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走吧走吧，我的小秋。”周六下午——
院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一群人围坐在炽热的灯光下。
“刘阿姨手艺真好！”杨乐嘻嘻哈哈的夹着菜说。
“就你嘴甜！”刘晓月把汤推到他的手边。
“同学们都吃啊~饭不够阿姨再去盛。”
“谢谢阿姨，菜做得真的超级超级好吃！”
“没事哦~喜欢以后常来啊。”
片刻后，桌上的菜被吃得所剩无几，但陈风碗里的饭却还留了大半。同学们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聊天，说要蹭蹭寿星的光预祝大家高考必胜！每个人都超常发挥。
“怎么了？小风，今天胃口不好？”刘晓月轻声问低头看手机的陈风。
“没，已经吃得很饱了。”陈风愣得答道。
“那今天……小秋怎么没来啊？”刘晓月顿了顿问。
陈风的眼神更加暗淡下去，眼角的痣带着淡淡忧伤。从吃饭开始，他就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夹到蒜和辣椒都不管地直接往嘴里塞，到现在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出去一下。”
陈风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跑去，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不会出意外吧。
他跨上车，在街上遛了好几圈，着急地张望着来往的人群。周末的大街小巷里人潮拥挤，才下午5、6点，商场、饭店、广场就挤满了人，他只能锁上车，走到每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寻找。
终于，在那个曾经喝过酒的店里，他看到顾秋趴在桌子上，面前并没有放酒，不会吧，一打都已经喝完了？！
他穿过马路，跑到顾秋身边。
“小秋，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但还是尽力保持平静。
没有回应。
“你喝醉了吗？”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又问了几句。
“如果是我，对不起。”
今天店里的霓虹灯没有开，冰冷苦涩的白光照在顾秋单薄的身体上，这么冷的天，他连外套都没穿。陈风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现在还有太阳，如果一会冷了岂不是得冻坏了。
呜咽的抽泣声在他将衣服披上的同时传来，顾秋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周围红红的，像受了极大惊吓的小鹿，又像委屈极了的孩子，只觉得他难过得快要溢出来。
陈风心里像被巨大的痛苦堵住一般，眼睛微微颤着，似也要落泪。
在这短短几秒的注视，陈风的心砰砰不停，猛烈地要撞破胸腔似的，脑中飞快搜寻答案，该如何安慰眼前的男孩。
忽然，顾秋猛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头深深埋在他的肩膀上，男孩身上还是熟悉的栀子花的气味，顾秋觉得安心许多，小声啜泣着。
陈风怔得站在桌旁，就这么俯下身让他抱着，一只手覆在他的背上，一只手撑在桌上。
身下哽咽的声音渐渐停止，顾秋放下手，默默转头擦去眼泪。
“带你去个地方。”陈风拉起他的手，来到停车的地方。让他坐上后，一路向前骑。
天空被日落渲染成朦胧的金黄，像一幅精美的油画，几只鸟儿在枝头打闹，一会在这棵树，一会扑腾地飞向另一棵，总之形影不离。
他们来到一个森林公园，往上一望，一座山，不高。陈风在前面走着，起初是沿石板路走，后来走在林间小路上，周围的树光秃秃的，斑驳的树纹、缠绕的枯藤、分裂的树皮，似一张张哭泣的小脸，冬天的山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公园也挺偏的，顾秋不知道为什么他带自己到这来。
“你往前走几步看看。”
陈风停在一块大石头前，转头对顾秋说。
顾秋绕过石头，站在前面的空地上。
弥漫长空的橙黄浮云下是似有若无的一汪海水，余晖透射波光粼粼的海面，繁星点点，银水流淌。太阳隐匿在高大的山头背后，最后的几朵云彩也跟着光慢慢褪去。
原来这里也有海，顾秋久久望着。
“为什么不去山顶看呢？”他突然问。
“因为海本来就是属于大地，而不是天空。”
陈风站在他身边说。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找看海的地方，这座山是唯一能看到海的，但到了山顶又不是面向这边的，反而被遮住了看不到，所以我才找到这里。”
顾秋愣了愣，坐在地上，还是望着那天与海。
“你今天有什么事啊？”陈风坐在他身旁问。
“没，就是心烦。”顾秋把身边的石子猛丢出去。
陈风的眼垂了下来，低头玩弄着野草。
须臾，“其实，你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的。”他说。
顾秋手中的石头滚落着掉下来，手也停止了动作。
