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宽敞通亮的饭厅，第一次坐了三个人，顾忠进笔直地坐在中间的位置，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是餐馆刚刚送来的。
寂静无声，外面的大雪呼啸而过，拍打着窗户，空调的暖风吹来，闷闷得让人难以忍受。顾忠进自顾自地夹菜，韩雯随便吃了几口便上楼去了，顾秋也无意吃这没点味道的年夜饭，放下筷子便离开了。
他披上外套，背个帆布包，撑着伞走在巷子里。雪下了一整天，厚厚的像白色的地毯般覆盖在马路上，幸好穿了长靴，雪未能进到鞋里，但身上落了不少雪。
“小秋！”陈风站在院门，身上的黑棉袄同样掺上了白。
顾秋也远远地看见了他，笑着跑到他身边抱住他，衣上的雪抖落在地上。
“不是说不用等我嘛？雪这么大。”
“这怎么可以呢，快进来吧，都等着你呢。”
陈风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怎么这么冰？”
“天生的，身上暖和着呢。”
顾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像在说着：不用担心我啦。
“清蒸鱼来咯，一定年年有余！”
刘晓月放下碗，摆满菜的小圆桌已无空隙。
“哎，小秋来啦，快坐快坐！”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一抬头便看见面前高高的男孩。
“刘姨，除夕快乐！”
“哎哎，好，快坐下吃！”
顾秋点点头，笑着坐下。屋内暖烘烘的，空气中飘过饭菜的香味，桌下的火炭冒着红光，让人感觉很舒服。
陈风把顾秋的包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抽屉里拿出什么，片刻后才回到客厅。
“刘姐，刘姐来吃吧！”杨乐冲厨房喊道。
“好好好。”她把菜板和饺子皮收拾好，解下围裙走了过来。
顾秋看着她坐下，才准备拿起筷子夹菜。突然，一个温暖毛绒绒的东西覆上他放在腿上的双手。陈风俯下身，注视着他的眼轻声说：
“热水袋。”
顾秋愣了愣，随后便笑道。
“谢谢你哦，男朋友。”
最后几个字，动着嘴但没出声。
陈风也笑着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说：
“我知道咯。”
—
“干杯！除夕快乐啊！”
五个人站起身举着杯子大声说。
“新的一年祝小风！乐乐！小秋！都考上心仪的大学！”刘晓月笑着喝下满杯。“干了！”
其他人也一饮而下。
“新的一年来了，希望咱们一年比一年好。”王红霞放下杯子说。
“那我希望……”顾秋说完这几个字，闭上眼，像许愿似的。
“这孩子还不让我们听。”
“听到就不灵啦~”
“哈哈哈……”
逗得大家都乐呵呵地笑着，看看电视，吃吃饭，一个难得的热热闹闹的除夕夜。
须臾，陈风碰了碰顾秋的杯子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笑着喝完杯里的果汁。
“砰！”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正一个个绽放在黑暗的天空，瞬息闪烁，给热闹的城市吹响了欢乐的号角，许多小朋友拿上爆竹烟花跑到巷子里，抬起小脑袋，望着绚烂的烟花“嘻嘻呀呀“的拍手叫好，然后自己也点燃烟花，手里摇动仙女棒，转啊转啊，把自己都转晕了，一下子跌坐在雪里。
顾秋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窗户，杨乐和红霞已经回家，刘晓月兴奋地喝了点酒，早早地睡了。
“要不要咱们也去放烟花？”陈风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还在街道上追逐玩耍的孩子。
“累咯，不用啦。”他躺下床，闭着眼。
“怎么了？”陈风侧躺在他身边，凝眸注视着他的侧脸。
陈风其实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但顾秋一直出神地盯着窗外，并未察觉。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这样的年夜饭，我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没吃过了，就觉得恍恍惚惚的，像梦一样不真切。”
顾秋侧过身，面对着他小声说。
“怎么会呢，以后这样的年，这样的日子我们会过很久很久的。”
陈风握住他的手，揉了揉他的手背，安慰着他。
顾秋轻嗯了一声。
“很多事都过去了，总会好的，总会忘掉的。”
“对了，我生日那天，你有什么事啊？怎么一个人跑去喝酒？”
这句话，陈风早就想问了，他一直觉得对四年后的顾秋了解的还不够完全，不能够很快地感知他的心里想法，给予他帮助与慰藉，也不明白顾秋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会在那天问他那个的问题？
“没什么事。”顾秋顿了顿答道，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瞬间冰凉。
陈风握着的手也感觉到了冷，他往被子里塞去。
“冷着你手了，放里面吧。”
说完，陈风转头关上台灯，回过身体时，看到顾秋仍紧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似不安害怕的模样。
“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陈风安慰地说，想抱一抱他。
在手刚抚上顾秋的一瞬间，顾秋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啜泣着。
“没事没事，不想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陈风抚摸着他的背，轻轻拍着。
