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东西, 你不问价的吗？”大队长怕叶爸爸没肉票给人家，说话时嗓门有些大。
“没问。”叶爸爸扬起下巴，得意说, “那鸡是我卖脸换回来的，用不着问价。”因为根本不用给钱。
听到叶爸爸的话，大队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大队长脸色不对, 叶爸爸笑着说：“叔, 别怕, 那鸡不用您老掏一分钱, 一会您尽管放心大胆吃。”
“不是钱不钱的事！”大队长想剖开叶爸爸的脑袋看看里面有多少水。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他叶三石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呢？
还有，什么叫卖脸换回来的鸡？
就凭他那张一皮脸，人家为什么要白给他一只鸡吃？
大队长越想越觉得叶爸爸在做梦，越想越觉得叶爸爸不靠谱。
万一一会人家国营饭店的人过来要钱, 叶三石给不出来, 他们几人可怎么哟！
也不知道吃白食（吃东西不给钱的意思）会不会被拉去批评教育。
要是吃白食会被拉去批评教育, 他这个大队长也算是做到头了, 以后也没脸回去跟父老乡亲们交代了。
在大队长越想越慌的时候, 服务员过来上菜了。
端菜过来的服务员是一个圆脸的小姑娘, 年纪在一十岁左右，长得白白嫩嫩的, 一看就是个城里姑娘。
可能是楼大厨交代过她，服务员上来就喊叶爸爸“叶大哥”。
“叶大哥, 这是我们大厨给你们做的酱油拌面。”
说着话, 服务员把四碗面一一端到桌上。
酱油拌面的上面放了一块手指大小的猪油，在热气的作用下，那猪油一点点的融化到面条里。
猪油本就很香, 加上葱香和酱香后，香味就更浓郁了。
随着酱油拌面被摆到桌上，香味扑鼻而来。
叶茜茜凑过去闻了闻，越闻越觉得香。
拿起筷子，叶茜茜快速搅拌碗里的面条，把猪油全都搅拌到面条上后，夹起一大筷子的面条送进嘴里。
“好好吃！”
叶茜茜转头喊大队长：“队长爷爷，这酱油拌面特别好吃，您快吃一口。”
大队长吃不下，他怕吃了酱油拌面后，就不只是被拉去批评教育了。
看着叶茜茜一家三口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面条，大队长咽了咽口水。
不过他很有原则，说不吃就不吃，即使馋得流口水了，也绝对不动一下筷子。
葱油拌面是干拌面，里面是没有水的。很快，叶茜茜就和叶矜分吃完了一整碗的酱油拌面。
许是这几天吃得好，叶茜茜的胃被撑大了一些，和叶矜一起吃了一碗半斤的面，仍然没有感觉到饱腹感。
“爸，我还想再吃一碗面。”叶茜茜把碗推到叶爸爸面前。
叶爸爸头也没抬，嚼着面条，含含糊糊喊：“同志，再给我们舔四碗面。”他也没吃饱。
如果敞开肚皮吃的话，叶爸爸觉得他能吃下三碗面。
但现在是在国营饭店吃饭，不是在家里吃饭，不能敞开肚皮吃，意思意思吃个两碗就得了。
咽下最后一口面，叶爸爸看向大队长：“叔，你怎么不动筷子？”
大队长瞪叶爸爸：“这面里又是猪油、又是酱油的，得卖两毛钱一碗吧？”
叶爸爸不知道，他没问楼大厨。
见叶爸爸不说话，大队长以为他是默认了，拍着桌子说：“三石啊，你是不当家不知道当家有多难！一碗面两毛钱，四碗就是八毛钱！”又瞪叶爸爸一眼，“你还又点了四碗，四碗加四碗，那可就是一块六了！”
大队长有些激动，边说话，边激动地拍了拍手。
“三石啊，你一年能挣到一块六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扎心了。
大队里的人，一年下来，分了粮食后大概还能拿到十来块钱。
不过像叶爸爸这种经常不去上工的人，工分是不够换粮食的。得亏叶家没有分家，不然就他那几个工分，他估计得年年向大队借粮食。
“叔，吃饭的时候不要说不高兴的事。”叶爸爸不想说挣钱的事。
以前是他游手好闲，不爱去上工，所以挣不着工分。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这几天单是卖猪肉、卖布的钱，已经挣了好几十了。
说句实话，大队长家攒了几十年的钱，估计还没有他这几天挣的多。
叶爸爸压低声音：“叔，我跟您说一句实话。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是我大哥，今天这顿饭，我一分钱都不用掏，我大哥他会帮我付钱。”
大队长不信叶爸爸的话。
“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啊？”
大队长不说话，不过他的表情却写着：没错，我就是觉得你在吹牛。
叶爸爸朝后厨那边喊一嗓子：“大哥，凉拌鸡丝做好了没？要是做好了，您出来一起吃两口啊！”
“快了，快了。”厨房里传出楼大厨的声音。
过了大概十分钟，楼大厨出来了。
他手里蹲着一个玉白色的瓷盘，瓷盘上面摆满了鸡肉丝。
鸡肉丝上有葱花和芝麻点缀，看着特别地诱人。
楼大厨随手把瓷盘放到桌上，随后拉开叶爸爸旁边的椅子坐下。
叶爸爸给楼大厨介绍大队长：“大哥，这位就是我们叶家村生产大队的老队长。”
楼大厨很给叶爸爸面子，起身跟大队长握手：“大队长您好，我是这家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我姓楼。”
说到这里，楼大厨指了下叶爸爸：“我俩是兄弟，您以后要是又想吃的菜，或者要办点什么事，尽管来这边找我。”
楼大厨搂住叶爸爸的肩膀，笑呵呵说：“能办的，看在我老弟的面子上，我肯定帮您老办得妥妥当当的。”
大队长被惊着了。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大队里最没出息的叶三石竟然真的攀上了国营饭店的大师傅！