“你有试过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他却一声不响地离开吗？”
“你有一个人天天往海边跑，苦苦等待到深夜吗？”
“你有等一个人的消息等到心痛吗？”
“你有吗？你都没有。”
“你让我和你说，那如果你又离开……我…我能和谁说？”
顾秋带着哭腔地质问他，声音夹杂在风里一点点变小，苍凉无力。
“是啊，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你呢。”
“你有了新的朋友，谁都对你好，家人好，朋友好。”
“只有我……什么也没有。”
他苦笑一声，起身想离开，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把整个人剖开，掏心掏肺地诉说自己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他讨厌看到自己的懦弱，看到自己这么卑微，就算全世界就自己一个人，我过得照样好，没有谁是一定离不开谁的。
“对不起。”
“那年真得很突然，我也想和你好好分别的。”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想就这么好好陪着你的。”
“对不起，今天也是，以前也是。”
“我……真的以为我能陪着你就足够了。”
陈风跟着站起来，略带沙哑地说。
顾秋仍往前走了几步。
“对不起……小秋。”
“原谅我好吗？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有点哽咽地说，很多事他都是身不由己，他不敢说太多的永远与未来，但此刻只想能一直陪着眼前的人。
“那你喜欢男人吗？”
顾秋站在路灯下回头，迎着风问。
陈风怔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顾秋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和顾秋相处的画面，但现在，两人站在空旷的山林中，微弱的灯光照在顾秋身上，自己在灰暗的边缘，隔着几步的距离，近在咫尺，一个问题又隔绝对方在千山万水之外。
“我……我。”陈风盯着顾秋支支吾吾地说，眼神想逃离，又生怕顾秋飞也似的离开。
顾秋叹了口气，转身。
“我喜欢你。”
陈风几乎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说出口。
顾秋难以置信地呆滞在原地，那四个字轻飘飘地传来，像梦一般不真切。
“我喜欢你，顾秋。”
“真的真的很喜欢喜欢。”
陈风鼓起勇气再次大声说，几滴眼泪不自觉地滑过脸颊。
滚烫的泪珠掉落在杂草丛中，顾秋奔跑着，猛扑向陈风，用力地亲吻他颤抖的唇，两人的胸腔紧紧挨着，彼此的心跳与体温互相传递。
我只等一个与我同频共振的爱人。
陈风热切地回应顾秋的爱，这个吻，他等了太久太久。
许久，两人躺在空地上，陈风握着顾秋的手，十指紧扣。冬天的晚风冷极了，顾秋缩了缩身体，浑身打了个寒噤。
“冷嘛？”陈风转头问。
“不冷。”是的，如果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再冷的夜心中似乎都热流涌动，温暖而美好。
陈风抱了抱顾秋，拉着他起来。
“回家吧，小秋。”
“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
下山的路如此短暂，石阶上的枯枝败叶被踩得“吱呀吱呀”响，易碎且清脆，冬天来了，再绿的叶，再美的花都要败了，空留一地无人打扫，只等一阵风，零落在其中。
次日晨——
陈风早早地骑着车在门口等顾秋，手里还拿了杯豆浆。
片刻后，顾秋蹬着车急急忙忙往地赶来，他接过豆浆，凑到陈风耳边小声说：
“对不起哦，男朋友，昨天想你想得睡不着，就起晚咯。”
“噗嗤，明明十一点说得晚安，原来还背着我偷偷熬夜！”
陈风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刚做的发型呢，等下揉乱了，虽然头发有点短。”
陈风跨上车，朝着巷口骑去，顾秋紧随其后。
小巷墙壁的图画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彩虹下画着的一个早已褪色的男孩用新的颜料笔加深了，他身旁原本只有半个身子的男孩也被重新画完整，而且都涂上了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五颜六色像会发光似的。
临近期末，顾秋已经在上一次的月考中就回到了a班，他的最近几次成绩都稳定在620分左右，虽然离最终的目标还有些距离，但他现在学习状态好多了，不懂的就问陈风，他相信高考时一定可以和陈风一起上西大的。
顾忠进没再过问他的成绩，大概看到有点进步，又或者说了也无用。只要顾秋能考上个西大，找个好工作，他也不愿再管他了。
“陈风……我爸说要我搬到他家去。”
在考完试后，杨乐闷闷不乐地对陈风说。
“啊？什么意思？”
陈风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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