许久，顾秋松开他，睁着哭红的眼，瞳孔微微颤着，泪光朦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紧闭上，低下头趴在陈风的胸口，熟睡过去。
听到微小的呼吸声，陈风才闭上眼。他不愿意强迫顾秋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想说就说，不想说也罢，未来的日子难以计算，他想先安稳的留住当下。
——
新年过后，杨勇就迫不及待地来接杨乐。他将车停在巷口，靠在车门上抽着烟，手机不停地划动屏幕，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他抬起头，笑眯眯地跑去。
“乐乐，走喽！”
他搂过杨乐的肩膀，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一沉，他拧了拧眉说：
“不用带的，到了北京爸都给你买！要这些破东西干嘛？”
杨乐听了一怔，这里面都是王红霞一大早细心为他准备的，甚至冬天的衣物都整齐地放置在里面。他低了低头，手中的行李箱没有松开。
杨勇抬了眼皮看了一眼，意识到话说重了，便亲昵地带他上车说：
“带就带吧，给你放后备箱。”
杨乐没有说话，一路上也是默默无言，只偏过头看着窗外急速远去的房屋，它们渐渐模糊消失，高楼大厦林立在市中心，家真正的远去了。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明明身边是曾经最思念的父亲，却还是提不起兴致。低头瞥见手边的背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围巾的一截。那是用黑色毛线织成的，摸起来很厚实，他认出是母亲最近几天织的那条，边缘处还有歪歪扭扭的他的名字。
杨乐抽出围巾想戴在脖子上，一张折住的纸夹在其中，在他眼前晃了晃，落在了他的腿上，他愣了愣打开，看到一大段有点丑难以看清的字：
“乐乐啊，这是你第一次离妈这么远，虽然平时你很让人省心，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我还是希望能和你说说，你打球一定得注意，不要再伤着腿了，之前摔着了，看得心疼死了；还有你对芒果过敏，一定不能又忍不住吃了，到时候脸上又疼又痒，又该哭闹难受了；还有不要担心妈，记得联系我就好了，妈啊，会一直等着你的，等你回来。——妈妈。”
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几句话，却不知道这是王红霞写得第几张了，每一字都很重很慢得下笔，生怕写轻了，他看不见；写急了，认不出来。
他一直压抑的心在看到这张纸时，终于爆发出来，眼泪不自觉地狠狠划过。他的确想见父亲，想感受难得的父爱，但在过去成长的十八年了，王红霞又当娘又当爹的，已经给予他全部的爱了，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他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了，而他现在却舍去这份爱，远走家乡，和一个已然陌生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甚至还有继母，这值得吗？
杨乐看清了自己的心，他长久以来对于父亲的执着，只是为了弥补所谓的缺少父爱的童年，可他其实什么也不缺，他有最爱他的母亲、有最好的朋友陈风、有照顾他的好阿姨刘晓月，
有最幸福美好的童年。
“爸，我不回去了。”车在机场门口停了下来。
“啊？乐乐，怎么了？这机场都到了，怎么能临时改变主意呢？”前座的男人猛回头，在路上他就觉得杨乐情绪不对，但他认为到了机场总能把他带回去的。
“我要回去，和我妈在一起。”杨乐低声说。
“她能给你什么啊，跟爸去北京，清华北大随便上啊，你是不是傻。”男人皱着眉说。
“我……回去。”杨乐仍坐在车里。
“机票都买了，退不了了，要不你跟着爸去北京玩两天。”杨勇好心好意地劝说着。
“不用了，爸，我真的回去。”杨乐提着包准备下车。
“你那个妈，什么也给不了你的，要不我怎么和她离婚，我想给你好日子过的，跟爸回去，你想去哪玩想买什么东西都可以，爸有的是钱。”杨勇拦在车门，没有离开的意思。
“真不用，爸，让我下去吧。”杨乐抬头坚定地说。
眼前男人的目光突然凶狠起来，他手紧握着车把。
“是不是那个臭婆娘和你说什么？她就是见不得我们父子俩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杨乐怔得问，前几天杨勇还不会对他表现出这幅表情，而且虽很少提王红霞，但说得时候还是说你妈。
“呵呵，怎么就不能，她就是没本事。”
“当初要不是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也不会有你。”
“你看这么多年也没人看得上她，就是一老女人，臭婆娘。”
杨勇撇撇嘴，不屑地说着。
“你……真的这么认为？”杨乐咬咬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然呢，所以爸带你走，给你好日子过——”杨勇“啧”了一声，掏出烟准备点燃，他觉得儿子已经被他说服了，他也不愁以后死了钱到了别人手里，老了也有儿子给他养老了，他勾勾嘴，得意洋洋的神情。
但没等他说完，一个拳头猛砸在他脸上，他捂着鼻子，头一偏，差点没站稳。
等他缓过神时，杨乐已经下车，走到后备箱处。
“你……”他嘴里喃喃道，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伪装的了，这打老子的儿子不要也罢，只是他还从来没被人打过，这白挨的一拳如何咽得下，他挥出手，砸向杨乐的背，非得教训他不可。
“你干什么呢！”一个女人冲到他面前，紧攥住杨勇的手腕。
杨乐闻言回过头。
(https://www.eexsww.cc/83914/30558319/)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