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日子里,他们经常偷偷一起出去玩,去海边捡贝壳、在草地上荡秋千、赶潮听海风看星星。
和顾秋在一起时陈风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有时候不说话,两人坐在海边吹风也十分美好。
但在顾秋和父母外出的一个早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一个男人的怒吼。
“离婚算什么?!你给我钱!不然把小风给我!”
“不!不可能!小风绝不会给你!”
女人坚决地反驳道。
“好好,皮硬了,敢和老子顶嘴!”
男人抡起桌上的碗筷猛得扔在地上,“砰”残破的碗片,陈风的心跟着一颤,也是破碎,他颤抖着身子蜷缩在门后,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男人又抽起皮带砸向女人单薄的身体,陈风惊恐地起身用肩膀猛撞向他,男人身子一斜,皮带打在地上,女人拿起椅子扔去。男人一把夺过摔在地上,黝黑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肥壮的身体再次用力,将女人推倒在地,随即便是“啪啪啪”的几鞭。
男人蹬着脚,每甩一下皮带,肚子的肥肉也甩动着,嘴里恶狠狠地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老子!
啊?!你算什么!臭婆娘!”
任凭陈风怎么抓他的手,怎么趴在母亲的身上,男人还是甩开他,每一鞭都无情地砸向他们。
须臾,他喘着粗气,撕扯着女人的衣服口袋,将仅有的钱攥在手里,又跑进房间里。
“砰砰砰”柜子的衣物被男人扔在地上,抽屉的书本丢在地板上。
“就这么点钱!贱人!”
男人说罢,气冲冲地摔门离开。
陈风像沉没在巨大翻滚的洪水漩涡里,肮脏的黄水裹袭着他,撕扯着他。
“对不起,小风。”
女人抽泣地小声说。
陈风猛得站起,转身跑下楼,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爱他的父亲变成现在这般可怕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是被打被伤害,无论他怎么哭着求父亲,怎么拦住父亲咒骂的拳脚,都无济于事,他想拼尽全力地逃离这里,再也不回头。
“呜呜”的哽咽声孤零零地在草地响起,陈风蹲在那个熟悉的海边,沙滩上还有昨日他和顾秋用石头摆的大大的“秋风”二字,只不过“风”的石头太小太轻,被海风吹散了。
他默默地坐在海边,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远远地望着天。
又是云,像飞机,很大很高。
他一直待到太阳挂起中空,用海水洗净脸才走向家。
刚到门口,便看见一个大黑皮箱。妈妈坐在饭桌旁,上面是冒着热气的饭菜。
“小风……咱们得走了。”女人说。
“他找到了就会再来的,咱们走得越早走得越远……总会好的。”
屋内已再次整洁,滴答着水的拖把还搭在阳台上,女人将筷子递给他,用手摸摸他的脸说:
“妈妈没用,可我还是想让你好好长大。”
陈风点点头,片刻后低声问:
“我能和顾秋告别吗?”
“火车三点出发,不知道他们回来了吗。”
时针已指向一点,“蹭蹭蹭”秒针在钟盘疾走,急匆匆,快要飞起来。
已经两点半了,陈风背上他的包,跟在母亲的身后,依依不舍的目光盯着隔壁房门上的黄色便利贴:
“家中有急事得搬走了,这是我妈妈的电话,记得联系我。——陈风”
可等到顾秋欣喜地回到家,门上只新贴着疏松下水道的小广告。而他想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手绳送给陈风时,门内只有死寂般的静默,他一遍又一遍的敲着,手被砸得通红,没有任何回应。
“陈风!陈风!你在吗?!”
“我有东西送给你…你能开门吗?”
“小风…小风……”
窗外的落日彻底隐没在群山之下,凉风袭来,掌心的手绳却被他捂得滚烫。
“顾秋?你干吗?”
楼梯上的男人透着严肃的语气问。
“我…找陈风。”
“你找他干嘛?不是说了不让你和他玩吗?!”
男人皱着眉,带着怒气地说。
“我……和他是朋友。”
顾秋低下头喃喃道,他知道父母其实并不喜欢陈风家,不让他和陈风玩,送礼品只是为了在社区有面子,不被人说闲话。
“朋友?呵,他们配吗?回家!?”
男人拽着顾秋的衣服往门内推,但顾秋却丝毫未动,他又用力推了顾秋的背,怒声道:
“你回不回去?!我晚上还要开会!”