人家大师傅刚才喊他大队长了。
不仅喊他大队长，还和和气气的跟他说话，一点都不跟他见外。
由此可见，他跟叶三石的关系是真的很好，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见了楼大厨，听了楼大厨说的话，大队长一直忐忑着心终于定了下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中午的饭点了，楼大厨得回厨房做中午的菜，简单跟大队长寒暄几句后便走了。
等楼大厨一走，大队长立刻笑了起来：“三石啊，你真是出息了！”
这话是表扬的意思，不是在内涵叶爸爸。
叶爸爸就爱听别人夸他，听到大队长说他出息了，一点都不带害臊的，直接点头接受大队长的表扬。
他还调侃大队长：“叔，现在吃得下面了吧？”
“吃得下了，吃得下了！”
大队长何止是吃得下了，他现在简直是胃口大开。
捧起碗，大队长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时不时地还往碗里夹一筷子的凉拌鸡丝。
痛痛快快的吃完一顿早饭（也可以说是午饭），叶爸爸去厨房和楼大厨说了一声，然后就带着叶茜茜几人离开了。
走出国营饭店，叶爸爸指着隔壁的供销社说：“叶兴旺就在那上班，大队长，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去了。”大队长摆了摆手，“做正事要紧，咱们赶紧去制衣厂把钱给还了吧。”
“行，我听您的。”
叶爸爸一把抱起叶茜茜，然后把叶茜茜放到牛车上。
上了牛车，叶茜茜从背篓里抱出叶矜，和叶矜一起分吃刚才没吃完的凉拌鸡丝。
吃着凉拌鸡丝，叶茜茜凑到叶矜耳边，小声问：“叶矜啊，你可以控制山里的鸡撞树吗？”
之前叶矜可以控制兔子和野猪撞树，叶茜茜觉得叶矜应该也能控制山里的鸡下来撞树。
“可以是可以，但山里的鸡不好吃。”
“鸡还有不好吃的？”
叶矜用奶呼呼的嗓音说：“山里的鸡都是野鸡，干瘦干瘦的，吃着全是骨头，没有山下人家养的鸡好吃。”
话音一转，叶矜又说：“不过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让山里的小伙伴们送一些鸡来家里。”
叶茜茜好奇问：“山里还有你的小伙伴？”
“有的。”叶矜给叶茜茜解释，“我们狐狸下崽都是一窝一窝下的，光是表哥，我就有两百多个，表弟和表妹什么的，就更多了。不过我们狐狸不喜欢住在一起，我的那些表兄弟们大都出去闯荡去了，现在山上大概还剩下一十多只狐狸。”
说到家里的表兄弟们，叶矜变得话多起来：“对了，我知道山上哪里有很好吃的果子，下次上山，我带你去摘果子吧。”
“好啊，好啊。”叶茜茜不仅馋肉，她还馋果子、馋鸡蛋、馋各种各样能吃的东西。
忽然，叶爸爸凑过来问：“闺女啊，你跟神狐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叶茜茜压低声音说：“神狐说要带我去山上摘野果，他说山上有很多好吃的野果。”
听到这话，叶爸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闺女啊，你问问神狐山里还有没有野猪。”
要是有野猪，他想再“捡”一回野猪。
叶矜能听得懂叶爸爸说的话，按理来说，叶茜茜是不用给叶矜转达的。
但做戏要做全套，叶茜茜还是假装不知道叶矜能听得多叶爸爸说的话，当着叶爸爸的面给叶矜传话：“我爸问你山上还有没有野猪。”
“没有了。”
叶茜茜又给叶爸爸传话：“神狐说没有了。”
听到叶茜茜的话，叶爸爸眼里的精光散去，耷拉下眼皮，默默地躺了回去。
牛车快速往前走着，很快走到了制衣厂的后门。
在制衣厂后门看守的保安还记得叶爸爸，看到叶爸爸来了，立刻殷勤地过来询问：“叶同志，您又来给周主任送东西吗？”
“没错。”叶爸爸很会做人，拿了几个鸡蛋递给保安，“自家鸡下的蛋，送你几个。”
拿了鸡蛋，保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拉着叶爸爸问：“叶同志，我们周主任今天不忙，需要我进去帮你喊他出来吗？”
“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不会，不会，我跑着去，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不等叶爸爸说话，保安立刻转身往工厂里面跑。
可能是保安跑得快，也可能是周主任的办公室离后门这边不太远，没过多久，保安和周主任就一起过来了。
叶爸爸不想大队长知道他跟周主任之间的交易，把周主任拉到旁边小声说话。
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了半个多小时，旁边的人只能看到他们不停动嘴巴子，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只见叶爸爸忽然拍了拍周主任的肩膀，然后周主任就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过一会，周主任走了。
又过一会，周主任让人扛了三大麻袋的瑕疵布出来。
大队长愣愣地看着堆在一起的三大麻袋的瑕疵布。
这一刻，他彻底地对叶爸爸改观了。
以后谁要是在他面前说叶三石是个混不吝，是个一皮脸，他就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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