵士们都被惊动了,校尉派咱们前来查看。我们一路往东搜查,并未发觉有何不寻常之处,绕到集萃山脚时……"他手指了指一旁的平民,"在山下碰到这些守山村的村民,说在寻人,就一起上山找了过来。"
旁边的村民接着说:"是呀是呀,我们村里的葛常青清晨上了山,却一日未回,大伙儿日落前已来寻过一趟了,都没找着。"
"没想到半夜山里传出巨响,村民又再度聚集,上山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是常青弄出来的声响,想要通知我们呢。"
另一村民也开口问:"你们在山上有见着其也人吗?"
赵队长那伙人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
熊副尉面带疑惑:"那你们又何故半夜在此逗留?外面有官道有大河不走,却出现在这人烟罕至的山中?"
赵队长叹了一口气,面带愁容,转身指向巨石:"大人请看,那巨石崩落时……砸到人了。"接着又唉了一声。
士兵村民听到此事,一同径直向前,火光靠近后,便照出山壁前骆进元几人的身影,而刚才先来查看的军人,也过来向熊副尉报告,指出巨石下发现的靴子、手掌与布头等物。
熊副尉见骆二这边几人,与赵队长一行人服饰相同,巨石下的靴子也与几人相似;又去查看露出的手掌,是成年男子的,而那被血染红的布料则是粗布,与赵队长几人身上的不同,便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赵队长回说:"那双脚……唉,那是咱们的镖师小王。"
他摇了摇头便便娓娓道来:"小王原先是鲁东码头的帮工,多年前,我们大掌柜几次路过码头,见他手脚灵活、辨事利落,三年前便招揽他进镖局。他进了镖局先从趟子手干起,因做事勤快,对人也客气,头儿考察了几回,在去年将他升做镖师。"
"小王并非鲁州人士,原籍在豫州,他升了位置,收入多了,便打算定居下来,还想将祖父与小妹接来同住。"
"们几个大约听过此事,也没怎么在意。上个月咱门走镖回来,还没进鲁东城,就看到小王在码头边四处转。询问后才知,他祖父与小妹去年就已动身前来,按日子推算,本应来的及一同过年,但都二月了却迟迟等不到人。"
"小王怕有意外,便告假出来寻访,我们几个知道了原由,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便帮着他一路寻找。"
"小王的祖父小妹是先走官道,到瑞河乘船顺流而下,至河口再转船北上,我们便往南一个码头一个码头找,都寻到瑞河来了,却都没消息"
赵队长声情并茂的述说,众人专注呤听,频频点头。
"终于在前两天,好不容易才在附近的屯中镇找着人,原来是出发没多久,祖父便染了风寒生了病,走走停停,到瑞河的屯中镇时,就撑不住倒下了。祖孙俩人在屯中镇停留了近一个月,因识字不多,无法书信联络,让小王急的不行。"
"找到人后,我们看那王老爷子的状况其实并无大碍,无须卧床,不知为何让祖孙俩迟迟未动身。几人讨论后,打算休息两日,明儿一早就乘船循原路回鲁州,小王还特别找的大船,让老人家能好好休养。"
柏逸轩伸出两根食指,立在头上,转头对姐姐小小声说:"扣扣扣,开门。"
柏芊芊:???
看柏芊芊没反应,柏逸轩就自己做个开门的动作,"老姐帮虾虾开门,『虾到家了』。"
柏芊芊:"………"
这是虾吗?头上两根须,分明是蟑螂吧?
柏芊芊冷笑一声,用脱了手套的手指捏着柏逸轩的两颊,用力往外拉了拉:"虾扯、虾扯。"
柏逸轩:"………"
手指捏到一层泥的柏芊芊:"……"
在弟弟的协助下,柏芊芊轻轻地将雨衣脱了,打开避难背包,俩人先喝了些瓶装水,又摸出折叠碗和湿巾,将扁平的碗拉展开,摆着接雨。现下只剩毛毛细雨,接到的水量不多,俩人就坐着边听故事边慢慢清理,重复着用湿巾擦拭、湿市脏了就等着接雨水清洗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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