顾秋不语,倔强的泪水涌出眼眶,他挣开男人的手,拔腿跑开,一直奔向路的尽头。
小巷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欢喜地围坐着吃饭,街上也有散步的夫妻,有嬉戏打闹的小孩。无人在意这个奔跑的男孩,周围的喧闹被悲伤掩埋,耳边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愈来愈大。
还是那片海,只是夜幕降临,看不见天上的云。顾秋瘫倒在草地上,他没能见到小风,见到那个略羞涩,却偷偷送他礼物的男孩。
他低着头,感受到脸颊滑过的泪,头趴在抱着的双腿上,似乎理解了小风为什么哭得时候总是环抱着腿,也知道了他该有多难过。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闭上眼全是和陈风在海滩上奔跑的场景。
如果你真的变成云,那我就做风,永远陪着你。
夜里的风更大了,重新摆放地石头还是被风吹跑了,滚着滚着,跑着跑着,被海浪卷入深海。
一张黄色纸条被贴小广告的人扔在地上,沾染尘土,也随着风飘向窗外,在空中翻转,翻转,没了踪迹。
--四年后--
蝉鸣的酷夏在一声声“知了知了”中远去,秋天从第一片银杏叶悄然变黄始之,最初是叶子边缘泛黄,直至蔓延整个叶面,最后大片大片的金黄,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正值下午晚读时间,教室里是学生们郎朗读书声,虽高三刚开学,但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都不想被挤落到奔腾的桥下急流里。
“叮叮叮”直至下课铃响,教室里才逐渐安静下来,坐在第二排的陈风把书摊开在头上,呼得倒头就睡。
“陈哥!怎么就睡啦”
“我这可有个最新情报!没兴趣了解嘛”
“这可是深入敌军内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
杨乐从门外蹦跳地来到陈风身边,推着陈风的背说了一大堆。
“哎呀哎呀,陈学霸肯定昨晚熬夜刷题去了,告诉我们吧!”
“什么惊天大情报啊?”
“说嘛,说嘛。”
几个女生围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地问着。
“那可是你同桌诶,真不在乎啊?”
杨乐看了眼陈风身边空出的位置,不放弃地又问。
“不在乎。”
陈风淡淡应了一句。
杨乐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对那几个女生说:
“我送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呀?猪大头请假不在了?”
女生们好奇极了,竖起耳朵听。
“一个大帅哥,就站在猪大头身边。”
“说着什么,你成绩不错,在我们明子中学一定能上西大的,你要尽快适应环境就好了。”
杨乐一副得意样儿地说。
“帅哥怎么个帅法啊,高吗?瘦吗”
“怎么会到晚自习才来呢?”
“西大?他这么厉害?”
“看来你们有对手咯~”
她们嬉闹着,直到尖利的一声冲破教室。
“别吵了!快上课了!”
班长张子珊埋着头边写边喊道。
“哎,扫兴咯。”
学生们回到座位,第一次竟然期待班主任能早点到来。
片刻后,朱大远走上讲台,一个高瘦男孩跟在他身后。他穿着明子中学的浅蓝校服,白衫下隐约可见一个椭圆状的硬物。
“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学生顾秋,秋风的‘秋’。”
少年温润清亮的声音本应让人感到柔和,但却深深刺穿第二排的那个男生。
陈风猛得抬起头,震惊地盯着眼前的他。还是记忆中的面容,眼睛也是黑而透亮的。他呆呆地看了许久,杨乐瞥见他愣住了,随口小声问道:
“你认识?”
没有回应。
“你就坐在第二排陈风的旁边吧,他英语好,可以帮帮你。”
朱大远指着讲台下的座位。
顾秋怔了怔,顺着视线向下看,正对上陈风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陈风身边的,不知道后来老师究竟讲了什么,他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四年的别离,他们都过着独属于自己的生活,那些错过的岁月,只能从后来的只言片语中知晓,或许永远都无法知道。
课间顾秋瞥见写有陈风名字的课本出了神,那行“我想变成云。”的娟秀字迹让他又想起那天的夕阳。
-
刺眼的白炽光充斥整个房间,精美的吊灯悬挂在中央,冷冷清清,韩雯坐在化妆台前,不满地说:
“都是你,让顾秋大晚上才到学校去。等下还得去接他,我可没时间。”
“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临时单位有事。你让他自己打车回来。”
顾忠进脱下外套说。
韩雯穿着简单的贴身薄纱衣服,轻轻拍打着脸上的护肤品,已经快40的她,一眼看上去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几缕微湿黑发搭在脖颈上,平添了几分妩媚。
顾忠进忽得走上前,环抱住她纤细的腰,亲昵地贴着她的脸说:
“好久没那个了,老婆。”
边说边伸手解她的上衣丝带。
韩雯皱着眉头,厌恶地转头,起身,带着几分疲倦地说:
“我累了……”
说罢,便上床,扯上被子,不再理会。
顾忠进刚燃烧的火苗被冷水一把浇灭,口袋震了震,他掏出手机:
“顾主任,明天这晚会……你来吗?”并配上几张灯红酒绿的照片。
他的眼睛飞快扫过,一亮,走向浴室。
-
“叮叮叮”放学铃声响起,顾秋看着微信对话框里发来的家的位置出神。
“有事你自己回家吧。”
可这究竟还算家吗?上午的争吵声在耳边响起。
“我不想走!我不想又转学!我不想又搬家!”他几乎是嘶吼地说出这句话。
他讨厌所有的别离,讨厌不告而别,凭什么只有我对过往恋恋不忘,凭什么,为什么。
教室的人正三五作伴地离开,他瘫坐在椅子上,身边的书本收拾声在逐渐安静的教室里愈加清晰,顾秋不想回那个家,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闭上眼。
片刻之后,隔壁课桌男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叹了口气,起身向教室外走去,走廊一片漆黑,微弱的光透过未关的窗照亮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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